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范氏从屋里出来,等候在外的一群丫鬟媳妇们连忙跟上,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她。
听岚和观枫连忙起身行礼,范氏看到怀抱白猫儿的俏丽丫鬟,站住脚,眼风上下打量她片刻:“你便是那听岚?”
听岚察觉到范氏明晃晃的不喜,抱着猫儿小心道:“回大太太话,奴婢便是听岚。”
范氏想到那刚被自家夫君收房的扶风,对这些个年轻俏丽的丫鬟十足的厌恶:“不过会看看天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能耐,可别因为这点小能耐就沾沾自喜起来,去奢望一些你不该想的东西。”
她看到听岚脖子上挂着的赤金长命锁,越发觉得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后越发没个章程了,把一群下人惯得无法无天的,穿金戴银哪还有一点奴婢该有的样子!目光扫过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加重语气道:“做奴婢的,最要紧的便是要本分!”
听岚莫名其妙被点名教训一通,心道这范氏莫不是有病,不去冲那管不住下半身的宁安侯发作,倒把气撒在她们身上。这不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吗?呸!窝囊!
她不明所以,观枫却心里明白,定是老太太说了对听岚的安排,大太太这是迁怒来了。
范氏训完话,带着自己的人便走了。她说话又没有压着声音,里头的老太太必然是听到了的,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要忍不住气出来与她理论了。她是做儿媳的,身份上便弱了对方一等,对上了吃亏的可是她。
不发作一下,这些人都当她是面捏的呢!刚往她夫君身边塞了一个,又惦记着给她儿子身边塞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屋里老太太气的直拍软榻,手指哆嗦道:“她这哪里是在骂丫鬟?这是在骂我呢,觉得我插手玉郎身边的事儿是失了本分了!我一个做祖母的,竟是连自己的孙儿都亲近不得了!”
赏荷观枫连声安抚劝说,又不好说大太太的坏话,一时也是为难。
“罢了罢了,我这老厌物往后就老实待着,不去讨人嫌了!”老太太捶胸顿足一会儿,又灰心丧气起来:“把给玉郎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放回库里去,他自有爹娘为他打算呢,哪里看得上我这老厌物的东西!”
赏荷还待帮宁玉昭说说好话,诸如世子纯良孝顺,必不会如此感想之类,但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并不愿意听这些,她只得闭了嘴。
这可都是老太太多少年里攒下来的好东西,无一不是精品,如今叫大太太这么一闹,全挪回库房去了。也不知若是大太太知晓了此事,会不会觉得心痛。
观枫在旁小心翼翼道:“那听岚可还需加以调教?”
老太太原是打算将听岚教好了,送去伺候世子的。如今婆媳闹翻,世子也收了迁怒,那这原本的计划......
“奴婢瞧着,听岚伺候玉团儿、雪团儿做的挺好的。”赏荷笑道:“那两个小东西眼光高,难得遇上这么个合眼缘儿的,不若就叫她继续做下去吧!”
老太太生了一会子气,这会儿也乏了,没什么精神的摆摆手:“那就这样吧!”
两人伺候了老太太睡下,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守在外头。
赏荷捡起绣花绷子做绣活,没动两针又停下手:“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听岚去世子身边。”
观枫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竟还是没放下那念头!今日大太太的话你可听见了?虽是说与听岚听的,又何尝不是在敲打我们?你想去伺候世子,旁人不说,大太太就第一个不答应。”
赏荷咬住了嘴唇,心里恨毒了那扶风。若不是扶风忽然闹出这么一出,叫大太太彻底恼了她们院儿里的人,她原还是有希望的!
“你也用不着说我,你帮着听岚,不过是看上了她那本事!”她心里不畅快,说话就有些刺耳:“为的不还是你那未来夫婿?你能为自己打算,我怎的就不行了?”
观枫月前刚定下婚事,男方家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地主,前阵子不是下了场冰雹,听说他家损失不小。而纪有平夫妻俩管着的那处庄子却因为纪听岚的提醒,挽救及时,不仅没多大损失,还因为冰雹之后果蔬减产,趁此机会大赚了一笔。
见观枫对那新来的听岚多番照顾,赏荷就觉得这是为了她婆家,提前拉拢人呢!若是日后再有什么天灾之类,听岚提前说一声,就能帮她家挽回不少损失呢!
“好心当做驴肝肺!你既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也懒得管你。左右我年前就嫁出去了,日后也不必再在这府中待着,你是还是坏的与我有何干系!”观枫叫她气着了,甩袖就要走。
赏荷刚才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见观枫生气要走,连忙拽住了道歉:“好姐姐,我是一时情急,猪油蒙了心了,你可别跟我一般计较......”
