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景途好不容易才将挂在他身上的人的外衣脱下来,然后又半抱半拖的把人放在了沙发上,他本想着先让这个已然喝傻的酒鬼安息一会儿,但不想,江渚并没有什么困意。
江渚胡乱扒拉开凌景途揽在他身上的手,踉踉跄跄地晃悠到房间,并从衣柜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结果只拿出了一个锈迹斑驳的糖盒。随后他便没来由地把糖盒里面发旧的糖果洒在地板上,自己则就地坐下,极认真地一颗一颗开始数数。
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江渚半发癫半发萌的样子,凌景途不明所以的同时,竟饶有兴致地提了下嘴角,他趺坐在江渚面前,默不作声地瞅着这个与一堆糖果较劲儿的大号顽童。
抬头看到唯一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江渚恍惚愣了一瞬神,旋即慌忙捧起一大把糖果,全塞在了凌景途怀里:“给你吃,都给你……”然后还不等凌景途敛了脸上的诧异,他又急急忙忙地问,“甜吗?”
凌景途看了眼满怀散乱的糖果,讷讷地点了点头:“甜。”
“甜?”江渚喃喃反问了一句,话音止后,他却如凝固的石像般呆杵了片刻,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对搁浅在凌景途身上的瞳眸竟莫名染上一片泪色,他倾身将凌景途飘逸的衣袖拧攥在手心里,含着哭腔央求说,“那你别走……”
凌景途没料到自己脱口的一个“甜”字会变成□□,他听得面前的哽咽声,恍觉心口被什么拧了一下,微蹙的眉目中都透出了心疼:“我不走。”
听到这句话,江渚松开手里紧握的布料,索性一头埋进了凌景途怀里,哑着嗓子强势地补了一句:“那你,那你明天也不要走……”
凌景途抱紧他:“好,明天也不走。”
不知是醉气冲昏了头脑,还是那些层叠不穷的细碎往事激荡了心绪,江渚听到这句温情的话,突然抵在凌景途胸口,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凌景途察觉到怀里人颤抖的身子,顿时无措地怔愣住。
不过江渚哭的声音很小,双手紧紧蜷握着,似是竭力压制着什么,若不是胸膛处生寒的湿意砭骨噬心,凌景途根本感觉不到那些深藏了百年却兀自痛入肺腑的苦楚。
“我不走,我不会走……”凌景途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只能一遍遍告诉江渚他不会离开。
然而这些真挚的言辞对于江渚来说,却已犹如冬日的飞蛾终于寻到了一簇微弱的焰火,他不由地仰起头,贪图地看着眼前的人。而此时的凌景途在他眼里,并不是他一直压着妄念继而虔诚奉行的清规戒律,也不是处处相逢却不敢惦记的晨钟暮鼓,而只是一份可以让他暂时把痛楚抛掷脑后的良辰锦宵。
于是还不待凌景途把他眼角氤氲的两行清泪抹去,他忽地不打招呼地凑近。不过他虽然起势挺猛,但却只是小心翼翼地划过凌景途唇角,甚至没有稍稍的偏离和滞留。毕竟顶着孤命煞星的头衔被人指指点点了几十年,即使醉意再浓,他也在无意识地克制自己,丝毫不敢放肆地越矩,生怕自己招惹了活人,使这人落个早登极乐的下场。
不过显然克亲克友的江渚根本没有试过自己克夫的本事,殊不知,现下装在他眼底心头的人不仅是众活人中最难克的一个,而且这人还巴不得能被他克一辈子。
突然被江渚占得便宜,凌景途愣了愣神后,不由地攒动了下喉头,试图压住三魂七魄内霍然升起的燥热。他僵持地与江渚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然后本着投以木桃,报以琼瑶的风尚,缓缓倾身触碰过江渚微启的唇瓣。
也许是凌景途报答的盛情太过难却,江渚一下子被其激昏了头,况且微醺的酒意也早已酿成了酩酊,使得江渚自耳廓至脖颈全部挂上了绯红,如果再添一把干柴,他估计就能把自己就地焚化。
“我热……我要洗澡……”江渚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接着没有风度的站起身,边走边扯自己的衣衫,等他稀里糊涂地进了卫生间,便已经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扒得啥都不剩。
而凌景途一看拦不住他,忙捡起地上的衣服,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
江渚头脑发热得厉害,完全不避讳什么,也不管他是要洗澡还是为了灭火,直接如饥似渴地打开了花洒。
然而急促的水柱洒下来的一霎,他还是被迎头浇面的冷水呛得慌了神,以至于当有人突然挡在他面前并速地止了水流时,他便下意识地往这人怀里躲。
触到江渚腰背的刹那,凌景途双手如被烫着似的,禁不住颤缩了一瞬。而就在他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却进退两难时,江渚忽然释开他,并满脸幽怨地盯着他。
良久,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江渚抬手点了点凌景途胸口,用埋怨的腔调质问他:“你告诉我,那个在你心里待了五千多年的钉子户是谁?!”
