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但怎么说,什么时候说,是个问题……
毫无经验可言的少年当晚又多做了一个小时的练习题。
隔天,感觉精力不是太好的人,晚自习请了假,提前回来。
单元楼下,正巧碰着严父跟几个老年合唱团里的大爷大妈们在闲聊。
成虞从小不是听墙根的料,跟严父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走。
他刚进楼门,身后一个大妈开了口,听得出来是在说他。
——“这个就是……那家的孩子吧。”
严父叹一声,算是默认了。
几个大爷大妈们跟着叹,叹完,又来句,“苦了孩子了。”
碍着严父在场,又想起早前这孩子好像还在严家待过一段时间。
爱写毛笔字的黎大爷紧着说,
“还好,这小孩得你们照顾一阵子,我看现在长得真好,你瞧瞧,这大高个。”
另个顺嘴接,
“我听我家大孙子说,这娃学习也不赖啊,之前好像还得过他们学校什么标兵,”
大妈朝其他人啧一声,“很厉害的,跟你家紊周那会儿可有得一拼!”
压抑一天的心,渐渐有了点放晴的苗头。
原来努力的成果被人看见,确实是件开心的事。
不是因着得了什么称号,而是跟那人可以比肩。
几人间话题自然过渡到更优秀的人身上,大妈继续问,
“诶,你家紊周得有25了吧?”
大妈不知具体年龄,报了个保守数字。
严父一笑,朝她比划。
大妈看着一愣,“嚯,真瞧不出,这都28了?”
虽然没到生日,但老话讲,翻个年就大一岁。
严父笑笑,“眼瞅马上也奔三张了。”
几人附和地笑,有人咦一声,“还没成家呢?”
严父摇摇头。
“正常,现在年轻人结婚都晚,”大妈热络解围,“你瞅瞅咱小区这帮跟他家紊周同岁的,是不是还有单着的。”
别人单不单着,其实这几人也不大清楚,但都附和道:
“就是,就是,现在生活压力多大啊,年轻人开口闭口就是拼事业,内卷啥的,我听着都累。”
知道他们本意,严父自己把话圆了回来,
“也该找了。”
“你家紊周喜欢啥样的?”
猛然听见这句,一旁悄咪咪躲楼道间偷听的某人竖起了耳朵。
严父眯了眯眼,认真思考了一下,
“文静的吧。”
记得有回开家长会,他去的,见走道里严紊周跟他班一个小女生说着什么。
待他走近,那小女生一听他是严紊周的父亲,小脸腾一下就红了,没说什么,跑开了。
虽然严紊周在校期间从没因‘早恋’问题让他俩担心过,但谁都年轻过,这点严父还是看得出来的。
“文静……”
成猫猫喃喃,他这种面瘫算文静吗?
“还得是他自己喜欢吧,”严父笑了,“他妈走得早,没个参谋,反正找啥样的,我这边都行。”
严父说得太随意,引得大妈不过脑就接了句,
“男人也行啊。”
一句话,给大伙都问愣了。
大妈赶紧闭了口,又紧着解释,
“就咱前那小区,”见几人间好像听懂,“那房不租出去了嘛,我听说……”
“住的俩男的,”大妈看着有点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下去,脸上挺为难,
“反正我听别人说,那是一对儿。”
上了岁数的人这方面毕竟接触的少,话题到这没再进行下去。
躲猫猫的人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文静,好像多半都是形容女孩子的。
-
一开学,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
尤其到了第二学期,每天早自习下,宣传委员都得搬个小板凳站到黑板报前。
擦掉昨儿刚写的100,换上今天新鲜出炉的99。
学校百日誓师搞得如火如荼,很给一帮中二少年们打了针强心剂。
班里学习氛围瞬间高涨,一扫假期带来的萎靡不振。
可惜,鸡血不过三天,轮着第一次月考,通知一下,罗星文前脚刚走,后脚班里就跟杀猪现场似的,一片哀嚎,其中就属嗓门大的李北遥同学嚎得最持久。
忍无可忍的唐知年一巴掌打断了该同学的施法。
嘴筒子被人捂住的某嚎只能无奈猛摇头,狂唔唔……
……
考完,预感到‘焦糊’一片的某人提议,
“诶,一会儿要不要去看桃花?”
