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月回想之前小厮趾高气扬的模样,慢慢俯身问道:
“你方才说我和太子方才有不轨之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要好好活着呢?”
如此温柔的话,却显得震耳欲聋。
“……九殿下?”
小厮诧异地抬起头,面如土色。
他记得谢霜月以前不是如此的,他应该心软,应该畏惧谢良钰报复而退缩的。
却见谢霜月轻轻撤开脚,径直绕过了小厮。
*
霁雪初晴,皎洁清辉映进阒寂的芙清宫内,谢霜月正在细致地誊抄典籍,小丫鬟缓入西厢房,恭敬道:
“娘娘在偏殿唤小殿下过去呢。”
“喔。好。”谢霜月应道。
甫至偏殿,便见宁嫔坐于案几后的阴翳之处,面色阴沉。月光下可见错金紫香檀炉中的白烟氤氲而升,谢霜月嗅到净心香的清冷味道。
母妃很少用这种冷香。
“母妃。”谢霜月低眉。
“都下去罢。月儿,过来。”
宁嫔屏退了沏茶的宫女,轻敲梨花木椅的扶手。
他乖乖地走上前。
宁嫔翻过他的左手,已经结痂的骇人伤痕赫然映在眼前,她眉头紧紧蹙起,逼问道:
“说,哪来的血?”
谢霜月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弱声道:
“回母后,儿臣是在丹墀道上摔了一跤。”
一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五指红印瞬时浮现。
宁嫔的责备劈头盖脸地落下:“摔了一跤?那为何冷宫里也有血迹!?现在学会胡诌了!”
谢霜月不答,面颊又痛又烫。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走时捂好了伤口的。
早知道就更小心一点了。
“母妃,儿臣走后,二皇子他们有没有欺负皇兄。”
他的喉结滚动,担忧地问道。
宁嫔愠色更盛,说道:“皇兄皇兄,这废太子灌了你多少**药,让你这般紧得念着?!父皇母妃难道对你不好,容善对你不好?”
门扉外身着黑色劲装的人稍稍缩回头。
那个人正是容善。
谢霜月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锦衣卫内弓法精湛的缇骑,宁嫔对其青睐有加,便特地把他安排成谢霜月的影卫,以确保后者安虞。
但谢霜月却并不喜欢此人。
容善从来都是母妃安插在身边的探子罢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被此人尽数呈报给母妃。
谢霜月总觉得,容善就是他背后的数千只眼,比那些心狠歹毒的皇子朝臣要瘆人许多。
他本以为锦衣卫近日缉捕的差任繁重,就可以避开容善到冷宫看望皇兄,却没想到容善回来得这么快。
“你知不知道,这宫里尽是些腌臜人,专盯着抓住你的把柄,就等着你满身污名,彻底拿不到储君的位置。本宫……本宫真是后悔生了你这废物!”
宁嫔气得心脏突突狂跳,涂满丹蔻的尖甲深深陷进他瘦弱的肩内,几乎可见血痕。
那一瞬间,谢霜月疼得有些清醒了。
是啊,他的用处,不过是帮母妃夺得太后之位。让那些曾经路过都要踢他们一脚的人跪地高呼一声“太后千千岁”而已。
不能遂母妃的愿,他自然就是废物。
谢霜月依旧垂着眸,沉默不言。
只是其他皇子犯错,挨板子的是伴读,母妃还会溺爱的安慰,他却只能忍气吞声。
宁嫔见他脾性不折,悻悻道:“说,你是不是真的恋慕那个废太子?”
自始至终待在殿外的容善,忽然飞身掠了进来。
他与谢霜月并肩而立,匆匆瞄过后者一眼后,半跪在宁嫔面前,诚恳道:“请娘娘恕罪。”
“容善?”宁嫔的眉头微微舒展。
他一本正经地开口道:“我可以证明,小皇子并非倾慕太子。今日是太子偷溜出去,恰巧被九殿下无意间碰到,两人便起了冲突。太子用碎瓷重伤了殿下。”
根本不是这样的!
