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后,黄苜宿就失去魂魄,因为迟到和头发还没染黑的原因,她在第二场会议中接受到的建议和批评更加猛烈和刺激,某一个领导直接指着黄苜宿鼻子骂她是猪,有猪脑子,两遍,但黄苜宿一次都没反驳。其实这一刻换个心理素质差的人可能就掉下眼泪,黄苜宿也差不多,她心脏酸酸的,觉得委屈,但她清楚她是不冤的,既然在银行工作了就要遵守银行的规矩,她确实没有遵守住规矩,她委屈只是因为她没有离开银行的自由,她不知道她适合其他的什么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回忆被勾起来,比从领导嘴巴里讲出来的你是猪更加让她委屈,但因为是会议,出神的状态反而帮助她缓解了一些尴尬,让她装得更加冷静和认错态度良好。
少女时期,黄苜宿因为骂人猪差点失去人生中最好的朋友,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后怕,因为比起金钱,工作,论点的输赢,很多很多,对黄苜宿而言,都没有那一个朋友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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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苜宿!你要带我上去哪啊!”
“废话那么多干嘛,跟上,快点跟上!”
“我们逃课不好吧。”
“我的乖宝宝呦!你要不看看你现在在谁身边呢,如果你真觉得不好你现在会在我身边呆着吗?”
被说中心思的戴星子笑颜灿烂,她把长发捋到耳后,仰起头望着学校高高的围墙,那天是热烈的夏季,阳光竟然意外的柔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忆的关系,真不觉得躁动,还会格外清爽,因为是纯绿色的光照,它们像纱布一般从天而降盖在星子的头顶,鼻尖,嘴角……她全身都在发光,即使穿着最普通的校服,戴星子在黄苜宿眼里像个天使。
天使爬墙需要帮忙,太正常不过了,黄苜宿坐在围墙上空,“努力啊星子!加油!努力!加油加油!努力!努力!”
“黄苜宿,我根本使不上劲,你帮帮我。”
“好嘞!”
黄姐果断跳下围墙,弓下腰,匍匐在戴星子身边:“踩我的背。”
星子不可置信:“什么?”
黄苜宿偏头:“踩啊!愣什么?没事!踩!”
“不要,你会痛。”
“我真不痛。”
“你会。”
“我不会!”
“你会的!”
“宝宝,我真不会!”
戴星子一脸忧愁伸出手指,这双纤细雪白的手冰冰凉凉真抚摸着黄苜宿的脊骨时,因为校服质量很差,薄薄的,在绿色光照的温暖下,肉条的冰凉让黄苜宿一哆嗦,星子随之而来被吓到:“不要,这里都是你的骨头,吹吹的!”
其实是,脆脆的,星子有着女神般的外貌,身高也是出类拔萃,气质更是质量差的校服盖也盖不住的古色古香,但她偶尔会嘴巴可爱,讲出一些像喝醉了酒的声音。
“戴星子。”黄苜宿忽然直起腰,掐住她的脸:“你怎么会这么可爱!我真想一口吃掉你!”
星子伸出雪白的胳膊:“吃吧!我情愿我疼,也不想踩疼你。”
犟不过大学神,黄苜宿改变策略,“我抱你吧。”
“抱?”
她绕到星子身后,蹲下,环抱住她的小腿,在黄苜宿的托举下,戴星子也眼急手快抓住了围栏栏杆最上的一层杆子,然后她紧紧贴住围栏挂着晃。
星子虽然个子高,但运动细胞几乎为零,手劲只有握笔的力,所以很快她就掉下来,摔了个脚腕扭动,一点点酸涨,问题不大,黄苜宿则蹲在一旁哈哈大笑,因为声音太豪迈,很快戴星子也跟着一块笑,最后可怜,招来保安。
“你们几班的!这个点不上课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
保安大爷在她们两身后追着,但始终追不上青春的腿。
“黄苜宿!怎么办啊!我不想被老师骂!”
“你被老师骂?哪个老师敢舍得骂你!别怕!”
奔跑的过程中,黄苜宿灵机一动,既然保安就在身后追着,既然戴星子爬不出围杆,那她就带着她从大门逃,光明正大,无拘无束,灵活自由。
逛街看衣服,拍大头照,吃炸串,在公园看锦鲤,偶尔间她望着高楼指,总有一天我也要去那旋转餐厅吃意大利面和牛排,你呢?黄苜宿。
我啊,我想吃肯德基。
在她们的少女时期,小县城连普通炸鸡店都没有,唯一的美味就是再点一根素炸串,两人过过嘴瘾后,又觉得无聊了。
总要干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吧,后来,黄苜宿提出去看书,戴星子还以为是回学校,黄苜宿凶,你怎么就知道念书念书,我带你看小说去!
