谢遥生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郁离锲而不舍:“我不太想去那边住。”
那间屋子虽说刚刚被人重新修缮一番,整洁又宽敞,比他现在睡的这张小木床好上许多。按理说他应该迫不及待地卷铺盖过去,然后拆掉这张怎么看怎么敷衍的小木床。
可是……
他半抬眼睫,余光中盛进前方那抹身影。
那间小屋离这里太远,隔着层竹林听不真切。也许是他心眼太小,装不下太多的事,他私心并不想离师尊太远。
谢遥生道:“是为什么不想去?觉得地方太偏了,不习惯?还是……”他打量了一番郁离,随即试探道:“还是你怕黑?”
郁离歪歪脑袋,认真思考片刻:“都有吧。”
谢遥生也不是那种爱插手旁人决定的人,于是他摆摆手又躺下了:“随便你。”
郁离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下仿佛是有大石落地一般。他转身跑远,没一会儿便搬了个小柜子回来了。
他将柜子放在床头,把散落在床上的物件整整齐齐地码了进去。做完这些,他又小心翼翼从心口处掏出一个玉瓶,把它塞进了柜子深处。
见他一直在外面捣鼓着,谢遥生也升起丝好奇来,他披上外袍起身向外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倒是被一排横冲直撞的字条迷了眼。
【男主傻白甜吧,就这么水灵灵的把珍贵的混天元灵丹放进柜子里了?】
【睡反派的外室,这下真成师尊的大丫鬟了(笑哭】
【每次一看到这种片段,我就一股无名火。】
【人之常情。】
【实则不然。】
【这一切尽收反派眼底,到时候丹药丢了就等着哭吧。】
【丢是不可能丢的,这可是本书重要感情线道具之一,没了它剧情也是很难发展啊。】
谢遥生艰难地从这些滚动的小字上移开眼,目光虚浮地落在郁离身上。那边正收东西的小少年坚持,忙几步上来挎住了他的胳膊,一张脸上满是关切:“师尊,你重伤初愈,怎么还乱跑。弟子扶您上床。”
谢遥生拒绝了他的好意,站直了身道:“不必,为师躺了许久,想起来活动一下,你去做你的事吧。”
郁离犹疑半晌,虽见他不像是虚弱的样子,可还是从旁边搬来个矮凳:“师尊,你坐着吧。”
谢遥生此时腿还略软,只是强撑着面子不肯听话。见自家弟子给了个台阶,便顺滑地沿坡下了:“为师想坐在门边晒太阳。”
郁离忙前忙后,总算安顿好了他,这下总算是抽出空去忙自己没做完的事。
又是往墙上安铆钉,又是往地上铺方毯,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卧房。
谢遥生莫名想到了之前字条上所谓“大丫鬟”的形容。
难听是难听了点,但还是非常的贴切。
他看了半天,最后发出个灵魂质问来:“你将这里布置成这般,为师会客时又该怎么办?”
虽说他这薄月峰七年八载也来不了几个人,更别提仪式会客一说,可有与不有区别还是蛮大的。
郁离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他垂眸思索片刻道:“弟子可以把这里的东西搬去弟子房充当主堂。
谢遥生:“其实也不必……”
郁离行动风风火火,还不待他反驳就已经哼哧哼哧地干起了活。
少年忙前忙后奔跑在竹林间,池中锦鲤时不时扑腾着跃出水面。风吹竹叶发出一阵清脆的哨声,划破了薄月峰长久如一的寂静。
谢遥生不知不觉间,嘴角竟挂起一抹浅笑。
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郁离不愧是那些字条所说的“男主”,天生灵体又勤奋非常,短短三天过去,已然能将剑招完整舞出第一式,身上气息也隐隐将要筑基。
谢遥生对他的进步非常满意,可面上还是要作严师的模样。
“今日便是启程去桐丘的日子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郁离正将最后一件包裹搬进悬停在悬崖边的云舟上,听见问话答到:“都准备好了,师尊只管启程便是。”
谢遥生满意地点点头,在郁离的陪同下款款上了云舟,径直进了顶上的雅间。这雅间布置的相当妙,主位的软榻上铺着半臂厚的软垫,香炉袅袅散发出清淡却雅贵的气味。灵石书画,翠鸟鸣啼,让人不禁感慨:人间帝王的居所也不过如此吧。
他斜卧在软榻上,看着郁离将最后一壶茶水放在案几上。
这些日子,他使唤起郁离来是越来越自然。眼前的字条偶尔飘过“懒惰至极”或者“死猪不怕开水烫”一类的评价,他全当看不见。
少年剑眉星目,原本披下的头发此时高高束起。见谢遥生看他,少年展眉一笑,那一瞬间仿若星河璀璨,天花乍开。
谢遥生虽没对他做过什么过分至极的事情,可磋磨他的事情可一件都没有少,真正拿他当做个小厮在用。可郁离倒好,非但没有怨气横生,反倒越干越精神。
活像朵越挫越勇的小白花。
谢遥生暗自感慨,也不怪那些字条整日里对着郁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若不是他心志坚定,恐怕早就把他当作崽崽来养了。
修真界与人间相隔甚远,他们要先坐上特制的云舟抵达交界之城金陵,再从金陵换乘马车抵达桐丘。路程遥远,甚是劳苦。
云舟是修真界特有的出行工具,平稳速度快,自从推出以来就收到了不少的好评。可在金陵换乘马车之后,路长又颠簸,谢遥生无数次生出直接御剑飞过去的想法。可惜人间不可太过招摇,这想法也只能中道崩阻。
先前谢遥生从宗门离开时,操老心的掌门大人特意从各个长老那里要来了最厉害的弟子塞进他队伍里,硬生生将一个两人破烂队扩张成什么都可以干的满编队。
谢遥生正被马车颠得晕乎乎的,伸手撩开帘子。
踩着剑慢悠悠往前晃的江灵儿正巧路过,她对上谢遥生的视线,笑嘻嘻行了个弟子礼。
谢遥生看见她,才突然想到些什么。他左看看又看看,问道:“郁离呢?”
