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蒙蒙细雨遮住星月,在浓雾中化作一团团朦胧的光点。
颜之潇穿着宽大的连帽卫衣,将整个人都裹进衣服里。
“睡觉”的事情暂且抛开不提,新角色是实打实被抢走了,接下来日子估计难熬,尤其是对不起辛苦为他奔波的桦姐。
坐在天台边,脚下是横七竖八散落的啤酒罐。
颜之潇仰头看着【星闻娱乐】四个发光大字,雾气不知不觉从四周凝聚到了眼眶里。
曾经为颜之潇一手打造的公司,如今被别人鸠占鹊巢。
而且这只鸠还整天欺负鹊,将他逼得走投无路。
“真的太过分了。”
大概是身体里残存原来的记忆,颜之潇心头控制不住地阵阵酸涩。
“不就是小时候打过架、害他出过丑吗?他不都还回来了吗?”
“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越想越委屈,颜之潇愤懑难平,借着酒劲,洋洋洒洒写下几百字的解约申请,发给关鹤的邮箱。
收起手机,正打算叫个车回家,低头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来。
熟悉的车牌号刺进了颜之潇眼中。
是关鹤的车。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俯身冲楼下大声喊道:“关鹤你个狗男人!给我把话说清楚!”
看着越来越远的汽车尾灯,颜之潇还不解气:“阿复,把这个狗男人还原!”
系统探出头,谨慎地问:【儿,怎么个还原法?还原到胚胎吗?】
“还原到……”颜之潇下意识地喃喃,“他还没有讨厌我的时候。”
【行吧,我试试。】
系统看着刚刚入库、数额巨大的霉运值余额,心痛地啧啧两声。
败家宿主,一出手就掏空了家底。
还原人类意识属于高难度操作,它多年来只运行过一次,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顺利完成。
系统在埋头苦干,颜之潇刚刚又蹦又跳,此刻酒劲上来了,扶着围栏等待眩晕过去。
星闻娱乐所在街区是金融中心,白天人群熙攘,到了晚上格外安静。
一个打盹的功夫,远处猝然传来剧烈的汽车撞击声。
那声音太过恐怖,颜之潇吓得浑身一颤,瞬间酒醒。
莫名联想到关鹤驶出不远的车子,他脑袋里嗡的一下,拔腿下楼。
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颜之潇一口气跑过两个转角,终于在第三个路口见到了事故现场。
看到散落满地的车辆碎片,他双腿几乎站立不住,手心里全是冷汗。
黑色轿车斜岔在路边,中间的防护栏被撞得变了形,车头严重凹陷,现场一片狼藉。
没有其他肇事车,目测是单方面事故。
颜之潇冲到车前,用尽全力拽开车门。
关鹤歪头靠在满是裂痕的车窗上,双目紧闭,已经没了意识。
车门怎么是关着的?
司机人呢?
救人要紧,颜之潇没时间去细想。
他绕到车子另外一边,将昏迷的关鹤拖了出来。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关鹤受伤的位置在头侧,鲜血顺着脸颊流到脖子,染红了衬衣。
颜之潇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右手紧紧捂着流血的伤口。
“阿复,”颜之潇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拿什么东西可以交换止血药?不不不,帮他还原伤口!”
“宿主……”系统艰难地说,“刚刚的还原,用光了所有能量。”
颜之潇拼命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发抖。
巨大的内疚和自责将他包围,冰冷的寒意深入骨髓。
直到救护车的闪灯映入瞳孔,医护人员从颜之潇手里接过关鹤,他才从僵硬中脱身,冷汗淋漓地跌坐在地面。
救护车一路呼啸,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
没人注意到,在街道拐角处的漆黑死角里停着一辆面包车,幽灵般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颜之潇一夜没敢合眼。
尽管因为醉酒导致头疼欲裂,他也硬撑着守在病床前,不敢离开半步。
医生说关鹤只是受了皮外伤,缝了针包着纱布躺在床上,看着有些骇人而已,没什么大碍。让他好好休息,一觉睡醒就好了。
颜之潇守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时,实在支撑不住,一头倒在病床边睡了过去。
身体像灌了铅,沉沉地往下坠,将他拽进了梦境中。
梦里,他站在辽阔的马场里,身旁是一只圆乎乎的矮马。
不远处的水池边,蹲着个漂亮的小男孩,手里拿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黑白分明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松软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反光,像只毛茸茸的小奶狗。
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颜之潇将马绳胡乱缠在树枝上,兴冲冲地朝小男孩奔了过去。
“你好呀,我叫颜之潇,你叫什么?”