从学校到回家的路上有一个租借书店,它不同连锁书店那般高级,它连个玻璃门也没有,顶多一张红铁皮片挂高顶,墙壁是密密麻麻的黑线,地面是有老垢的水泥砖,放书的柜子霉涨成泡沫板,放在里处的书基本上没有新的,全是卷边烂成鸡尾巴的货,但牛在种类繁华,日本漫画,言情小说,韩国同人文,明星杂志等等,这比连锁店里有塑封纸,只能摸不给看的书店有趣太多。
两人用着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共同办了张租书卡,然后心满意足坐在公园里看书,除了看言情小说,黄苜宿还租了特别多明星杂志。
“星子,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明星吗?”
“没有。”
“你喜不喜欢钟欣桐!”
“还好吧。”
钟欣桐是黄苜宿的颜值启蒙老师,那个年代的电视机是显像管电视机,也可以俗称大屁股电视机或者鼓包电视机,它们的特征是屏幕特别小,画质很低,但比现在的电视机某种程度上要好,因为没有广告和vip,装上宽带,照样看免费的电视频道,很高刷,很适合玩经济游戏。
在这种电视机里,钟欣桐的脸依然是无敌的存在,只要放她的电视,电影,黄苜宿像捡到了钻石一样开心,也是因为钟欣桐,黄苜宿才懂这个美貌这个词汇的真正意思。
借来的杂志有钟欣桐的美照,黄苜宿极力向戴星子推荐自己的偶像:“阿娇!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阿娇!戴星子你快看大美女!我巨喜欢阿娇!就是钟欣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你一定要去看她演的电影或电视剧!好嘛好嘛好嘛!”
戴星子轻瞥一眼,“嗯,是真的漂亮。”
“巨漂亮!我以后也想做明星!”
“做明星?”
“嗯嗯!做明星然后去追星!去追她哈哈。”黄苜宿沉浸在幻想中乐呵呵,是看见戴星子一脸忧郁才肯回到现实。
她问她,“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戴星子沉默着,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自己未来能做什么,她摇着头:“我还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呢。”
黄苜宿:“现在想一想!”
其实,星子长叹一口气,最终她没忍住向黄苜宿抱怨:“其实我爸已经帮我安排好了,他们想让我初中一毕业直接去师范。”
“师范?做老师?”
“嗯,他们说女孩子做老师好,节假日又多,特别是以后结婚,很多男人会格外选择跟做老师或者护士的女孩结婚,我又不喜欢护士,只能从这两个职业里选一个还算过得下去的,那就老师吧,而且必须是落星的老师,远了不可以。”
“……”
“黄苜宿我懂你想说什么。”
“……”
“落星蛮好的,我挺喜欢这里的。”
“……”
“黄苜宿你别这样看我,怪怪的。”
“……”
如果选择做老师是戴星子的憧憬跟愿望,黄苜宿不多说一个字,还会站在朋友身边鼓励她,但看她落寞的表情和兴致不高的语调也能知道,她是被家人逼的,她就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清清楚楚知道胳膊和膝盖被线死死捆住,可手上没有剪刀。
黄苜宿愿意为她变成一把剪刀。
黄苜宿劝朋友,“你是不是疯了戴星子!”
“你对自己毫无认知?你这样的成绩,你舍得去念师范?你父母舍得让你去念师范班主任都不舍得!你这种人,闭着眼睛写卷子都能上高中,你真的愿意留在这个小县城一辈子做老师?你不想上高中?你上了高中必是985的人,你爸竟然想让你念师范?你爸神经病吧?刚从清华精神病院(落星县城唯一一家精神病院疗养所)出来的?”
这回轮到戴星子沉默不语。
黄苜宿喊:“你讲话啊!你自己没有一点想法吗?以后想做什么?想去哪个城市?”
为了勾起星子的兴趣,黄苜宿在杂志偶然翻到一篇旅游游记,是关于冰岛的,看着这些图片,黄苜宿幻想得内容比书上的还要刺激。
“星子!以后我们一块去冰岛吧!闪电划破天空,雷声震耳欲聋,黑沙滩的风很大,人无法平稳,走路都很稀奇,头发会像乞丐,根本拍不出好看的照片,而且还有突然跃出海面的鲸鱼,会有火山爆发,会有蓝冰洞,会有冰川坍塌,会在斯科加瀑布下看矮脚白马踏水,会有测试视力的红房子,会有无穷无尽的繁星,然后在世界尽头烧一场热烈的篝火!也许只有在这种环境下才能深刻感受到心脏的存在,才能找到生命存在的真实意义!”
讲了这么多,嘴皮子都磨疼了,戴星子却无动于衷,她还说:“我的人生不需要意义,其实你的也是,谁的都是。”
生活中所有低俗的,高雅的,悲伤的,快乐的等等事情,它们带给人的意义都是黄苜宿这种人硬要赋予的,在戴星子看来,只要这种人死了,这些意义就也不复存在了。
意义从来都是一个主观的东西。
是黄苜宿这种人在硬撑,硬聊,“到时候我们一块去冰岛,我得把我的头发染个颜色,反正不要沉闷的黑色,绿的紫的天蓝色彩颜色什么都行!”
“别做梦了,黄苜宿。”
她打断她。
后来她也轻飘飘说着凶狠话,“你才是做梦,你去做老师,才是做梦。”
“嗯?”
“你,猪脑子,你要活在你爸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