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途睡得不踏实,外面的夜风虽几近无声地刮擦过窗户,他却似被什么惊着一样,一下子醒了过来,然后估摸过时间,便缓缓支起身,盯着身边人的睡颜顿了一会儿,接着稍稍低身在这人发凉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
江渚睡得倒是沉,以至于一吻过后,得寸进尺的凌景途又将他慢慢拢入自己怀里时,他都没有醒来的征兆。
隔着尚有余温的衣服,凌景途一时并未发现江渚的异常,直到他无意间触到江渚的手脚,才因一霎的冰冷僵住片刻。
房间里的温度还算舒适,而且凭以往江渚睡觉蹬被子的习惯,这温度对他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大爷”来说应是算暮春的感觉。
可凌景途握了握他手,又摸过他脸颊和脖颈,惊觉他现下的体温若是再凉几度,也同被关在冷藏的鼠哥差不多。
“猪兄……”凌景途凑到江渚肩头,隔着床被将他半搂半抱地抬起身,“猪兄?……江渚!”
“咚”的一下撞击后,江渚只觉脑袋嗡了一声,浑身上下都有种发麻的不适。他下意识地抬手去触额头,结果手背又不知道蹭碰到了什么,疼得他哆嗦了下。
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腐烂的刺鼻味道忽地从他身周围拢过来,活像把他丢进了五百年前的乱葬岗,那种粘腻的液态物混着湿漉漉血腥气的味道根本不给人呕吐的机会,便已经提前让人窒息。
“起~轿。”
平铺直叙的无力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瞬木桩撞击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拖沓沉重的脚步声。
而等江渚随着不稳当的晃悠把手覆在面前的木板上时,才恍觉自己目前已不是站着,而是躺着,而且是躺在一口已被封顶的棺材里。
凌景途叫不醒渐渐冷僵的江渚,他急忙去撕掉冰箱门上的咒符,然后把抱着大酱瓶子睡得正香的鼠哥从冰箱里揪了出来。
突然暴露在室温下,鼠哥不由地打了个抖颤,他摸了摸嘴角的口水,这才想起来要对某个侩子手来一顿狂轰乱炸。
然而他刚准备溜进被窝里把江渚叫醒时,凌景途忽地沉着目色,撂下一句:“他醒不来的。”
听到这句的鼠哥禁不住滞住了抬起的鼠脚,他看了眼黯然神伤的凌景途,接着用脚拨了拨江渚耳垂,等他意识到凌景途不像开玩笑时,难以置信地问:“这是睡死了还是真死了?”
“猪兄少了一魂,”凌景途说着,把鼠哥提到床头,又为江渚掖了掖被角,“必须尽快找到他,否则折了魂气,恐怕很难醒来。”
鼠哥愣了愣神,他一看江渚还有呼吸,人还活着,就是没有感觉,身子还有些僵冷,立刻明白凌景途说的失魂是什么意思。
“还喘气,命魂没丢,还没死,天魂没走,那他是……地魂没了?”鼠哥挑了挑眉头,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离谱的判论,毕竟地魂属阴,以江渚阴阳通吃的体质,除非是接触到死气极重的东西,要不然就算百号鬼轮流来吓他,他都不一定能丢魂。
想到这些,鼠哥急忙追问道:“这家伙从昨天晚上就不对劲儿,你们这两天去哪儿了?”
凌景途没有急着应声,他将这两日随江渚去过的地方思索了一遍,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完全不顾鼠哥惊诧的眼光,反手一掬便把隐魄刀立在了江渚床尾。
鼠哥:“……”啧啧,这地板装修又得花不少钱……
“我们去照相馆。”
凌景途说完,也不管鼠哥听没听清这句话,赶着投胎似的把鼠哥提起来,然后等家门一开一阖,还没来得及披件厚衣的鼠哥就已经随他站在了大马路上。
而江渚这边自然不会觉察到自己只是一个魂魄,他收敛着慌促的气息,忐忑不安地听着棺外的动静,等外面那些抬棺的“人”将棺材落地后,他听着四周散去的脚步声,却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不过还不待江渚思量他被扔在了什么地方,有人忽然在棺顶拍了两下,旋即便是撬动棺盖的吱呀低鸣。
这口棺材只够一人老老实实的躺着,江渚本就因狭窄的空隙而窒息难耐,此时一听到棺外有“人”,他心口咯噔一下,额上立刻沁出一层薄汗。
而随着棺盖被人一点点推动,江渚不由地握紧拳头,小心翼翼地盯紧头顶处莫名透进的弱光。
随即就在棺外的弱光将他上半身笼罩住的时候,那个推开棺盖的人蓦地从一侧凑过来喊了声:“猪兄。”
江渚已经屈起右膝,做好了一拳撂倒外面的人,然后立马逃出棺木的准备,可等这一熟稔的声音袭来,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蜷起的手,并盯着站在棺材旁对他浅笑的人,错愕地反问一句:“你是……凌景途?”
