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间,有什么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只依稀辨认出‘你好’‘加个微信’什么的。
谁要加微信?
意识被魇,挣扎间,一道低沉男声响起——
“抱歉。”
许是语调太冷,严紊周愣了下,醒了过来。
正愣神间,又听那声音问了句,“你醒了?”
严紊周转头看他。
这语调听起来又没刚才那么冰冷了。
一旁有个女生,严紊周朝她看去,女生见他醒了,没说什么,倒是很大方地笑了下。
刚睡醒的人没笑,不过没忘礼貌,朝她点点头。
“哎呦,我怎么睡过去了。”回看成虞,严紊周觉得挺不好意思,
“是不是耽误你写作业了?”
成虞摇头,把练习册翻面递给他看,
“写完了。”
女生目睹了俩人间简单的对话,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错。
见靠外这个男人明显比少年大上许多,女生猜想该是表哥之类的吧。
车辆很快进站,见俩人说话没停,那女生也不好再问成虞要联系方式,干脆朝同行几人吐吐舌头,准备收拾东西下车。
成虞无意瞥了眼,又快速把眼挪开。
严紊周正好瞧见,联想刚才自己迷迷糊糊间听到的话,也能猜个几分。
心里哎了声,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挺招人喜欢。
-
下车转了次地铁,等俩人到校,快9点半了。
还好,元旦假期短,外加元旦放完假,差不多就该期末考了,这段时间除本地人外,回家的还是少。
校园内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虽隔了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但好歹待过4年的地方,严紊周从进入校门开始,久违的亲切感就随着满眼望去渐渐熟悉的事物而不断加深。
他心情不错,转头问成虞,
“饿了没?”
其实有一点,毕竟学生党因为时间有限,吃饭睡觉什么的,都挺规律,但成虞回他,
“还行。”
还行,严紊周啧了声。
没理他的这份谦让,倒是直接说,“跟你哥还客气,走,带你吃点好的。”
刚立flag的人到地就被打了脸。
海大有自己的宾馆和高档餐厅,虽比不得米其林之类的,但对学生党而言,偶尔去吃一次,也是非常奢侈的享受了。
谁知今天被包了场,据说是个什么特别厉害的校友回来搞宴请。
严紊周跟经理周旋了几句,成虞在旁拉了他下,意思是去别处也一样。
俩人往回走,严紊周叹,“有钱都花不出去,这事闹的。”
成虞倒没觉得多遗憾,高档餐厅吃饭势必礼节多,他跟杨苑去过几次,少年人行事干脆,对这些往往敬谢不敏。
这下倒挺合他意,
“你们平时都去哪吃?”
严紊周回忆了下,过不多会儿,带他去后门一处苍蝇馆子。
“你爱吃辣,正好了。”
成虞抬眸,“蜀香人家”四个字,奠定了今晚的菜系。
俩人吃完出来,严紊周又带他回校四处转了转,眼看时间不早,严紊周道:
“今晚先这样,等明早起来了,再带你好好逛逛怎么样?”
成虞没什么意见,跟着他去往订的酒店。
原本要订两个标间,这是严紊周习惯,他从小就不太愿意跟别人同住一间屋子。
但可能是假期原因,离校近的这家酒店客房几乎订满了。
就余出这么一间。
俩人登记完,刷卡进门,严紊周看了眼屋内环境,回身对成虞道:
“今晚先凑合一宿吧。”
挺无奈的语气。
成虞没应,只在进屋后,悄声把门关了。
“你洗澡吗?”严紊周找出一次性拖鞋放在床边,问他。
洗澡?
那岂不是要……
成虞下意识摇了摇头。
严紊周嘟囔了句什么,成虞没听清,问了声,“什么?”
那人看他一眼,笑了下,
“没什么,我在想,是不是就我毛病这么多,不仅不喜欢跟人同住,每回坐完车都得洗个澡才觉得身上干净,睡觉也踏实。”
成虞听了个前音,问,“你不习惯跟别人住?”
大概从大二下学期吧,学生可以申请外宿后,严紊周就离校了。
他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区,跟个二战考研党合租,后来那位光荣上岸,严紊周正愁怎么再找个不吵不闹的好室友时,跟小女友闹掰的彭大情圣窜了出来,跟他继续分摊房费。
思想凌空劈了会叉,严紊周笑了下,“没,没什么不习惯的。”
“怎么还背着书包,赶紧放下啊。”
成虞愣愣,“哦好。”
严紊周回身把窗帘拉好,问,
“累了吧?”
“还行,”成虞低头看了眼手机,有几条消息,他没管,重新看回严紊周,问,“你现在要洗澡吗?”
