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日。
黛玉还在筹划胭脂铺子的事呢,就听外头有人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宝兄弟拿着刀剑要砍人了,这是疯魔了么?!”
黛玉微微颦眉,让紫鹃去外头打探究竟除了什么事。
谁知。
紫鹃回来时,脸色都煞白了,说,“宝二爷疯疯癫癫,不认人了。”
“甚至……”
“就连琏二奶奶都喊着头疼,说是见了五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对她跳脚呢。”
呵。是了。
黛玉拈着手上的玉色珠串,略略算了下时间,看来是赵姨娘与马婆子终究动手了。
她尚记得那一日,虚空金字提醒她,“千万小心”“务必避开巫蛊事件,不被波及”。虽然黄泉路上,凌空翻看的巨大《石头记》天书上,字字分明写的都是宝玉与凤姐儿遭罪,可她这一回也被连累遭罪也是有可能的——
她那日提议,被哪些小人听去了,说是“林姑娘出的点子,让宝二爷非要来环少爷房里读书”也未可知呢。
这贾府可是一言一行都被多少双眼睛盯着,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好在她用了【祸水东引卡】,将这“巫蛊之灾”转嫁到了旁人头上。
本来么。
那人也罪该万死。
呵。活该。
黛玉虽然笃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卡牌,定然能实现她心愿,也到底不放心。她又仔细叮嘱雪雁,“你去外头打听打听,还有谁这几日遭了罪,逢了魔。”
“到底小心些,不要叫声张。”
雪雁本是黛玉从姑苏带来的贴身丫鬟,年纪小,并没有紫鹃活络懂事。
但她跟了紫鹃姐姐这么多时日,又偏生一张小孩子家一脸天真的模样,既能打听到事儿,又让人误以为只是小孩子贪玩爱听闲话。
不会惹人注目。
果然。
才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雪雁回来禀报。
她一张小脸皱了起来,似乎十分诧异。
黛玉忍不住捏捏她脸,让她别怕,“什么骇人的事,把你弄得瞠目结舌的?”
说着先笑起来。
雪雁这才低声说,语气中充满了诧异,“若不是奴婢听岔了,就是……”
“就是。”
她“就是”了半天,连紫鹃都耐不住性子催她,才结结巴巴说,“薛蟠薛大少爷,本来纵马过长街,突然口吐白沫发了癫痫,从马上直接摔了下来。现在生死未卜,听说请了御医来看呢。”
“真的假的?”
黛玉尚未开口,紫鹃先唬了一跳,忍不住开口质疑,“若是真的,那岂非?”
她狐疑转眸,望了望黛玉,眼神中喜悦却按捺不住。
“岂非大快人心?!”
紫鹃可清清楚楚记得,这癞-□□怎样三番五次折腾自家姑娘,满脑子坏水呢。
“此话当真?”黛玉挑眉,也跟着问了一句,忍不住抚了下胸口。
呀。
心跳好快。快跳出喉咙口了。
雪雁看着一双双眼睛都质疑自己,立即呼起小脸,不乐意了,委屈地说,“外头小厮都在传呢。听说薛姑娘那头进进出出多少大夫,都快疯了。”
**
一直闹腾到晚上,宝玉被大夫扎了针,才算昏迷睡过去。黛玉跟着众姊妹去宝玉房中探视,只见地上一片狼藉,刀剑凌乱倒了一地,麝月同几个小丫头跪在地上又是捡又是擦的。
老太太摸着眼泪,抽泣着说,“这究竟都是怎么了?凤丫头满口撞鬼,我家宝玉前些日子才脸上破了相,这回又开始舞刀弄剑起来,疯疯癫癫被鬼上身了?”
御医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阵仗没见过。
他拈着胡须迟疑说,“怕只怕哥儿这看着不像是癔症,倒像是中了邪祟。老朽治标不治本,还是要请大师高人来做个道场看看。”
他一字都没提“巫蛊”,但话都给在里头了。
老太太听出了话外之音,刚要开口,却听外头有小丫鬟来传报,“回老祖宗的话,外头薛姑娘家的莺儿姑娘来求御医替薛家少爷看看,听说伤得极……”
伤得极重四个字,最末一个字尚未说出口,却被老太太挥挥手打断,“出去罢,这里正用得着大夫呢,烦他们外头另请高明罢。”
小丫鬟识趣,一个字也不再多说,小碎步外头去禀告了。
黛玉隐约听见莺儿抽泣的求饶声,小丫鬟不知又劝了什么,声音越来越远。约莫是连哄带劝赶走了。
黛玉看着老太太焦急,心下也是不自在。
她与宝玉这一世虽说是撂开了手,两不相干,可凤姐儿对她却一直是直来直去,有说有笑的。称得上一个熟稔,一个爽朗。
看凤姐儿遭罪,她有点于心不忍。
可。
若她现在就顺着御医的话,提醒老太太要提防着赵姨娘使坏,要请道士做法清场,她就便宜了薛蟠。
不。绝对不!
