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气燥,地面泛起热浪,却仍有人趴在干裂的土地里抠挖。
棕褐色的稻茬一晃而过,就被一双手按住塞到嘴里。
“大哥,这里有。”
泥混着腐烂稻根包在嘴里说话,一张瘦骷髅似的脸还在上下咀嚼就被一巴掌拍在脑后。
“给我吐出来!”
“这都烂了!小五”
“呜呜呜……我不”,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一双手伸进去扣。
“哇!”
口水混着血水和泥土一起吐了出来。
“哥,没吃的了……”
佝偻着趴在地上的人痛哭出声。
“活不下去了……”
呜咽中难以抑制的带了绝望。
“小五……”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乌泱泱的一群人从打谷场里涌出来。
他一把抓住小五的胳膊连拖带拽地离开。
其中一人直奔着一间小茅屋而去。
“小白!小白!快开门呐!”
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越来越大,陈白倏地睁开眼。
一时间有些愣怔。
怎么还在敲门,是被救了吗?
不对!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又四肢无力地跌了回去,喉咙剧痛。
甩开勒住脖子的布条,陈白上下打量,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
是痛的!
“小白!你没事吧,快开门呐!”
外面日头高照,热气透过门缝扑面而来。
青天白日的,正常得不像话。
唯一不正常的是这双小手和破房子。
……
陈白扶着墙费力拉开门板,喘了口气。
“谁呀!”
声音嘶哑难听,像得了新冠,咽口水都痛。
“小白!”来人一把抓住陈白肩膀,“快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走?去哪儿?”
陈白有些懵地看着眼前的小瓜皮孩子,略比她高一些,像个小黑猴。
“逃命啊!我二嫂娘家的舅舅的侄女的儿子被当兵的拉走了!”
小孩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
陈白瞪大眼睛。
谁被拉走了?
“快点,快点!”
他一急就直接窜进屋里,直奔灶房而去。
“快把粮食装好,你坐我家的驴车!我爷说这是逃荒!”
逃荒?
陈白感觉呼吸困难,眼前有些眩晕。
她扒着门框往外望去。
每家每户都在搬动家伙什,大人小孩齐上阵,还有小婴儿被捆在竹篓里用推车推着走,甚至有绑着腿的老母鸡在“咕咕”叫唤。
逃荒要带母鸡?她现在思绪很混乱。
“小白!”一个老人拄着拐棍走过来。
“小松呢?不是让他来叫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陈白呆呆地应了一声。
“爷爷!我在这!”
屋里传来声响,小孩左手一袋稻米,右手半袋豆子的跑出来。
一股脑塞给陈白,“没有了,就这些。快走!”
老人止住他拉陈白的手,看了眼陈白的脖子,语气很严肃。
“你先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陈白以为这跳脱孩子会闹脾气,没想都他哎了一声就跑走了。
“小白,你把需要的东西仔细收捡好。”
“你放心……”
他略停顿。
“我们不会丢下你的,快去吧。”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在头上,陈白感觉脑子里天旋地转。
像被扔在洗衣机里的卫生纸。
又破又烂,挤一挤还能捏出水来。
……
院子空荡荡的,连桌子板凳都没有。
她环视一圈。
把灶房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只找到一个小罐子,还有浅浅的一层白色。
是盐!
而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也只有块破棉被,硬到几乎捏不动。
陈白一屁股坐在床上,累得直喘气!
“这家里怎么连点银子都没有?”
她左看右看。
一把掀开床板。
……什么都没有。
想用力把整个床架子抬起来,发现根本挪不动,架子是固定在墙上的。
仗着身量小,陈白直接贴着地面钻了进去。
“噗,好多灰。”
往里艰难爬行几步,摸遍了整个床底,她终于在墙角发现一块松动的土砖。
一扣出来就看到塞在最里面的小破罐子。
钱?
她伸手一抓,手一痛。
“砰!”
砖头掉落激起阵阵尘土,狭小的床底空无一人……
陈白一眨眼,罐子就消失了。
不,不是罐子消失了。
是她换地方了!
“我回来了?”
这不就是自家瓦房吗?连坐断的水管都还在咕嘟咕嘟的冒水。
陈白一喜。
“陈天!”
喊声没传出去多远,阵阵回音在在耳边回响,笑容渐渐落下来。
不对,怪人还在,我被隔绝了!
棒槌,对!我的棒槌。
陈白一扫看到掉在自己一步之外棒槌,想捡起来防身。
刚一迈步。
“咚!”
嗡嗡的震荡声回响。
陈白捂住头,顺着空气滑下来,地上的水被她踩得飞溅。
地面不平?
她伸手往前探,一个弧面,沿着她的脚向上……
“……!”
是一个球!一个球把她围起来了!
站起来刚好抵住她的头。
未待研究,满地的尘土又扬回她的脸上,嘴里全是土。
“呸呸!”
怎么回事?