唐知年啊了声,李北遥紧着解释,
“水上公园有桃花节,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桃不桃花的还真不知道,”唐知年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挎,“但我知道等成绩一出,你的脸色一定比桃花还红艳。”
“……”
好烦。
转向另位小伙伴。
“诶,成——”
话还没说完,成虞已经挎着包离开了课桌,往后甩时,差点砸这位‘桃花’同学一脸。
桃同学:“……”
好烦,你们还是不是那年桃花树下又摘桃花换酒钱的我辈岂是蓬蒿人了!
看得出,桃同学已经让必背古诗词整得魔障了。
校门口,几人正分道,准备扬镳,遇着个不打不相识的。
林森也是才考完,没想到唯一能早回,在这碰到。
鉴于之前的多嘴,林森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成虞弥补两句,可惜这机会一直没出现。
如今择日不日撞日,机智的林森想了下,
“现在时间还早,听说水上公园最近有个什么节,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李北遥:“……”
李北遥看他的目光如同怜惜几分钟前的自己。
这回唐知年话都懒得回,扭着胯搭上于静手臂,朝反方向走了。
“诶,你家……”
李北遥想了下,按他同桌脾性,这会儿指定不会回家。
再回首,成虞已经顺着老路,走出一截了。
李林俩人‘深情’对视一眼,朝水上公园开拔。
走出没多久,才说不去的人,又渐渐与他们步调同频。
李北遥出离纳闷,又不敢多问,干脆跟另位道友开始吹牛逼。
三人中,俩人勾肩搭背,一人离得稍远,看似十分违和,但很默契地朝着既定目标前进。
成虞是想回家的,只是刚才那条路,遇到个人,估计那人没看见他。
实在懒得搭理的少年,干脆换道准备抄个远路回去。
-
另边。
严紊周原是不想绕道的。
无奈好像最近有个什么节,来看的人特别多,附近车位都占满了。
没办法,地上停不了,只能停地下去了。
俩人这会刚从客户那谈完事出来,绕着水上公园外围往地下停车场走。
严紊周无意瞧了眼。
哦,又是水上公园一年一度的桃花节,怪不得人这么多。
看出他的不耐,裴牧笑,
“再坚持坚持,马上到了。”
得,他又不是小女生,走这点路还犯不着被人哄。
严紊周没回,脚下步调提了速。
“从这边进吧,虽然人要多点,但直通车库,路程更短些。”
俩人路过园内侧门,裴牧建议道。
严紊周瞅了眼,这会快近傍晚,游客开始陆续往回走,侧门这边人流量明显比刚才经过的正门少很多。
“好。”
俩人正走到一处湖心亭,裴牧聊着刚才项目,严紊周听得认真,不妨突然很大一声‘有人落水了!’传来。
声源就在附近,俩人对看一眼,朝那边走去。
围得人不算多。
俩人都个高,站在外围,错着前排攒动的人头,也能看清情况。
小女孩被中年妇女搂在怀中。
一旁应该是有学医的,这会儿紧着在给小女孩做检查。
越来越多人开始围聚,声音顷刻嘈杂起来。
七嘴八舌,有议论的,还有给身边人介绍情况的,听起来很乱。
严紊周一时没理出头绪,但听着又觉得奇怪,因为有人好像吆喝了一声,说是看见这小女孩是被人推下水的!
被人推下水?