江灵儿指了指身后:“在后边呢。”
谢遥生倾身看去,只见郁离正背着自己的剑,跟在御剑的弟子身后小跑跟上。
差点忘了他还没有筑基,还不能御剑。
谢遥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事。
他们抵达金陵时,被告知马匹已经被前几波到来的各仙家分走了,他们只堪堪剩下一辆马车。其余的弟子可以御剑缓行在马车后。
能被浮白选过来的弟子,怎么着都会御剑,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可他偏偏忘记了,郁离还只是个未筑基的小豆丁,别说御剑了,就是剑式也是初通皮毛的进展。
【谁懂,男主这样有一种被老师当着全班面罚站的感觉。】
【反派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我猜是故意的。】
【男主现在才炼气,虽然说体质比普通凡人好上许多,也经不起一路跑到桐丘吧。】
【反派真会折磨人,面子里子这下全没了。】
【还有这么多峰外弟子看着呢,师尊这是不打算装了?】
装还是要装下去的,毕竟他也只是第一次收徒,一时忘记罢了,都是小事无足挂齿。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郁离只顾着埋头往前跑,等发觉自己跑到马车旁边时才恍然。他喘着气抬头看去,谢遥生倚在窗边冲他抬了抬下巴,旋即放下车帘。
郁离没搞懂是什么意思,楞楞站在了原地。身旁的江灵儿跳下剑,撞了撞他的胳膊,笑得一脸慈祥:“仙君这是叫你上车去呢。”
郁离受宠若惊:“真的吗?”
江灵儿:“当然是真的了,仙君宅心仁厚,总不能叫你一路跑过去吧。”她说罢,又摆出一副羡慕的神色:“我师尊可从来没有这样贴心过。”
郁离一张脸泛起红色,他掂了掂甩到身前的包袱,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他几步就走到车辕旁,顺着马夫放下的矮凳踏了上去,
他将包袱抱在怀里,沿着车缘小心坐了下来。那副样子,好像是生怕多占点位置就会被人赶下去一样。
车队又缓缓启程了,这下没了在队尾跟跑的少年,马夫也能安心提起速度来,原本按原脚程计划要走一天的路程,他们只走了半天便将要赶到。
黄昏下,一座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走进些便看到块用天然的巨石做成的城碑,上边用剑锋刻着“桐丘”二字,挥斥方遒,入墨三分。城下车马进出,城内炊烟袅袅,在远山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壮阔。
谢遥生早早便用传音符和二师兄萧闻祈联系上了,一行人刚一进城,就见到他正领着几名弟子坐在城门旁的包子铺里。见他们过来,萧闻祈抱剑起身。
得益于日日在外奔波的日子,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不似谢遥生一般白嫩,古铜色的皮肤在落日的辉映下泛着光。他单手抱剑,一身气度肃杀威严,将他容貌里带着的秀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整个人站在那儿就仿若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他见谢遥生过来,嘴角撤出一抹僵硬的笑。他这一笑不打紧,身旁的弟子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他,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物一样。
萧闻祈又摆出副标准面瘫脸,颔首招呼道:“师弟。”
说罢,他一双丹凤眼扫过众随行弟子,最后落在了郁离身上,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这便是你前些日子收的弟子?”
谢遥生含笑应是。
郁离见状上前一步:“弟子参见师伯。”
萧闻祈看着跟前这个和小豆丁一般的瘦弱少年,又看看跟在自己身旁体格壮硕的弟子,心下略有些嫌弃地别过眼去:“倒还算有礼。”
【臭剑痴你懂什么,我们崽可是天赋型选手。】
【现在的阿无你爱答不理,以后的阿无你高攀不起。】
【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等以后男主把你打的唱征服。】
【楼上此言差矣,大体格有大体格的好处~】
随着字条内容的不断跑偏,谢遥生别过眼,索性跳过这个话题道:“师兄这三日在桐丘可有何进展?”
郁·大丫鬟·离:师尊你放下,都让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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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