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王两位夫人对夏桃的决定商量完,王夫人也就起身告辞了,凤姐自然跟着,两人各自坐车回到了院中,平儿小心地扶着王熙凤下来,没管跟来的媳妇如何去收拾夏桃的衣服首饰,只是小心的把王熙凤掺回屋里,给王熙凤重新换上了一套衣裳,又让丫头们上茶,自己在抽屉里面一阵翻找。
王熙凤心里正不痛快,又不能表现出来,见平儿翻找抽屉没好气地道:“刚从外面被人排揎一顿的回来,如今你还清闲清闲又在那翻什么柜子,哐哐当当地扰的人心烦,你要是闲的没事干,你去看看人家收拾东西,待在这里做什么。”
平儿回身一笑:“太太派人来收拾夏桃的衣裳,奶奶都未管,想来是心里厌恶不想看见,难道我还要上赶着的去瞧不成?”
王熙凤听见平儿这么说,脸上略微好些:“你去看,别的不说,倒是防着有什么东西没有收拾齐全,好让她们带去,也省的说咱们苛待。”
末了又倚在矮几上叹息:“想着我进来这几年每日劳心劳力的什么好名声都没落下倒也罢了,如今也成了会吃人的老虎了,被自己的陪嫁丫鬟说手段歹毒,也就是在外人口里证实了错处。”“她们都是糊涂人,奶奶何必自扰呢。”平儿见王熙凤神色暗淡,忙上前安慰,又命丫鬟们点了暖炉来,这暖炉是三层镂空的,外面可以套上罩子,平儿接过放到了王熙凤的腿下。
王熙凤笑道:“这样的天气,做什么点这个来,又不冷了。”
平儿自然不会说王熙凤跪在了地下,这不是揭了王熙凤的伤疤,只道:“原也不用点,只是今日去了大太太那里,地上的寒气重,人家说若受了寒气必要暖一暖,省的受凉落下了病根。”
王熙凤心里一动,她要强了这么些年,如今腹背受敌,倒还有一个人心里念着自己的好,王熙凤不免有些感动,心里感动,嘴上却还不饶人“你倒是细心。”
“这话说的,”平儿也放开了胆子,又起身去找柜橱里面的东西:“我要是不细心,哪里还能配在奶奶身边伺候呢?”
“你是要找什么,那边的橱柜的抽屉里倒像是有银子似得吸引着你呢,回来没一会功夫你去那里翻两回了。”
“咱们家里有没有闲散银子,我不知道奶奶还能不知道吗,终是有,二爷能不摸了去了,谁若是敢把钱随手放在这抽屉里啊,保管不出三日,银子可就长腿飞了。”
“你只敢在我面前强嘴,这话你敢去你二爷面前说不敢?”
“奶奶知道我不敢,还激我做什么?”,平儿一笑,又眼睛一亮,从抽屉里面翻出来什么笑道:“哎呦找到了,原来被塞到了这里。”
“什么东西?”王熙凤见平儿这般说,随口问道。
只见平儿从柜子里面拿出一盒填漆描金蓝色的药膏盒子:“是二爷之前用过的,活血化瘀的药膏呢,咱们原有一整盒没用的,只是前些天宝玉脸上被火撩伤,就把咱们家的拿去给他用了,我想着奶奶也该用些才是。”
王熙凤笑骂道:“小蹄子,你不盼我点好呢,那是你琏二爷被打伤了才用呢,我哪里用得上这个?”
平儿笑道:“奶奶还跟我逞强,奶奶跪坐了这么久,膝盖难道不酸的?今日不管,小心明日便紫了,还是今天先化开了才好,纵是没事,心里也安稳。”
王熙凤听平儿这般说笑道:“你若是如此说,那便依你,”
平儿亲自上前给王熙凤挽了裤腿,一瞧腿上的膝盖处有浅浅的两道红印,对王熙凤道:“你瞧我说的,是有用的吧,还好只是些红印子,没有青起来,”说着拿银勺子挖了一勺药膏放到手心,又用手掌摩擦,先把药给化开了再给王熙凤上了药。
上好药后,将腿上的裤子又给放了下来。
“还好今天穿的是没有暗纹的,若是上面还有花纹说不定还磨皮肤。”
“哪里就这么娇嫩了,”王熙凤好笑道:“太太又没让咱们跪,她也拉不下这个脸,她不说我可都是坐在腿上的,所以也没有多伤着,倒是你,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还在我身后我又顾不上你,你坐上来,我瞧瞧你的腿。”
说着拉着平儿,想要平儿坐在炕上,平儿忙躲开王熙凤的手,不让王熙凤看,笑道:“阿弥陀佛,哪敢劳烦奶奶,我的也不碍事,奶奶不傻,难道我是傻的,自然是看着奶奶行动行事。”
王熙凤笑道:“还不是你向来心实,你机灵点不吃亏我就放心了。”
王熙凤又道:“你今日陪着我也累了,你今日先回屋里歇着吧,若是有什么要用的,喊两个小丫头替你跑腿。”
平儿笑道:“我什么牌面的人,还能使唤小丫头伺候我了,人家不指着我的脊梁骨骂呢。”
“我说的,她们要是不满让她们来问我,”王熙凤笑道:“你这丫头还跟我撒娇,在咱们院子里难道你使唤谁谁能不动吗,谁能不给你这个脸面呢?”
