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和祁言来水潭府,是想找厉害的战斗力来对抗即将到来的不友好逃荒者。带羊圈里的老弱病残回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若是要对他们不管不顾,顾西洲内心又不忍。
再则,粮食都是祁言的,两人虽然没有谈如何分配它们,可如果将粮食分给对他们没什么用的人,顾西洲怕祁言有意见。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直接回来了。
他也说不清是希望祁言阻止他,还是支持他。
可当祁言没什么犹豫的说不会怪他时,顾西洲先是高兴,后又觉得祁言太过心善和天真。
连带着,他甚至对自己冒出带走羊圈那些人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他怕祁言不清楚情况,还特地的说明,“和鸿宇他们关在一起的那些人不是老了就是病了,大部分身上都有重伤,带他们回去,很有可能会白白浪费粮食,一点用不上不说,还会和水潭府直接对上。”
谭云盛听到这里,总算明了顾西洲为何没把自己的孩子带回来,“顾兄,这大旱来后,可怜之人不计其数,你救得过来吗?就算你们把他们都带走,你们有足够的粮食和药物来治他们吗?还有我儿,他的病情…”
顾西洲一个眼神望去,谭云盛噤了声,只能压下自己的急切。
没办法,谁让他身负重伤,没有顾西洲帮忙,他带不走儿子。不过,顾兄是个知轻重的人,他这样表现是不是变相说明鸿宇没有生命危险?谭云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耳边终于安静了,顾西洲再次看向祁言,总结道,“带上他们就是个大麻烦。”
祁言:“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顾西洲一愣,聪明的他这次却不懂祁言这话的意思。
祁言担心两个发烧的孩子熬不下去,直接说道,“我们说好了,我负责粮食,你负责人员和安全。不管你带什么人回来,只要有粮食,我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他管的范畴。
“只要你能保证我的安全,你要做什么我都不反对。”
顾西洲闻言笑了一下,伸手点了点祁言的额头,“你这个小机灵鬼。”
“谢谢。”
感谢祁言是个善良的人,才能让自己坚定了自己的选择,顾西洲心想。
他转身看向谭云盛,“谭兄,你受伤了,令郎和他的同伴也昏迷了,不好带走。所以我得回去找两个人帮忙,推个板车过来。麻烦你先在这里守着,以免出现变故,我会很快回来。”
谭云盛私心不愿,可又不知道如何阻止顾西洲,“顾兄,你真的要带羊圈的人走?虽然我不曾把人当作两脚羊。可那里关的都是水潭府的备用粮,你要是真把他们带走了,何田会带着人来跟你拼命的。况且,他们能走的很少,这么多人如何带出村子也是个问题…”
“谭兄不用担心,”顾西洲不欲多言,“你只要守着这里,在我回来时告诉我有没有变故就行。”
说完,顾西洲就对祁言伸出了手,“走,我先送你回去。”
祁言摇了摇头,“我也留下来,你一个人回去路上会快一点。”
“不行,这里太乱了。”
顾西洲下意识就拒绝了,“这边很有可能会发生打斗,我不可能让你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祁言很坚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有自保能力,你快回。”
顾西洲也知道时间紧迫,没有时间耽搁。见祁言执拗的不愿走,只能叹了一口气。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不然,顾西洲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走快走。”祁言催促着,“对了,你来时把我黑色的背包带上,我渴了饿了。”
“你渴了…”
临走的顾西洲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要掏水,可他刚抬起手就见祁言腰间凸起。昨晚打探前,自己给了他一瓶水。以他平时喝水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喝没了。
他深深的看了祁言一眼,“我会马上回来。”
顾西洲走了,祁言也没打算继续待在这间屋子。
走时才想起屋里还有人,他不习惯的交代道,“谭兄,我去外面逛逛。”
逛逛?
谭云盛第一反应就是祁言在找事。
“大师,虽说村里现在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可还是有巡逻队在村里巡逻,你还是别出去了,免得打草惊蛇。”
事关自己营救自己的儿子,谭云盛一点都不愿意出现变故。
祁言也担心出现变故,所以想去羊圈附近守着。
这间屋子和羊圈挨得近,可还是有点距离,他们又关在屋子里,羊圈那边有什么动静也没法第一时间察觉。
可他没有解释自己想法的习惯,只是平淡的应道,“放心,我会很小心。”
谭云盛还想再劝,祁言直接打断了他,“你伤得很重,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劝我,还不如好好休息。离开水潭府的时候没有冲突最好,若是真的打起来,你也不希望你是拖后腿的那个吧。”
“我们这边还不是是顾西洲的一言堂,你有什么价值能让我们倾尽全力救助你和你儿子还没有怨言?”