凌景途没有听懂“钉子户”的意思,他依着江渚的目光垂头打量过自己胸口,妄图揪出江渚口中所说的“钉子”。
江渚不待凌景途答复,继续自顾自地问:“你能不能问问他,什么时候搬家,我,我也想住进去……”
最后一句喊出口时,江渚一对眸子里又晕染上晃眼的泪光,凌景途看得揪心,鬼使神差地稍稍低身,继而轻柔地吻过他眉眼。
然而凌景途八成也没有想到,他这一举动就相当于在这个凭酒耍疯的“酒鬼”耳边直截了当地来了一句,“我在纵容你,你可以肆意妄为了”。
而下一刻等江渚肆无忌惮地覆上凌景途发凉的薄唇,并不堪餍足的攻城掠地时,凌景途不由地绷紧了身子,可那双揽在江渚腰间的手反而松开了紧攥的十指,继而将怀里人揽紧了些,不管不顾地任其放纵。
“吵死了!你俩还让不让鼠睡……”
鼠哥被水流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吵闹声烦醒后,气势汹汹地拖着枕头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可当他打开房门的一霎,眼前似有什么蓝色的衣袂闪过,只是速度极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也来不及反应,而且紧随其后的却是一声短促的关门声。
鼠哥循着声响,诧异地看了眼旁边的房间,等他并没有再听到什么剧烈的吵嚷后,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打了个哈欠,继续回窝补个回笼觉。
江渚被凌景途带着翻了个身,一股脑的热晕袭来,他随手去扒凌景途的衣服。然而他忘了凌景途的这身竹月色衣服还是他精挑细选的,如果不先拽去腰封,估计他这种粗鲁的办法除了把自己累着,并不会得偿所愿。
过了不久,江渚渐渐松开了凌景途的衣襟,双臂无力地落了下来。而凌景途唇瓣兀自不舍得贴在他唇上,他稳了稳急促的气息,接着转眸看了看自己被扒落到手臂的歪斜的衣服。
也许是那酒的后劲十足,如此大好的机会,江渚竟率先睡死过去。而凌景途的衣服刚才随之淋了水,于是他脱下了衣袍,仅穿着一身单衣躺在了江渚身边,然后轻轻在江渚眉额间啄了下,才舍得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大早,江渚是被一阵震颤声惊醒的,他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还不等他伸手去摸索手机,那手机便已经乖乖地凑近他右耳 。
江渚抬手握住手机,接着向左侧翻过身,将僵疼的额头抵在一面温热的东西上,继续闭着眼睛,闷声闷气地问:“干嘛?”
冰冷的机器里传出一声:“你睡哪儿呢?”
江渚拢起眉头:“你找死呢?”
曾泉一听这人不像是在大马路上过了一宿的,不由惋惜地叹息一声:“这不是怕你喝死了再常驻阴间,提前防备着嘛……对了,你醉成那样,你家里那位没提啥意见?还是直接提了大刀?”
江渚挑词捡句地反问一句:“你家里哪位?”
曾泉揶揄地笑了笑:“呵呵,我可没你那福气……你没死就成,还有,这不马上冬至了吗,你有什么打算?”
江渚半睡半醒地迷糊一句:“吃个饺子还管我要大蒜,你要脸不要……”
曾泉:“……”我提大蒜了吗??
随即不等曾泉反驳两句,江渚直接不耐烦挂断了手机,然后又往身边的“暖炉”怀里拱了供头。
“谁呀?”
听到这句问语,江渚眼皮都没撩起来,随口慵懒地应声:“还能有谁,一个管咱家要大蒜的神经病,咱家哪儿有什么大蒜,咱家这几天光批发生姜了……是不是?”
凌景途稍稍起身为他掖了掖被子:“是……猪兄想喝姜汤吗?”
“姜……”江渚迷迷瞪瞪地嘟哝完这个字,旋即脑袋里就像爆竹辞旧岁一样,炸得他猛地坐了起来,并大喊一声,“汤?!”
许是那几天喝伤了,江渚现在一听到“姜汤”两个字,比听到鬼鬼通关门大吉还激动。然而令他最激动的还不是凌景途想为他熬姜汤的热心,而是他打量过自己后突然发现他上一次这样没有束缚的睡觉,还是在百年前呱呱落地的时候……
江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与凌景途同床共衾,但从来没有如此坦诚相待过,再说了,两人之间就算再坦诚,也不用一件衣服都不穿吧??
“我衣服……” 良久,与凌景途瞪过眼的江渚忍不住赧然问道。
凌景途飘忽着眼神,提醒他:“你自己脱的……”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我的衣服,你本来也想脱掉的,只是……”凌景途拉过江渚的手覆在自己腰间,似是想教江渚应该怎么做,“需要先解开腰封。”
江渚看着被放在凌景途腰间的手,愣是无法从凌景途含情脉脉的眼睛里读懂“解腰封”的字面意思,他呆讷地傻了一会儿,然后茫然问:“那我们……我们算是……”江渚哭丧着脸,眼神盯瞄了许久,终是没办法描述那些不可言状的经历,况且他也不记得几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于是他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比较隐晦的词,“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