“我又回来了?”
陈白难以置信地缩回手,食指出血了,一抹一道划痕。
她试探着把罐子拿出来,没有任何反应,用伤口去戳罐子破口……
把罐子放回去,挪动角度保持原样,又在床底趴了一会儿,再次戳……
“陈白!你好了吗?要走了!”
门口传来喊声,是那个小孩。
“来了,马上就来!”
陈白抱着罐子赶紧钻出来。
扑了扑身上的灰,不死心的又看了眼被子,想把它一起抱走。
刚一伸手,被子突然消失了!
陈白眼睛一亮。
“空间?”她激动地去摸床。
“……”
“吁,吁……”黑瘦的小孩乱七八糟地吆喝,走着的老驴毫无反应。
晃悠着小腿,坐在板车尾的女孩满脸生无可恋。
陈白一弹腿跃下车。
“大爷爷,您坐会儿。”她拉着村长往板车上扶。
老人已经走了快一下午了,再硬朗的身体也受不了,得轮换着歇一歇。
虽然没人赶她下车,但是作为蹭车的还是不要太过分。
逃荒路还长着,要把情分用在刀刃上。
“好孩子,累了就说,别硬撑。”
村长拍了拍陈白的头顶,用拐棍揉着腿缓解。
陈白点头。
小短腿要迈的比较大才能跟上队伍,这几天已经磨出了水泡。
趁大家忙着赶路,她玩似的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捏在指尖揉搓。
石子还在。
果然,和自己的急切程度有关系。
陈白扔掉石子,把手揣进怀里,拼命回想钱罐子里的铜板,松开指尖铜板就滑到了掌心。
这几天她时时刻刻都在测试,发现这个空间任性的很!
存取东西取决于她的渴望程度,越渴望成功的概率越大。
是的,只是概率。
毕竟直到现在她的被子都没拿出来,一度让她怀疑自己潜意识里不想要它。
而那张床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球形空间太小了,容纳不下。
“停!”
队伍前方传来呼喊声。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就地坐下,开始休息。
捡柴、刨坑架锅都已经很熟练了。
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在啃干粮,舍不得水。
现有的这点水是各家从干涸的泉眼里沉淀滤出的,用得很珍惜。
虽然同为一个村,但是并没有吃大锅饭。
陈白装傻充楞地观察了好几天,才发现此地处于群山之中,和自己家乡地形较为相似。
村中人家多为早年躲避战乱而来,姓氏各不相同,因此也不存在很强烈的宗族观念。
但这里也算不上桃花源,避世后外面的朝代已经换了好几个,只获得暂时的安稳。
山中耕地稀少,靠着一孔泉眼灌溉,度过了许多艰难岁月。
而今,天降大旱。
连这泉眼也没了,周围大山本就多岩石,植被少,现已旱得剩些枯枝败叶,只能当柴火烧。
即使这般,还有征兵的来抓人,这偏僻之地再无法藏身了。
村长和经事的老辈一合计,决定举村逃荒。
“小白!”现在还有力气这样喊的只有陈松了。
这是村里唯一和陈白同姓的。
当然她和村长家毫无关系。
唯一一个亲人据说刚去世。
“快过来吃饭!”
陈松刺溜一下窜过来,推着人就往回冲,不顾前面有没有人。
惊起好几家的锅碗不说,还被村长训了一顿。
陈白捏着干馍馍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稻糠做的馍馍实在是又干又喇喉咙。
水袋里的水也不剩多少,她只得将含在嘴里,慢慢的濡湿软化。
又不敢舔嘴唇,怕舔出血来。
这馍馍当然不是她做的,而是村长给的,准确来说是整个村人资助她的。
她自己的粮食两天前就吃完了。
她目前是个百家饭选手。
虽然村里人不舍的眼神很明显,但也每家都忍痛拿出东西。
有点奇怪,但她不敢问,生怕暴露自己。
到时候什么妖邪降世,天降神罚被搞出来就危险了。
好不容易啃完了干馍馍。
陈松就凑过来贴着她耳朵说话,陈白忍不住挪开一点。
“小白,我刚刚”,陈松用气音说,“挖到根红梗菜……”
说着悄悄拉起衣服,拿出紧握的拳头,把捏成一团的野菜递过来。
黏糊糊的简直不忍直视。
陈白佯装伸手。
陈松一脸纠结。
她心里发笑,然后揣着手说话。
“你哪来的?”
因为馍馍干硬,所以有点余粮的会配着野菜吃,但现在可是个稀缺货。
“刚刚去那边上茅房找到的。”陈松一脸骄傲。
“你吃吧,我刚刚喝水了。”这地方听上去不太卫生,反正小孩已经逗过了。
陈白观察一下四周的山岩,想找个避人的地方测试空间,她至今只进去过一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来人呀!”后面传来惊叫。
“满泉昏倒了!”人群像溅了水的油锅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