那事情可就不是失足落水这么简单了。
再往聚焦中心看去,围着小女孩的几人退开,少年那张清隽面孔一下暴露在眼前。
其实成虞长得挺清秀的,如果不是一直绷着脸的话。
少年呼吸急喘,一条裤腿全湿,稍加联想,加上旁人的解释。
严紊周大概拼凑出个七七八八。
成虞跟同学路过,突见小女孩落水,一条腿伸进池塘中,猛地把小女孩拉了上来。
刚才那位检查的人退开,给女人说了几句,该是面部朝下时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问题。
人虽然没事,但问题的核心在于,有人说孩子不是自己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众人目光看向坐地少年。
正在急喘的人不闻,仍有些愣神,估计之前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可能在少年心中还存在点后知后觉的怕。
万一他没及时注意到,或者万一他注意到了没及时伸手……
小女孩这会缓过劲了,正哭个不停。
成虞怔怔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围聚的这些人怎么会把目光渐渐投向他?
蹲在成虞身边的两位显然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注视。
刚才他俩去买汽水,回来就见成虞湿着一条裤腿,已经坐地上了,旁边还有个女娃,被赶来的人紧着抱起。
再多情况,他俩也是一脸懵。
“不是,”李北遥瞅着人群,“你们啥意思?”
“你们该不会以为是我兄弟把人推下去的吧?”
李北遥觉得好笑,说着话,嘴唇都在抖。
林森望着他,又朝人群看看,不知道该应什么,又把头低下,捅了捅成虞。
成虞这会缓了过来,要站起,手撑着地,肩膀突然被人大力握住。
他抬头——
面相严肃的中年男人无声看着他,抓握在肩头的手,渐渐下了力道。
成虞把那人的手拍开,站起,
“干什么?”
“人又不是我推的。”少年眼皮懒懒半掀,看了眼男人,撂了这么一句。
“有谁能证明?”
女人抱着小女孩站到了男人身后。
一部分围观群众也默默站到了俩人身后。
李北遥看了眼两边退过去的人,“不是,你们……”
他看回成虞,“刚才咋回事啊?”
成虞瞥他一眼,
“没咋回事,这小孩突然掉水里,我把她拉了上来。”
突然?
引起了所有人的猜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突然掉水里。
被哄的小女孩哭了好一阵,这会儿才感觉有点力竭,抽抽噎噎地往母亲怀里钻。
女人既心疼又愤恨,问道:“楠楠,刚才是不是有人推你?”
小女孩抽噎动作一顿,想起什么,一下哭得更大声了,一直在叫,‘妈妈我怕’‘妈妈我怕’……
女人盯向面前少年人,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虞拍了拍透湿裤脚,裤腿湿哒哒的完全黏在腿上,显然无济于事。
少年人嫌弃似的撇撇嘴,
“该说的我刚才已经说了。”
话音未落,提起一旁的书包,拍拍底部沾的灰尘就要走。
李跟林一左一右,紧跟着。
“今天这事不说清楚,你们走不了!”男人拿出手机,
“你们是在这说,还是要到派出所才肯说?”
一旁,云天虹带着成淞躲在树后,女人气得往小男孩后背狠狠掴了下。
她刚才正跟成峰通话,谁成想一个不注意,这小祖宗又给她闯了祸。
原以为成虞把那小女孩拉上来这事就算完了,看来……要闹大了。
正处风暴垓心的人无意往这边一瞥,正好跟女人看个对眼。
云天虹一愣,贴在耳边的电话都忘了放下来。
她刚叫成峰赶紧过来接他们……
原以为换条路就能避开,还是没逃掉啊,少年卸了力,兀地一笑,
“随你们,爱去哪去哪。”
这无所谓的态度一下激怒了面前两位心焦后怕的父母,男人二话不说就要报警。
被一只手拦住。
裴牧上前一步,笑着朝男人打了声招呼。
这人他认识,他爹公司的一个中层领导,好像是搞采购的。
成虞在李北遥的一声‘紊周哥’,猛地回身看向越开人群走到他面前的人。
失语发生在一刹那。
严紊周看了他一眼,也没招呼另两位同学,只等裴牧跟那男人又说了几句,朝他招呼了一声,才对三人淡声道:
“走吧。”
这是首次,成虞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