听岚在府中用罢了晚饭,才出了角门往杏花胡同走。那两个知道她要家去,就叫她把吃剩的饭菜给带回去。
“这酿茄盒咱们没怎么动,是干净的,你带了回去吧!”醉竹体贴道:“还有那碗烧肉,大厨房那边烧菜是越发糊弄了,油腻的没法子吃,都没动两筷子呢,你若不嫌弃也一并带走,拿回家去添些菜再煮一会儿,就没那么油腻了。”
醉竹说的烧肉便是红烧肉,猪肉在这时候是贱肉,府中主子们是不吃的。但架不住价格便宜,下人们饭食中的荤菜基本都是猪肉。这红烧肉明显没煮到火候,肥肥肉里的油脂都没煮出来,又不知在那边放了多久,送过来时都凉了,越发肥腻难以入口。
听岚自然不嫌弃,她祖母安嬷嬷抠门的厉害,平素煮菜油都舍不得多放,肉就更别想了。这肉菜拿回去,二老必然欢喜。
她拎了打包好的菜回家去了,来收食盒的婆子却傻了眼。四菜一汤呢,三个小姑娘竟给吃的这般干净!她还指望着拿了肉回去给家里打牙祭呢,竟是没能捞着!
真是怪了!她们平素不是嫌弃那猪肉太肥腻不肯多吃的吗?今儿怎么胃口大开了?
听岚已经回了杏花胡同,从前头王家路过时,他家那风情万种的大儿媳正在那里叉腰骂人。
“......不过一个丫鬟,说的可真轻松!有能耐的你们倒是自个儿张罗去啊!没本事还在这儿挑三拣四,简直笑死个人!真是不知道一家子几斤几两重了!”
留意到从旁路过的听岚,立时换上一副笑脸:“岚姐儿家来了?听说你在府里得了老太太的赏?可是给家里人长了脸了,你祖母这几天可高兴着呢!”
当然,纪家高兴了,王家就不高兴,尤其是她婆婆和小姑子,更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二等丫鬟的名额抢过来才好。为此更是一再的烦扰她,叫她出去求人,恼人的很!
她那相好也不过是个管事而已,设法往府中塞个丫头还行,若想进主子们的院子那那就不成了。这些地方多少人盯着呢,恨不能打破头去,她小姑子还一张口就是二等丫鬟,当她那相好能替主子做主不成?
又看见听岚手里拿的油纸包:“呦!还带了东西回来呢?”
金桂叫她嫂子骂了一顿,偏又叫纪听岚撞见了,心里不痛快,闻言从门里钻出来,两眼盯着听岚手里的油纸包:“这不会是你从府里偷来的吧?”
若真是如此,她定要去告发!说不得也轮到她得到主子青眼,混个二等丫鬟做做。便是没那好运,起码把纪家这傻姑给拉下来,她都没能做成的事儿,这傻姑她凭什么可以!
“放你娘的屁!”安嬷嬷疾步走来,横眉怒目的叱骂道:“黑心肝的贱蹄子!当我不知道你那肚肠里藏得什么脏水!红口白牙就想栽赃我家岚姐儿,你个娼妇养的小杂种!”
金桂再泼辣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哪比得上老婆子会骂人,两句话就被骂的眼眶通红,几乎掉下泪来。
“她就是偷的!”气急之下更是咬定了听岚就是个偷儿:“还没到发月钱的时候呢,她哪来的钱去买东西?这定是从府中顺手拿回来的,就是个贼!”
那油纸上氤开的油花她都看见了!里面定然是肉!
听岚越发觉得这王家不能靠近,她不过从边上路过,莫名其妙就惹来一身骚。
“这是我们今晚吃剩的菜,没动几筷子,醉竹、寻芷两位姐姐怕浪费了就叫我带了回来。”她对上金桂那凶狠的眼神,忽然愉悦的一笑:“叫你失望了,这只是剩菜,也不是偷的。你便是设法告上去,我也不会有事儿,倒是你会不会因此丢脸,就不得而知了。”
剩菜?剩菜!
金桂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两个油纸包,侯府是什么样的富贵生活啊,连下人都有肉吃!能剩下这么多,足以证实丫鬟们早就吃腻不稀罕了。
天爷啊!她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呢!
见金桂不说话了,听岚拉着安嬷嬷往家走:“祖母用过晚饭了没?我带回两个菜来,都是没怎么动过的,生起火来热一热便能吃了。”
安嬷嬷老怀大慰:“还是我的岚姐儿贴心!不像你那两个兄弟,饿死鬼投胎似的,回回把我米粮吃干净,也不见他们往家拿一块肉来!”
后头金桂找上了她嫂子:“先前嫂子说的那大厨房的活儿,我若是去做的话,是不是也能往家里拿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