谢霜月辩解:“皇兄没有。”
但宁嫔还是选择相信容善,她总算是面色稍霁,释然道:
“原来如此。是本宫错怪月儿了。”
宁嫔露出和善的笑意:“你未来是一国之君,不能嗜好南风。即便你真的喜欢,也不能是不伦不类的人。依本宫看,容善就不错。”
“……”
谢霜月和容善一齐错愕抬眸。
容善战战兢兢地看他的反应。
谢霜月双手作揖,眸中毫无波澜,淡道:
“儿臣不好男色,母妃多虑了。儿臣明日还要到文化殿出阁听太傅讲学,先行告辞了。母妃寝安。”
他披着寒重的月光离去。
容善刚要起身去追,就被宁嫔叫住了:
“慢着,本宫还有任务交给你。”
他依依不舍地看向谢霜月的背影,最终转过头来,毕恭毕敬地问道:
“娘娘请讲。”
宁嫔无所谓地说道:“本宫其实并进入冷宫。皇上也不曾知晓此事。只是给皇儿使了个诈而已,没想皇儿倒真去了冷宫。”
容善一噎。
所以,当时那一巴掌,也只是宁嫔无端的试探而已么。
宁嫔语气稍稍一顿,补充说:“但本宫总觉得此事过于蹊跷,故不可掉以轻心。皇儿若是再有什么动向,切记告诉本宫。”
“是。”容善答道。
*
月夜光寒,迎向谢霜月面的风冷瑟异常。
容善依旧如同狗皮膏药黏在他的身后,快到西厢房时,还是前者率先开了口:
“之前娘娘说的话……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谢霜月藏在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
汗津慢慢浸透他的伤口,翻涌的刺痛仿佛在提醒当时皇兄对他的无情之举。
“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谢霜月话语冷淡,神情有些恍惚。
这句话像是在跟容善说,又像是在跟他的皇兄说着。
容善受到打击:“……”
谢霜月回过神,转头问他:“你方才为什么要编谎话给我母妃听?”
容善满眼无奈:“这当然是为了殿下。危急关头,护佑殿下我义不容辞,万一娘娘要殿下挨板子——”
谢霜月忽然笑了:“挨就挨了,我从来不怕疼。”
忍了这么多年的疼,他早就习惯了。又或许不是习惯,毕竟每一次他都会偷偷难过。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好像只要不被背叛,所有人都会觉得,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伤害他,他都好像能承受一样。
“殿下!”
在他即将迈入门槛时,容善的语气略微慌乱,他抓住谢霜月的衣袖,眸光竟生出几分可望而不可求。
“嘶。”
谢霜月蹙起眉,掌心上的伤再次裂开,殷红的血迹瞬间浸透素衫。
容善霎时放开。
谢霜月回眸瞥了一眼容善,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好像此人对他并无关紧要。
“其实殿下是喜欢太子的吧。”
容善一语道破。
他并没有因谢霜月的冷漠而失落,反倒阴恻恻地勾起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说道:
“殿下后日还要去冷宫的话,在下其实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只不过……殿下需要帮在下一个忙。”
谢霜月脚步微滞。
*
纷纷扬扬的雪一连下了七日,今日得以霁晴。
冷宫中,谢长灏正在信笺上写下“北镇抚司陆镇抚亲启”时,握着狼毫笔的手微微一滞。
他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任务倒计时:十一个月。如果不能成功脱离冷宫以及成功造反,就会视为任务失败,宿主将无法回到现代哦。
“知道了。”谢长灏说道。
但系统依旧喋喋不休。
【系统】任务倒计时:十一个月,如果不能成功脱离……
“都说过知道了!”
没等机械的男声说完,他厌烦地把宣纸甩出,系统声戛然而止。
数百信笺废稿缓缓飘落。
这已经是今天系统对他的第十次提醒了,自从谢霜月离开后,系统提醒得便愈发频繁。
和网络小说里的套路基本类似,六年前他因车祸穿越到古朝,成为冷宫的废太子。他如果回到现世,就必须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于是,他在冷宫佯装任人欺凌的模样躲避各皇子眼线,历经六载终于筹划出一条完成任务的生路。
是时候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了。
他拿起信笺走出,却见二皇子谢良钰及其不知从哪找来的地痞打手也在庭院内,后者端坐在庭院正中央,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谢长灏话语透着冷寂。
谢良钰面带几分阴鹜,他歪着头凌厉道:“当然是看你不爽了。听闻你房中之术还不错,你们都上去,都扒开他亵裤瞧上一瞧!”
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流言。
谢长灏轻轻嗤笑。
那些地痞子一拥而上,谢长灏眸中依旧平淡如初。他取下古筝断裂的琴弦,双足轻一踮地,以迅雷不及掩耳将其掷出。
道道残影如匕刃般撂倒众人,刹那红白纷纷然。
没人料想到,如此病弱的美人所出的招式会如此狠辣。
“前几日不过装装样子,还真把我当成贱犬了,你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资格。我可没有谢霜月那么好被欺负。”
谢长灏扼住谢良钰的脖颈,笑容愈发明艳妖冶。
那双本就勾人的眼眸暗藏着肃杀之意,仿佛是情.欲与杀意交错相生,他越是嚣张肆意地笑,就越叫人看得颤栗。
“你、你这是、谋杀皇……”
窒息感弥漫谢良钰全身,他试图喘息但却完全使不上力,脸憋得通红。
他当然知道这是挑衅皇权。
但他从来不畏这种东西。
“我还听说,你和小厮联合诬陷谢霜月了?还声称告到父皇那吓唬他,是么?”
谢长灏手下的力道不断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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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