平儿笑道:“纵是有小丫头能使唤,我去了,谁来照顾奶奶呢,她们伺候的,奶奶又不习惯。”
王熙凤笑道:“我今天就称病不去了,老太太太太也知道咱们屋里的事情也不会难为我,想来也没有什么事情,纵是她们伺候的不好,我委屈委屈也就罢了,你正经去休息你的吧。”
平儿道:“奶奶让我休息,我便休息去了,那便谢奶奶的赏。”
王熙凤笑道:“你正经去吧,明儿吃了早饭再来,等等。”
平儿停住脚步:“二奶奶?”
王熙凤道:“你把那膏药拿去用了。”
平儿道:“好不容易才找出来一盒,奶奶还要用呢,我拿走了,奶奶用什么?”
王熙凤笑道:“这大白天的不会打发人去太医院拿呢,我是傻的不成,你拿去自个用吧,回来拿来的也不用给你了。”
说着喊来外面的媳妇道:“你去外面打发一个小厮,让他去太医院找常来咱们家的王太医,支两三盒上好的活血化瘀膏来备着,之前咱们家的放的不好了,让他记上账,月底一并来结。”
媳妇答应下来,自去传话,到了下午,媳妇拿了三盒药膏进来道:“二奶奶,中午二奶奶打发人去太医院拿药,如今已经回来了,这几盒王太医说都是上好的,用的是他们太医院里面派人去云南采购的药,所以都是上好的,王太医说这膏药要盖好盖子放在阴凉之处才不容易坏,若是经心些,上面涂上一层薄薄的香油或者松油才是最好的,若是放多了使用前拿棉布擦干表面就好了。”
王熙凤听了噗嗤一笑:“听听,竟然这般小气,说拿两三盒就只给咱们拿两三盒来,多一盒都没有,亏得这还是咱们家给他使银子买的,又不是要白使他的,就这些话来,若是咱们不给钱只怕还讨不来药呢。”
那媳妇笑道:“二奶奶猜怎么着,那小厮也是这样说的,那王太医说,要是往年也就不怕,只是年头的时候皇帝下了命令要太医院备一批数量不小的膏药,也不知道是用到哪里的,这活血化瘀膏也备了许多,去年年尾剩下的和年前采购的那一批药材都做了送上去,因此药材比往年就紧缺许多,不像是之前能够随意使了,王太医怕奶奶一时用的急了,打发人去太医院太医院没有,因此才斗胆提醒奶奶。”
王熙凤听说是皇帝下命令备的膏药,用量又这么大才没说什么,心里不免猜测起来,不知道哪里又在打仗,要不然也不会让太医院备药:“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他,只是再难得也不过多花几两银子罢了,他这般说还是心疼他的药材,要拿这些话来支吾。”
媳妇笑道:“奶奶明察秋毫,什么也瞒不过奶奶,他们太医院里面的人不都是这样的老古板,那些药材呀,活像是他们的宝贝孙子似的,别说是买了,竟像是花钱从他们手里夺的一样。”
王熙凤摇头一笑,又让媳妇拿了一盒去送给宝玉:“之前太医给他开了烫伤的药膏,说咱们这样的药膏搭配这使用最好,没有也不要紧,只是太医院做的要等些时日,才把咱们家的拿给他,脸上是重要的门面,也送一盒给宝玉去,省的之后还要麻烦。”
媳妇听了拿了药膏去送给袭人。
且说平儿拿了药膏回屋自己上药,因她膝盖一直有些酸疼,拎起裤子一瞧比凤姐的膝盖要严重的多,自己化了药膏给涂上,涂好便将药膏好好地收拾起来。
刚收拾好,便见有人在门外问:“平姑娘在屋里吗?”
平儿忙道:“在”,又起身相迎。
却见是王熙凤院子里面常伺候的两个媳妇,一个是秋媳妇,一个是王青媳妇,都拎着东西来瞧平儿。
“姑娘受委屈了,我们来瞧瞧姑娘。”
原来她们瞧着院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大早凤姐和平儿还跟着大太太去了那边,想来也受了委屈,只是她们不敢去安慰凤姐,瞧见平儿回屋了,便特意拿了东西来看望平儿,好给平儿留下一个好印象,日后好给自家人讨个好差事。
平儿瞧着她们还带上了东西,心里十分清楚对方的用意,笑道:“姐姐来说说话也就算了,还带东西来,我又帮不上你们什么,平白收着,到让我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