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婆子打量的眼神儿,纪听岚笑着让开身去:“原是如此!我说呢,孙大娘明明说家里家什都是齐全的,我来这一看,什么都没有!还当她说瞎话诓我呢!”
又去招呼后头那些抬着东西的:“家里还没整顿好呢,东西放在院子里便好。”
众人抬着东西进去,婆子跟在后头,一见院子里荒废那样儿,惋惜不已:“哎呦呦!好好的房子,白放着糟践成了这样儿!孙家的当初就该听我的,把屋子给赁出去,又有人照料屋子又有钱可拿,非是不听!”
又拉着纪听岚打听:“听说那孙郎君得了官身了?”
纪听岚心中有数,若不是听说了孙大郎当了官儿了,这些邻居准保不会把他们“保管”的东西还回来的。
“是啊!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任了,往后就该叫知县老爷了。”她仿佛没看到一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笑眯眯说道。
外头又有人抬着碗橱过来了,纪听岚过去招呼,这头几人立刻小声吵嚷起来。
“我就说,不该占人家便宜的!”精瘦的汉子埋怨自己老娘:“要是叫孙家知道了,怪上咱们怎么办?”
那可是官老爷,他们哪里惹得起!
婆子心里也慌着呢,叫儿子一说,登时不服起来:“这时候都怨我了,我拿刀子逼你们了吗?再说人家知县老爷忙着呢,哪有空儿理会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孙大郎都去外地赴任去了,还回不回来都不好说呢,他们在这儿自个吓自个的,没准儿孙家压根就不知道这儿的事儿!
就怕那新来的小娘子给孙家去信告状......
还是得打好关系,年轻小娘子脸皮薄,两家若是处的好了,她好意思为这点小事儿大老远的告状?
“没想到那孙大郎真有当上官儿的一天呀!”婆子牙疼似的倒抽着气儿说,忽然又嘿嘿笑起来:“不晓得丁家的知道了没,他家闺女当初若是跟了孙大郎,如今也是官太太了。”
丁家闺女嫁了粮铺掌柜家的儿子,连带着娘家也不愁粮米下锅了。丁家的可没少在他们跟前炫耀呢,这要是知道孙大郎当了官儿,他们家得后悔死去!
粮铺掌柜家再体面,能体面的过官老爷去?
“要说还是丁家丫头有眼光,当初就闹着非孙大郎不嫁来着!”闹得满城风雨的,临近几条胡同都听说过孙、丁两家的事儿。
“她闹有什么用?隔壁拧不过大腿,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话嫁到郑家去了?”
纪听岚看着几乎堆满院子的东西,桌椅板凳、碗橱、米缸、水瓮......好家伙,这么多笨重的东西,也不知当初他们是怎么搬出去的,大门上那锁头敢情就是个摆设!
好不容易还东西的人都走了,阿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门。
两人先把房屋内部清扫干净,又将街坊们送还的家什仔仔细细擦拭一遍。尤其是桌凳之类,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擦试过了,上头的灰尘都凝成了泥,牢固的黏着在表面上,花了不短的时间才擦拭干净。
家具填充进去,房子才算有了点儿烟火气。
纪听岚摸摸肚子,忙活了大半天,饿了。
阿九递过来半块杂粮饼子,这是他们赶路时的干粮。
“你怎么还有?”纪听岚一见,眉头竖起来:“又偷偷摸摸省着了?”
阿九别过脸去,闷声道:“我不饿。”
换来纪听岚狠狠的一眼,只是她那双圆润杏眸实在没什么气势,水汪汪的,瞪人也像在撒娇。
不饿才怪!纪听岚瞪着阿九,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一天一个杂粮饼子她都吃不饱,何况人高马大的阿九!他竟还背着她偷偷摸摸藏下来半个,一准是发现干粮不多了,给她省口粮呢!
“你呀你!”两根手指捏住阿九的脸颊用力一扯,恨声道:“一天到晚操那些心,操心太过该长不高了!”
阿九弓起背低下头,配合的把脸递到她手下,怕她够不着。
纪听岚见状沉默了一瞬,他这个头,好像是没必要继续再长了。目测大概在一米八左右了,然而他还在成长期,这个子说不准还能往上窜一窜。
松开手指,顺手揉了揉手感不错的脸蛋:“好了,咱们还没沦落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呢!收拾收拾,陪我买些米粮去!”
不光是米粮要买,井水那么脏,用来煮饭定然是不成的,需得找干净的水井去打水。还有那煮饭用的柴火......这么一想纪听岚又觉头疼了,住城里边真是处处都要钱啊!