“洗,不过洗之前,”严紊周推着人往浴室走,“你先洗漱,我怕我一会晚了,白耽误你时间。”
标间两张床,中间立个床头柜,房间中规中矩,不算太大。
成虞洗漱出来,从嵌在进门的穿衣镜中能看到那人躬起的脊背。
长长一条,收进细窄的腰中。
那人正躬身铺床,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已经洗漱完,成虞干脆大着胆子又把视线往下移了点。
同行看不出,这么单单看过去,裹在西装裤中的双腿从腰胯一溜烟下来,又长又直。
大概也觉得自己这么从镜中窥视,有些……
成虞不甚自在地盯了眼镜面中的自己。
那人铺好床,顺道也帮成虞铺好了,回身见他立在过道上,
“怎么站那,洗完了吗?”
少年出声,“嗯。”
同手同脚地走回了床边。
严紊周好笑地看他一眼,“也不上厕所了?”
成虞愣愣地摇头。
“那我可真去洗了。”
一墙之隔的浴室内,水声渐起。
成虞坐在床沿边,呆了会,又紧着把自己外衣外裤扒干净窜到被窝里,被子拉到脖颈处遮了好一会儿,少年愣愣地想,我在干嘛?有病嘛这不是……
水声还在继续,成虞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开始看之前那几条未读。
唐知年:[狗崽子,你在哪呢?下午我男神说去找你,你怎么没在家?]
唐知年:[人呢?杀.jpg]
李北遥:[成,小黄册28页那个a值怎么算出来的,上回老王好像讲了是吧,我怎么没印象了。]
李北遥:[嗷嗷嗷,急急急,十万火急,今晚算不出这个值,我睡不着觉啊啊啊!!!]
隔了会儿,这人又发来一条。
李北遥:[……算出来了,妈的,原来是我把题干中给的数值带错了,抓狂.jpg]
班级群消息万年屏蔽。
剩下还有几个,除了各大运营商发的节日祝福外,成虞把两位父母发的节日红包都点了拒收,没回任何消息,直接退出聊天框。
嗯,看着小红点消失,成虞感觉世界一下清净了。
可内心为什么还是躁得慌?
火力旺的某人头回觉得,原来潺潺水声听起来也可以像热流入腑,灼的人心猿意马,滚烫热烈。
偏偏那人还洗那么久。
成虞在睡与不睡间,内心激战良久。
隔墙水声,倏忽一下,停了。
毫无预兆。
天人交战的少年思想正抛锚,那人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大概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没睡。
敞开的领口有些大,严紊周自己住惯了,直到看着少年眼睛往某处盯时,才突兀地反应过来。
大家都是男的,况且又是上半身,其实没什么好遮的,但就很莫名,成虞看过来的目光,让严紊周不自觉把领口紧了下,他问:
“怎么还没睡?不困吗?”
成虞下意识摇摇头,那人坐回床边,背对他喝水。
意识到他是看不见自己的,成虞又紧着补了句,
“没,就睡了。”
严紊周放下水杯回望他,挺奇怪,
“那还不躺下。”
背靠在床头的少年,像尾鱼似的,呲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
严紊周笑了下,走过去把大灯关了,只留了走廊那盏。
昏黄光晕中,成虞盯着面前人朝自己走来。
腋弯处紧了紧,那人温声:
“睡就好好睡,把被子盖好。”
直到浴室中再次响起吹风机的声音,成虞才下意识把手从被窝中拿出。
刚才那人掖被子时,挨得近,发间有水珠顺着他下颌落到颈侧。
灯光太暗,那人估计没注意到。
刚挨着时冰凉浸骨的水珠这会被高热体温一烘,成虞摩挲着脖颈处,失神了好一会儿。
吹完头发,严紊周没再有别的动作,之所以选择外出租房也是因为他自身睡眠浅,被吵醒后再度入睡很难,所以他自己睡觉时很安静,甚至连呼吸都是轻的。
成虞分神听了会,才渐渐从匀称的一起一落间,听出点规律。
近乎是下意识的,成虞数着那人呼吸。
一下,一下,一下……
起落的心跳不自觉同了频。
不知过了多久,适应黑暗的眼睛再望向对面时能瞧出个大致的轮廓。
从眼至鼻再滑到唇。
目光如春风过境,一寸寸抚过深刻在心中的那副眉眼。
隔天。
亢奋了半宿的人被生物钟强制唤醒。
迷蒙间,成虞偏头,那人睡姿端正,呼吸均匀。
意识到上班的人一般不会起这么早,况且今天还是假期。
少年眼盯天花板发了会呆儿,没怎么挣扎就再次睡了过去。
事实证明,再睡两分钟这件事,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冒险的事,没有之一。
再睁眼,已经8点40了,转头——
旁边床铺掀开一角,睡得安稳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成虞一惊,几乎从床上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