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咬掉了耳朵,王礼便在家中养伤,因疼痛难忍,兼之失了一只耳,性情十分暴躁,动辄对仆婢喊打喊杀,近身伺候者无不噤若寒蝉。
这一日他正在家里打骂两个小丫头出气,管家却忽然忙忙奔进来,见了他,叫道:“不好了,那贼婆子竟去衙门告了官,如今官府来人,要拿小主人前去问话。”
王礼浑然不惧,叫嚣道:“是哪个不识时务的糊涂虫叫人来拿我?”
管家道:“是一个姓崔的判官。”
王礼讥讽道:“他家里没米下锅了,来敲我的竹杠?也罢,胡乱拿些银子把他打发了,免得闹到京里,叫我大伯得知又是多少麻烦。”
管家为难道:“听说那姓崔的不好买通。”
王礼不耐烦道:“他胃口就这般大?”
管家摆手道:“不是他胃口大,是他有些清高,轻易不肯收钱。”
“胡说!”王礼决不肯信,“哪有猫儿不吃腥,哪有公人不爱钱,不肯收定是嫌少了,你多拿几个钱暂且敷衍过去,回头我再慢慢料理此事,叫他有命拿,没命花!”
管家依言领命而去。
崔文许传唤了当日动手掳人的张来财一干人,以及背后的主使者王礼,却只见张来财与管家等人到场,不由十分不快:“被告王礼为何不到?”
管家花言巧语道:“我家主人卧病在床,起不来身,因此叫小人前来听审。”
崔文许不置可否,问管家的话:“据原告孟婆婆所说,本月初六,你家主人指使了张来财等人,去她家里抢走了她孙女小怜,可有此事?”
张来财叫屈道:“大人不要听这婆子胡说,王官人给了她家上千两银子,就是个金娃娃也该买下来了,如何谈得上抢字?定是这婆子贪得无厌,看王官人出手大方,所以生出这些事,要赚他的钱。”
孟婆婆指天发誓:“我若要赚王官人的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千两银子老婆子着实一文也不曾见过,只收到些点心彩帛,现今都放在家里,一毫不曾动过,情愿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他,只要把我孙女还来。”
然而张来财一口咬定:“银子是我亲自交到你手里,我这几个兄弟都可以做个见证,岂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当日挑担的小厮,抬轿的轿夫纷纷作证:“我们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孟婆婆只生了一张嘴,怎么辩得过这许多人,一时间又是焦急,又是气愤。
崔文许问那管家:“你家主人当真给了一千两银子,从孟婆婆手里买了她孙女小怜?”
管家信誓旦旦道:“确是如此。”
崔文许立马变了脸色,疾言厉色道:“孟婆婆的孙女是个良民,你们买良为贱,真是罪该万死!”
一干人唬了一跳。
管家连忙改口:“错了,不是买,是聘,立的是聘她为妾的文书,现有凭据在此,她们婆孙二人都在上头按了指印的,两厢情愿,并无逼迫。”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契书,夹带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赔着笑脸一并递了上去。
见崔文许接过银票,不禁有些把他看轻,心道:小官人果然不曾说错,世上哪有不爱钱的官儿?只要舍得下本钱,哪怕是阎王爷也买得通。
孰料崔文许冷笑一声,把那银票掼在地上,丝毫不容情面:“好大的狗胆,竟敢当堂行贿,拿下去,打他二十棍杀威棒,再传上来问话。”
管家大惊失色,连忙求饶,却是为时晚矣。
二十棍杀威棒下来,管家已如死狗一般,张来财等人见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有先前的气焰。
崔文许继续问道:“既然孟婆婆说人是被抢走的,你又说人是被聘走的,何不传当事人上堂回话?”
管家忍着疼,狡辩道:“大人不知,那孟娘子当天就跑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崔文许喝道:“你口口声声说她跑了,为何左邻右舍无人瞧见?”
管家道:“她是从后门跑的,所以无人瞧见。”
崔文许沉思片刻,再问:“你是说,她一个柔弱女子,一路从主院跑出来,穿过三个偏院,两条门廊,并一间花厅,一个园子,一路跑到后门,期间阖府的丫鬟、小厮、护院,以及看门的家丁都拦她不住,任由她跑出去了?”
管家不料他对府中格局如此明了,竟叫他问得哑口无言。
崔文许厉声道:“满口谎言,拖下去,把姓王的主犯以及府中丫鬟小厮给我拿来,不信问不出实话!”
听了这番吩咐,底下的经历、主簿、推官、孔目一齐上来劝说:“崔大人,不要动怒,那王官人轻易得罪不得,既然他报了病,何必非要传他?”
崔文许见众人都畏惧王家的权势,无一人以法度公道为念,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他也不责怪同僚软弱无能,只说:“若有什么罪责,本官一力承担。”
他打定了主意要拿人,任凭多少人相劝也劝不动。
王礼打发了管家去衙门应承,自以为高枕无忧,没想到崔文许铁面无私,竟然还是把他拿到了衙门。
王礼怒火中烧,叫嚣道:“姓崔的,须知我亲大伯是吏部尚书,天子近臣,你敢伤我一丝一毫,怕不是等着去见阎王老子!”
崔文许从容不惧:“莫说你亲大伯是吏部尚书,他便是阎王老子本人,我今日该拿你还是要拿你!”
为免这些人当庭串供,崔文许想了个主意,将一干下人分开关押,再分别叫他们交代小怜的下落。
然而审了好几遍,竟无一人说得出来。
崔文许寻思:倘若孟小娘子被他们藏了起来,总该有人交代才是,既然审不出,要么不知道,要么不敢说。
他心中一沉,猜测小怜凶多吉少。
崔文许拿话诈唬那些下人:“据某某交代,你家官人吩咐你动手,将那孟小娘子打死了,你是行凶的凶手,该治你个死罪。”
如此连吓带骗,果然有人扛不住,说了实话:“那小娘子不是我打死的,是我家主人掐死的。”
崔文许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心中却并无一丝喜悦。
他再次逼问:“既然人死了,总该有个尸首,若没有尸首,还当是你打死的。”
下人们将处置尸首的两个护院供了出来。
两个护院本来就害怕,甚至不敢抵赖,一问话便直说了:“那小娘子确实被掐死了,也是我们兄弟处置的尸首。”
把王礼如何吩咐他们拿尸首喂狗,他们又如何将尸首裹起来带到别院,结果笼子里的狗不敢下嘴这些话一一交代了。
矮个护院道:“恐怕是她死得凄惨,怨气太重,化作了厉鬼,所以连狗也不敢动她,因见了心里害怕,我们便将她扔到了乱葬岗,盖了一层薄土掩埋。”
崔文许听了,忙叫一队衙役去乱葬岗掘尸,果然找到了小怜的尸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孟婆、崔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