谭云盛愣住了,作为水潭府曾经的当家,他当然知道话语权的重要性。可能是他忧心儿子,也有可能是对何田的仇恨占满思绪,甚至有可能是顾西洲对他的不弃让他有了自己还有价值的错觉。
可顾西洲是个连废人都不放弃的人,自己一个受重伤的失败者,又有多特殊?
就算顾西洲把鸿宇救了出来,可鸿宇发烧了,如今药物紧缺的情况下,顾西洲愿意给鸿宇治,可跟着顾西洲的人愿意吗?
若是最后和水潭府打起来,他们会不会有怨言?若是伤亡严重,他们会不会怪罪到鸿宇身上?
不行,自己不能这么被动的等着顾西洲来救,自己一定能做点什么。
再抬眸时,祁言人已不在,谭云盛心中大骇。虽然他垂眸思考得认真,可基本的警觉还有有的。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开门声,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谭云盛不清楚,但不妨碍把祁言划到不能得罪和招惹的人一类。
也是,能让顾西洲言听计从的人,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谭云盛想了想,没有去羊圈外看自己儿子的情况,而是慢慢的起身,掀起脚边的地板,慢慢的进入地洞。
留意到屋内的动静后,祁言先是去羊圈看了一眼,负责值守的三个人还没有回来。
也许是顾西洲跟他们说了什么,祁言再次出现时,所有人都无声的望了过来。
虽没有言语,还是一副快要咽气的模样,可眼神要炙热得多。
祁言查看了谭鸿宇和他伙伴的情况,虽然没有退烧,情况也没有变坏,祁言心头那根弦稍松。
给两人喂了两口水准备离开时,先前朝祁言求助老婆子开口道,“小公子,给老婆子一口水喝吧。”
她的声音嘶哑又含糊,祁言根本没听到。只是她的动静还是被祁言捕捉到了,他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老婆子以为祁言拒绝了,眼神黯淡了下来。可她似乎并不想放弃这位去而复返的“好心人”,便再次开口道,“小公子,求求你给我一口水吧,让我死也死得舒坦一点。”
老婆子看起来很精神,忽略她瘦成皮包骨的躯体,脸上很有神采,至少比羊圈里其他人看起来都要好。
祁言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是她望着自己腰间的目光十分炙热,祁言才懂得她的意思。
他捏了捏插在腰间的水瓶,犹豫一番后朝老婆子走去。
反正都是要救她们的,顾西洲也很快会来,给一点点水应该没什么影响。
他先把绑住老婆子的手的绳子解开,让她恢复自由。
老婆子身边很脏,但没有什么物件,自然也没有装水的东西。
祁言要把瓶子给她自己拿着喝时,老婆子却摇了摇头,“小公子的瓶子很漂亮,别被老婆子弄脏了。”
她双手捧着,做出一个接水的姿势。
手很脏,可这个时候却不适合谈干不干净。见老婆执意用手接着喝,祁言便顺着她的意。
水从瓶中到处,晶莹剔透,滋润着干枯的手掌。
老婆子颤颤惊惊的把双手举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对着祁言笑了一下,字正腔圆,口齿清晰的说道,“小公子人美心善,菩萨保佑你长命百岁。”
就在她准备喝水的那一刹那,老婆子猛然倒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失去了动静,徒留洒落在地的水印。
祁言先是一愣,随即蹲下按压她的胸腔,可按压了很久,老婆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祁言伸手随即摸向了她颈部的动脉,很可惜,那里早已经停止了跳动。
早已经习惯了死亡的祁言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怅然。水都到嘴边了,为什么不喝下一口再断气!
老婆子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躁动,对死亡早已麻木的他们只是平静望着老婆子的遗体,也知道自己不久后也会像她一样留在这里。
祁言捏了捏手上的水瓶,随即把所有人身上绑的绳索都一刀切断。
“大家见过我的同伴,知道他要救你们吧!现在机会来了,想要活命的,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