外头钟婶子正跟几个媳妇婆子的聊家常呢,纪听岚依稀听得“孙家、官身”几个字儿,想是在说孙家的事儿。
这事儿够街头巷尾小议个三五日了。
两人一出来,钟婶子就看见了,热情招呼:“小娘子哪里去?”
纪听岚只得含笑交际:“准备买些米粮回来下锅呢!正好婶子在,我想问问,咱们这儿买粮都上哪儿去买啊?还有那水,那口井着实脏得很,井水没法用,咱们这儿都去哪里打水啊?”
不等钟婶子答话,边上一个妇人便抢着说:“买粮当然是去那郑家粮铺了!他家厚道,从不拿陈粮、烂粮之类的骗人,若买的多,还能给算便宜呢!咱们这街坊们都是去他们家里买的。”
钟婶子笑着去推她:“人家问的是我,哪个要你抢着说话呢!郑家是你亲家,你可不向着他家说话!”
那妇人也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这倒是。”钟婶子只得点头:“丁家的虽说有私心,说的却也是实话,你们若要买粮,就去那古井街郑家粮铺。也是巧了,你们不是还要打水?那条街上就有一口老井,还是甜水井呢!”
这地方名为苦水坊,便是因为井水多是苦水。洗衣浇菜还使得,吃是没法吃的,大家吃水都是去那几口甜水井那儿取。
“哎呦!那地方可忙着,你们这会儿去取水怕是排不上。”丁家的热心帮忙支招儿:“那井边有专门替人排队的,花个一两文钱就能排到前头去。”
这不就是黄牛号吗?原来这个时代就已经有借此谋利的人了啊,真不能小看了古人的头脑。
纪听岚想着院儿里那口井,冒出一个能赚钱的主意来。
不过要做那生意的话,得找人淘了井,再往下深挖一段才成,这前期投入还是个问题。
两人依照指点去了那古井街,还没寻到那郑家粮铺,就先看到一群排队的人。有的挑着扁担带着水桶,也有两手空空的,打眼一看少说得有十几二十人,排成了长长的一队。
“这都是排队取水的人?”纪听岚见状为之咂舌,这可都是下晌了,过不了多会儿日头都该落山了,居然还有这么些人在排队!
难怪丁家的说他们铁定排不上,不如花钱买号呢!那队伍里两手空空的几个,大概就是专门排队赚钱的黄牛了。
阿九看着排队的那些人,忽然说:“这样排队,一天能赚多少?”
边上有人听见了,笑出声来:“小兄弟瞧上这生意了?嘿,别想了,没可能的!这活儿没点儿背景的可做不了。”
光是排排队,啥活儿都不干就能赚到钱,谁见了不羡慕啊?可惜这活儿已经被高老爷的小舅子给占了去了,那些专门排队的都是他的人,旁人若想分一杯羹,只会得一顿揍。
那高老爷的妹子可是大理寺宋主簿的爱妾!人家背后有靠山呢!
阿九只能遗憾的放弃了这条致富路。
搭话那人却没走,先是瞅了一眼纪听岚,被阿九不爽的挡住了,这才打量着阿九高大的身材:“小兄弟想赚钱?我看你这身板挺壮实,要不跟老哥我一块儿去渡头干活啊?”
渡头那里天天好些船过来,去那里当力夫,好的时候一天能赚几十文呢!若是舍得力气去拉船,一天赚个一百文也不是没可能。
阿九很是心动,一百文呢,阿姐手里剩下的钱也不过百来文。他力气大,跟着去做上几天的纤夫,家里就有余钱可使了。
纪听岚拉着他走开:“不用,我弟弟年纪还小呢,做不来那种重活儿,谢过您好意了!”
阿九想说话,被她一眼瞪回去了。
纤夫是那么好做的活儿吗?为什么工钱高啊?因为特别累,死亡率也特别高!这傻小子,光听到给的钱多了,里头的危险他是一点看不到啊!
“赚钱的事儿我有眉目了,你就踏实等着吧,有需要你干活的时候!”前头就是郑家粮铺,纪听岚拉着阿九进去:“到时候你可别给我叫辛苦!”
阿九用力的点头,他不怕辛苦的。
大齐属于新朝初定,粮价还算稳定。郑家粮铺的稻谷要三十文一斗,去了壳的糙米要三十五文,精米还要更贵。
面粉也有,比米要贵一些。这时候小麦产量不高,比不得南边一年两熟的稻谷量大,物以稀为贵下,价格难免就要高一些。
寻常百姓多数都买稻谷回去自己舂米,一来便宜,二来那谷糠也是好东西,不仅能喂鸡鸭,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会成为穷人家的口粮。
纪听岚要了一斗稻谷,谷糠她是不准备吃的,不过拌进草料里喂驴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