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云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爹身上发生变化的,不为别的,一片雪白的眉毛里钻出几根黑毛毛实在是太明显了!
叶老夫人第二个发现自家丈夫身上的变化,她的眼神没有那么好,看不清白眉毛里的黑毛,却看得清自家丈夫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些塌的身体坐直了。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将刚睁开眼的叶老将军吓了一大跳。
等看过铜镜中自己的样子,叶老将军也不得不承认,变化确实有点明显。
“这是……那酒?”叶凌云轻声问,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酒,这简直就是返老还童了!
叶老将军愣了一下,陡然站起来,冲到叶凌云面前将他还没喝的酒端起来,小心地捧到老妻面前,殷切地说:“慧慧尝一口看看?”他压低声音说:“这酒我喝了觉得陈年旧伤似乎有些变化,慧慧看看效果如何?”
叶老夫人黄慧然含笑接过,轻声道:“我喝就是了,休要做这般姿态,守真都要笑了。”
叶凌云表示,并不敢笑。而且父母这般姿态,作为儿子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已见怪不怪。
叶老夫人端着白瓷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很轻盈的酒,味道也很适口,就算明知道是酒,她都愿意多喝两口的程度。
一路下了肚,很快就和叶老将军一样,胃里面冒出一阵暖流。当先涌动到的地方是肚子,往日里仿佛总是塞着一块冰一样,冷冰冰又有沉坠感的肚子里好似有什么融化了一点。
等再要回味,那一口酒就已经消失无踪。
明明只是为了让自家老头不要太难过而喝了这一口酒的老太太这在这一刻忽然心跳加快,抬手主动喝了第二口。
她的动作让叶老将军和叶凌云都心中大喜,眼睁睁地看着叶老夫人喝了一口又一口,固然没有如同老将军那般白发变黑,但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却肉眼可见地松快起来。
有戏!那一刹那,父子两人对视,喜悦从心底汩汩地冒出来,都在同一时间做了决定——这坛子酒,就是自家慧慧/娘的,谁来都不好使!
李云锦尚且不知道被叶流空带走的酒在叶家引发了什么样的动乱,此刻她正坐在叶氏身旁,看着叶氏给李云芳缝衣裳。
夏日的太阳早早升起,带着燥热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洒在叶氏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
叶氏手里头捏着绣花针,针尖在蓝色的布面上起起落落。
穿过去,拉紧,穿过来,再拉紧。
似乎并没有过很久,一件衣裳就已经成型。她咬断丝线,在手里面抖一抖,将新做好的衣服提起来看看,又将它捏在手里,挑出几根丝线来,完全不需要打样,手脚飞快地开始绣花。
李云锦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似乎只是一眨眼,袖口上已经有了几朵并排的小花。
不起眼,却让整件衣裳增色不少。
她啧啧感叹道:“娘,你这手艺可真是了不起!”
叶氏哑然失笑,摇头道:“这算什么本事,不过普通而已。哪家的妇人不会做这些。”
李云锦立刻反驳:“谁家的都会缝衣裳,但万没有像娘这般将衣裳缝得这么好看的。”
叶氏不以为然,招手叫了李云芳过来,让她试试新衣裳。
蓝色布衫裹住小姑娘有些单薄的肩头,李云芳原地转了个圈,又大力挥了挥手,赞叹道:“娘做的衣服刚刚好!”