男孩扔掉树枝站起身,警惕地后退两步,瞪着漂亮的双眸,没有说话。
颜之潇也不气馁,捡起被他丢掉的树枝,弯起眼角:“你是哪家的呀?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男孩依旧沉默,一脸戒备,似乎在判断颜之潇是否具有攻击性。
就在颜之潇怀疑他是个哑巴时,男孩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关家,关鹤。”
“关家?”颜之潇歪着头想了想。
“哦!我知道了!”他笑眯眯地问,“你就是他们说的关家那个私生子吧?”
猝不及防,颜之潇被推了个趔趄。
脚下草皮打滑,他跌坐在湿乎乎的草地上,屁股生疼。
漂亮男孩变成了一只暴怒发狂的小野狗,恶狠狠地瞪着他。
……
颜之潇睁开眼,看到的是关鹤的脸。
明明相差了二十岁,却和梦中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有种奇异的重合感。
揉了揉眼睛,颜之潇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关鹤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
颜之潇:“怎么了?不舒服?”
关鹤还是不说话,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环顾病房一圈后,盯着自己手上的输液器发愣。
颜之潇心里疯狂打鼓。
糟了,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来查房的医生成了救命稻草,颜之潇抓住医生的袖子拉到病床前:“医生,你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医生淡定地翻看着手中的检查单:“没有颅内血肿,没有脑挫裂伤等明显的器质性损伤,不用担心。”
颜之潇还是心慌:“可是你看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啊。”
医生凑近检查了一下伤口:“可能是脑震荡导致的暂时失忆,休息几天就好了。”
“真的吗?”颜之潇还是不太相信。
“没问题,检查结果在这放着呢,我还能骗你不成。观察一下,没事的话下午就出院吧,别占着病床。”医生说完,匆匆去往下一个病房了。
颜之潇稍稍放下心来,回到病床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伤口……”
关鹤抬起头,眼睛比平时还要黑亮,谨慎地盯着他,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颜之潇呆滞半天,木然地接上话:“我叫颜之潇。”
顿了顿,他反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关鹤。”
呼,颜之潇松了一口气。
虽然脑震荡加失忆,但还能记得自己名字,应该不算太傻。
——“关总,医生说要是没有不舒服,我们就可以办手续回家了。”
小卓推门进来,看到关鹤正在低头撕手上的输液贴。
“哎哎哎,针头可不敢动啊!”他扑到病床边,一把按住关鹤乱动的手指。
关鹤靠在床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递到眼前反复查看,“我的手怎么这么大?”
面对这个脑袋不清楚的关鹤,颜之潇不知道该如何交流,只能干笑着说:“你全身都很大。”
关鹤又问:“这是哪里?”
颜之潇:“这里是医院,你出了车祸被送过来的。”
“车祸?”关鹤表情有些迷茫,对这个简单的词语似乎不能完全接受,“那你又是谁?”
颜之潇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坏念头,脱口而出:“我是你哥哥。”
关鹤皱着眉认真反驳道:“你骗人!我没有哥哥!”
颜之潇:完了,只记得自己,连他哥都忘了。
小卓听着他们稀里糊涂的对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拉着关鹤上上下下打量:“关总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轻微脑震荡,可能需要几天恢复。”颜之潇将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
小卓一脸忧愁,坐在病床边,试图唤醒关鹤的记忆:“关总,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宽的马路怎么会出车祸?”
关鹤嫌弃地推开他,朝后挪了挪。
“咕噜噜……”安静的病房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颜之潇转过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寻找,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关鹤身上。
“你饿了?”
“嗯。”关鹤躲在被子里,轻轻捂着肚子。
他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不饿才怪。
“关总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小卓急忙起身问道。
关鹤眨了眨眼,有些期待地说:“汉堡、薯条,可乐。”
虽然从颜之潇口中得知了关鹤的脑震荡后遗症,但小卓还是忍不住觉得些好笑:“关总你……多大的人了,居然喜欢吃这种东西?”
关鹤抿着嘴唇,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委屈的神情:“我才五岁半,怎么就不能吃薯条了?”
小卓:“???”
颜之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