撬开棺材的凌景途慢条斯理地将江渚从棺中扶起,又仔细地撑着他手腕,让他离开了棺木。
而江渚揣着满腹疑窦,却如木偶般任凌景途“摆布”,并没有询问什么。
他打量着一身红装的凌景途,眼角余光始终游荡在房间内,可他扫顾过一圈,竟然没有发现一扇门,也没有看到一扇窗户,就好像他后脚刚迈出憋屈的棺木,前脚就已经踏入另一个豪华些的棺椁中。
这个房间并不大,一口棺材惊悚地杵在央心,棺尾正对一张供奉用的贴墙摆设的木桌,桌上有两根燃着的白烛,墙上挂着一面被嵌在七寸相框里的镜子,床周落下的帷幕是浓艳的殷红,遮住里面同样如血染的衾枕。
江渚即使知道凌景途的能耐,但也能断定眼前的人绝不是来救他的凌景途,说不定就是一个想置他于死地的大鬼,所以他一直绷着戒备的绳弦,一旦这人露出狰狞的一面,他必须提前备好周璇的办法。
不过在对方动手之前,没有翎箭的江渚自会为了保命陪他演一会儿戏。
然而奇怪的是,江渚并没有感觉到这人身上携有活尸的死气或者亡魂的阴气,反而有一丝纯粹的魂气。
“猪兄,我们拜堂吧。”房内的凌景途兀自含笑盈盈地看着他,牵住他的手就没有放开过。
江渚听到“拜堂”两字时,几不可见地变了脸色,他局促地转动着眸眼,试着往后缩了缩那只被牢牢按在对方胸口的手,然后垂着眼,讷讷地点了点头。
不想他虽然面上答应的痛快,但真正随着身边的人对着俩血泪涕流的白烛三跪三叩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同时提醒自己莫慌,毕竟只是拜堂,又不是洞房。
只是这荒唐拜堂的事如果被凌景途知道……江渚低下苦丧的脸,愣是不敢再去思忖凌景途知道此事后的神色。
还不知道自个儿猪兄在与他人拜堂的凌景途好不容易躲过路上的摄像头,做贼样地带着鼠哥来到了照相馆门前。
“等着……”鼠哥站在凌景途肩头叮嘱一句,接着轻车熟路的转到照相馆后面,不一会儿便从某个通风口中溜进了馆内,然后又灵巧地打开门,招呼躲在一旁的凌景途进来。
照相馆内依旧没有任何死气,以至于鼠哥东蹿西跑的忙碌了半天,开始怀疑凌景途就是来带他玩的,或是单纯为了玩他。
“这里面除了照片就是照片,难不成江渚的魂魄会被框在这些相框里?”鼠哥颓废地平躺在地上,指着身后满墙的照片抱怨说,“开什么玩笑,糊弄耗子呢?”
凌景途把大小角落都探查了一遍,最后随着鼠哥站在了这面贴着照片的墙前,他快速地扫顾过墙上的照片,然后就像上次江渚一样,目光好奇地搁置在那一恐怖风格的画作上。
“这世上有没有能困住死气的办法……”凌景途盯着墙上的画作,若有所思地喃喃一句,像是问鼠哥,又像是问自己。
鼠哥悠懒地躺着,根本没有注意到墙上那幅不合时宜的画,但并不妨碍他端起自己博学多才的形象,不徐不急地解释:“有啊,就比如说上次在那片校区,那恶鬼死气那么重,但因为一直躲在那扇门内,我们不是也没感觉到吗?这说明什么,说明凡事都不能只看表象,就像你面前的这一堆照片,说不定相框一破,里面就会有……祖宗嗳!你咋真敢砸呀?!”
拜完堂的江渚趁着“凌景途”在欢喜地挑拨灯芯,立刻警惕地往后退着步子,摸索到了床榻边。整个房间除了床板下面,江渚想不到还有其他能够离开的地方,但刚才把他抬来的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既然能出去,这看似密封的房间里肯定有个出口。
于是,江渚先撩开帘帐看了看床榻,然后瞥了眼身后尚未顾及他的“人”,便静悄悄地蹲下身子,俯身看了看床板下面。
奈何床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他有意提防的骇人鬼面都没有。
江渚见状,纳闷地皱了皱眉头,接着扶着床榻边站起来,不解地按了按柔软的床褥,试图摸索到一个有用的线索。
而就在他诧异地杵在床榻边时,一双手忽地从背后抱住了他,紧接着摩挲游走在他胸前。
江渚一惊,他不安乜过突然靠近的“人”,耳畔发烫的促息更是想把他蒸干似的,不住地撩拨着他混沌的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