李云锦也觉得很是了不起。
明明是她看着叶氏捏在手里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此时此刻却要凑近了才能看到细密的针脚。
叶氏莞尔一笑,让李云芳将衣裳脱下来,说道:“等洗好了再穿。”
李云锦在旁边想了又想,忽然开口道:“娘,你有这样好的手艺,不如去外面找找看,能不能帮人绣个帕子什么的。我记得东街那边那家布庄似乎就有卖绣花的帕子,不知道要不要这样的手艺。”
叶氏听得心中一动。
自从李玉堂死后,虽然手里还有些银子,但她一直担心在女儿养大之前自己找不到活干,坐吃山空。
可惜自己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这都过了好几天,除了浆洗的活儿,却一直想不到有什么自己可以干的。偏生李云锦说她身体重要,也不让她接这样的活,至今毫无进项。她的心情如同风中的草,一直以来都没能安定下来。
此刻听着李云锦这样的提议,倒确确实实有些心动了。
叶氏心中意动,嘴上却说:“只怕这等手艺,旁人看不上。”
李云锦看着她手里捏着东西一动不动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意动,连忙笑道:“不管旁人看不看得上,总要先试试才知道。若是连去一趟都不愿意,那可就真的是看不上了。”
李云芳也在旁边仰头露出笑脸,对叶氏道:“娘的手艺好,你要去试试。”
她虽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了李云锦做事自己支持就好,都会得到好处。此时见李云锦大力劝娘去做,而娘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样子,自然也在旁边附和不已。
她的童言童语逗得叶氏含笑摸了摸她的头,手里面又拿起另外几块裁好的布料,一边缝针一边说:“既然如此,那得空了就去瞧瞧。”
说是得空,但实际上到了下午,李云锦就拉了叶氏出门,说既然天气燥热,那今日就不要在厨房里自己做饭,去外头随便吃点什么算了。
叶氏固然觉得太过破费,但一来如今手里头还算宽泛,二来今儿李云锦说的话让她心里头有了点期盼,也就顺水推舟。
母女三人收拾停当出门去。时值初夏,太阳已经有些燥热,洒在地面上,令空气中弥漫着热意,走不了多久,就是一身薄汗。
三人一路往东街走,路上的屋子渐渐地比她们住的地方门墙高起来,走在街面上的人衣裳的布料也渐渐少了棉麻多了锦缎,面色更显红润,显而易见比她们那个街区要日子好过得多。
三人很快就看到一个门脸显眼的布庄,门口挂着招牌——绫纱坊。屋子里靠墙挂着各种各样的布料,五颜六色,鲜艳夺目。
路上说的好好的,等到了门口,叶氏忽然又畏缩起来,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迟疑道:“要不还是回去吧,我那点手艺只怕掌柜的看不上。”
李云锦给李云芳使个眼色,后者立刻就明白过来,一边拉着叶氏的手摇晃着,一边拖长了声音撒娇道:“娘,都走到这里了,就陪芳姐儿去看一看吧。芳姐儿虽然有了新衣裳,但是也想要新帕子。”
李云锦也在旁边帮腔道:“都走到这里了,再说回去岂不是白白出来一趟。纵然不去问要不要绣娘,去看看布料也是极好的。”
叶氏本就只欠缺了一点儿勇气,此时被两个女儿一说,心里头那点心气又上来了,游移不定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去看看吧。”
李云锦和李云芳相视一笑,一左一右地挽着叶氏进了布庄。
三人进门,伙计立刻带着笑脸上前来招呼,询问三人需要什么,半点没有因为三人衣着普通而露出不屑模样。
叶氏手心冒汗,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李云锦心知此时不能将她逼得太急,连忙对那伙计说:“小二哥,请问你们这边愿意收绣花的帕子吗?”
伙计一听就明白,立刻张望了叶氏两眼,主要是看了看她的手指。发现对方的手指修长细腻,手指尖尖,看上去确实是个做绣活的料子,他方才道:“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叫掌柜的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李云锦就知道事情多半有戏,当即回头对叶氏笑了笑。
叶氏心里头也终于放下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轻松下来,搂着两个女儿站在原地,期盼地看着小二离开的方向。
李云锦将目光转移到布庄的布料上来,作为县城里唯二的布庄,还是其中较好的那一个,这里的布料看上去比上次叶氏买布的那一家要好得多。棉麻粗布几乎看不见,绫罗绸缎更多,其中一匹正红色洒金蝴蝶锦看上去金光闪闪,煞是夺目。
她正望着那边,忽然门口有人疑惑道:“玉堂家的?”
李云锦往那边抬头一看,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衣着打扮很是平常,那张脸却有几分眼熟。
她在脑海的记忆中使劲儿挖了挖,方才想起来,这是那位林李村的村长家的妻子。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
转头看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却也了然。走之前她就是靠着村长家的儿子要娶亲这件事情,从村长那里“忽悠”了一些银钱来,如今对方出现在这里想来也是为了置办娶亲相关的东西。
叶氏显然也看出了对方是谁,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脸上方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脸,干巴巴地说:“原来是方姐姐。”
方氏见她应声,目光一亮,当即走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打量完了见她没有什么不妥当的,看上去比李玉堂刚刚死的时候状态还略好一些,方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她过来殷切地拉着叶氏的手,说:“我只听当家的说你们到了城里,却不知道你们住在什么地方,日子过得怎么样。如今见你还好,两个姐儿看上去也还不错,也就放心了。”
不等叶氏回答,她又关切地问:“城里头住起来比村里头可不一样,如今你隔得远,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派人往村里头送个信。”
叶氏诺诺应了,又听方氏问道:“你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话音一落,她面上就露出羞赧之色,歉意地望着叶氏,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我忘了,你当日走得急,只怕什么东西都不曾带上,如今再置办些也是理所应当。”
叶氏心中一酸,尚未来得及说话,耳边却忽然闻得那人又抛下一个雷来:“这几日我们将那屋子收拾了一番,找出一些玉堂之前留下的东西,你们若是要,我过几日让老林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