她好容易得了一张【祸水东引卡】,若不能一鼓作气掐灭这火苗,将来不知道还会兴风作浪,酿成什么大灾。
虽说薛蟠被勒令搬离贾府,但听闻他在外头照样声色犬马,没了娘亲和妹妹的拘束,他居然比在贾府之中的生活更是糜烂千倍。这哪里是惩罚他?简直是奖赏!
若他色胆包天,哪一日又惦记上了黛玉,就算不是亲自动手,而是在坊间散播流言蜚语,都足够黛玉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名声尽毁。
唔。
这事儿最好是能——
黛玉吓了一跳。不敢往下细想,怕这些念头都唬到了她自己。
可她十分明白,她现在最好不要出声提醒——
再说了。
她一个小女儿家,突然提到“赵姨娘”“马婆子”“巫蛊”之类的,岂非十分诡异?
**
又闹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白云观里的道士才带着一大帮徒子徒孙赶了过来。丁零当啷全是法器。
下人们都探头探脑凑过来瞅,又想暗戳戳看热闹,又晓得主子接二连三出事了,最好收敛点。
女眷们大多回避这些“撒狗血”场景,因此,黛玉也只是听说外头“请了正经道士来做法”。
一直到晌午时分,外头才传来丫鬟们惊喜的声音。
“真的灵!”
“太上老君保佑呀!”
“宝二爷醒了!”
“就是就是。”
“这下子什么刀剑都不乱舞了,只好端端问,怎么睡了两天都不记事呢?”
“琏二奶奶也醒了!只喊头疼!”
“额弥陀福,总算再也不喊什么‘青面獠牙的小鬼拿着锁链抓人’了。”
“真正吓死人呢。”
黛玉手中不断搅动着帕子,听着外头一波接一波喜悦的声音。
可她等的不是这个。
正想着是不是要派丫鬟们再出去探探口风呢,黛玉一回眸,却听外头莺儿哭哭啼啼的声音说,“到底是老太太不肯借御医的缘故,我家少爷伤势原来就重,这一耽误可不就……”
不一时,又响起平儿的声音,软中带硬说,“可不许乱嚼舌根。”
“宝二爷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那也是生死一线的危急关头,老祖宗必然是一万个不肯的。”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与其说这些没影子的话,白白糟蹋了你主子的名声,倒不如好好去把这事回禀了我家奶奶和老太太,说得恳切一点,我家奶奶一时心软,多拨了人手来帮你家姑娘安排落葬才是正理。”
然后。
又是莺儿抽抽涕涕的声音,约莫在点头,只听她说,“……是我一时心急油蒙了心,乱说这些话,平儿姐姐最好了,千万不要同外头说。”
平儿立即说,“这是自然。你赶紧去罢。”
黛玉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了下来。
好嘛。
要替薛蟠这混账东西筹备棺材了?她可总算等到这一刻了。
黛玉虽然小性子,却从来不会真正嫉恨谁。可这一世,薛蟠的所作所为实在恶心到了她,让她都不忍回忆。
又过了一日,赵姨娘的枕头下偷偷藏着的小人偶被翻了出来,一个写着宝玉的生辰八字,另一个自然是凤姐的。
赵姨娘照样哭天抢地,神色闪躲,大喊着冤枉,大写的诬陷。
凤姐只隔着窗格骂,“没眼色的东西,专在背后弄些阴损招数,合着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这种下三滥的诅咒木偶,也就配下三流的烂人才想得出来。当自己什么尊贵角色呢,还值当别人费尽心机‘冤枉你?!”
赵姨娘翻来覆去只管喊着“作孽”“冤屈”,却在凤姐隔窗骂时,一句话都不敢反驳,连哀嚎哭泣都不敢了。
她做贼心虚,唯一奇怪的只是,“明明还做了一个人偶,贴了黛玉的生辰八字,怎么她却好好的,没事人一样。”
下面几章开始给小黛玉筹划弄铺子了(也有机会可以见到男主QAQ)
宝钗在原著中各种有底气、腰板直,和家里大大小小的铺子不无关系。
若是黛玉也是在京城有好几家当铺,她估摸着也不会生出各种“吃穿用度”都靠着祖母家,所以必须万事谨慎小心的想法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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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