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凌景途跟着江渚走向这一废弃的楼房时,知道自家门主被人拐跑的彭老先放好赠给江渚的那些未被带走的好物,然后对着倒霉留宿的黑猫,指猫骂人地嗔怪了一整天,奈何到了晚上,他仍是怀着一颗担忧门主的劳心,无奈地又卜了一卦,结果……
“怎么还是桃花煞?!”彭老打卷的胡子一颤,只想大喊一声,这烂桃花究竟是何方妖孽呀!!
“啊去!”江渚揉了揉冰凉的鼻翼,暗自纳闷自己被谁惦记了,倒是没有觉察到凌景途那只想搂过他肩膀,却又局促落下的手。
由于已经有三个活人住在了教学楼里,用来关锁楼门的发锈的锁链便垂嗒嗒地挂着,锁链一头的大锁不住地随着摇摆的链条砸在门扇上,被空荡的楼道扩延后,恹恹得犹如躲在地狱里的鬼魅拿棒槌不停地敲击着头盖骨。
许是有破损的门窗,楼道里阴飕飕的冷风似是带了把刀子,密密匝匝地割在脸上,每划一下都有砭骨的余痛。
江渚抬手捂了捂灌饱了凉风的耳朵,低声问他怀里的大耗子:“那个李富贵是活人吗?”
鼠哥在江渚衣襟中睡得坦然,听到这句问语后先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他是不是活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楼里可不全是活人。”
这句话对于江渚就是一句废话,他白了眼无用的耗子,接着闲庭信步地攀登着楼梯,随口对凌景途说:“光暗,小心走。”
旋即,当他听到曾泉往上爬的渐远的“噔噔”声,不由地抬头望了眼通向四楼的阶梯,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滞住了步子,转身看着紧随其后的凌景途。
凌景途怅然若失地低眸环顾着两侧,根本没有觉察到突然停在楼阶上的江渚,等他再转眸的一瞬,熟稔的身影已端立在他面前。
不过凌景途本就比他挺拔了些,江渚现下虽多往上站了一层,但恍然惊觉这个架势兀自有些奇怪,他几乎是平视着眼角眉梢下的倜傥人面,若是再有意心驰神往,他这唇角怕是能触到……
江渚润了下莫名干涩的喉口,刚想趁机问明心中的疑惑,不承想,在他衣袍内安营扎寨的鼠哥乍然喊了一句:“你这心跳能不能别这么快!吵死鼠了!”
江渚:“……”我现在也想做个死人……
“猪兄,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执意要离开这里?”幸而凌景途并没有在意江渚无法停歇的惊涛骇浪的心腔,他仅是将自己困在江渚的方寸瞳仁里,然后踟蹰了良久,仍是没有从翕动的唇瓣下溢出一个词,直到江渚有意又往后退了一步阶梯,他才遮遮掩掩地解释说,“这里死气沉重,我担心……”护不好你……
最后一句痴念的话,凌景途始终没有贪心地说出来。他能感觉到隐魄刀席卷颠沛的魂力,那这个地方或许有他要寻的东西,只是那东西若是与他的隐魄刀遇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以现在这样一副面孔站在江渚面前,若是不能,那江渚会不会怨他瞒了太多事情。
然而江渚心里清楚,既然凌景途敢活五千年,那他知道的事肯定比阴间的鬼史簿上的要详全,不过凌景途揣着这么多的秘密,也是一种重负,什么时候这人愿意将担子分他些许,江渚心想……呃……我还真不一定能扛住……
“放心吧,孤魂野鬼我见多了,一晚上而已,我们警惕些,不会出什么事的。”江渚留下一句,接着行色匆忙地去追仅顾着往上爬的曾棒槌。
然而他虽大言不惭地保证不会出事,但还是时不时地瞅一眼跟在身后的凌景途,唯恐凌景途脱离他的视线后再出什么事。
曾泉这边听到了人的声音,当即不管不顾地在四楼查找着,试图能通过这几个人查出鬼的影子。
而江渚与凌景途来到四楼的时候,曾泉正扒着中间教室的窗户,骇人地往里面瞅着。随即,江渚顺着曾泉的眼神,直接从门口往教室里看了看。
李富贵说过这个教室不能进,但来这儿录像的那三个人显然是抱着不见鬼不罢休的决心,他们中有一个女生穿着还算正常,手里还拿着个相机,另外两个男生不知是为了李大爷说得“考试不累”,还是个人癖好,其中一个穿了一身僧侣的僧袍,还披了件袈裟,另一个则扮成了仙侠世界中的白衣少年,还粘了一头被风吹得缭乱的秀发。
许是寻鬼寻得入魂,那个穿白衣的男生茫然瞥到门口的江渚时,竟发出了一声突兀的惊叫,倒是白搭了他这身降妖除魔的浩然装扮。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江渚笑眯眯地搓了搓冻僵的手,然后示意凌景途还有爬窗户的曾泉过来,“我们……”江渚乜过一旁稍微格格不入的曾泥人,犹豫片刻后,才勉强说服自己与其为伍,接着信手拈来地瞎编,“我们三个是来这儿附近游玩的旅客,山路不好走,车坏在了半路,我们是想去前面的县城雇拖车的,可天太晚了,便找了这个地方暂时将就一晚……看你们这样子,也是来这儿游玩的?”
江渚一副沉稳内敛的斯文相,那个负责录像的女生一转身,便有意将镜头停留在他身上,而凌景途一看,当即将江渚挡在了身后,生怕女生手里的东西将他猪兄吃了。
女生一愣,依然没有转换镜头,继而搭话说:“我叫王雨,这两个是我同学,我们是在网站上知道的这个地方,而且据说这里经常发生灵异事件,我们是来探秘的。”
“探秘?”曾泉眉头一挑,旋即便以祖宗的名义指着面前的三个高龄的熊孩子教育说,“就你们三个,人鬼都分不清,在这儿瞎逛游什么,明一早儿赶紧回家,要不然我非找到你们的祖宗,让他们好好说叨说叨各自找死的后人。”
原已稳住魂的白衣男生又被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曾泉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鬼啊!”
曾泉:“……”好像是能分得清人鬼……
“其实我朋友他……他……”江渚忙不迭地打圆场,“他原模样比这样更丑,但并不是什么鬼怪,还算是个人。”
凌景途颇实诚地顺着江渚的话茬补了一句:“只能算是。”
那个叫王雨的女生一听,笑着说:“我们可以分得清人鬼,我这个朋友有阴阳眼,他没有说你们是鬼,你们肯定和我们一样。”
阴……阳眼??江渚依着这女生的指示看了看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僧袍男生,除了眼眸中透着浅浅的抑郁,江渚是真没看出这阴阳眼的异样,况且有曾泉这个可辩证阴阳眼真假的死鬼在,江渚不用思量也知这三个人纯属就是来闹着玩的。
不过之后听完这探秘三人组的发现,江渚从他们闹着玩的行派中竟浅浅挖掘出些许有用的消息。
原来李富贵避提这个校区荒废的原因,竟是因为这里八年前发生过命案,死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学生,自这件事之后,便一直有人称在楼里见过鬼影。至于这件事几分真几分假,那三个人也是道听途说的,江渚他们也只能揣着三分的信度去摸索剩下的七分真实。
“据说,那个学生的阴魂一直留在这里,如果你站在楼下盯着这间教室的窗户看,可能就会看到一个人影,而要是待在这个教室里,说不定就能……”说话的是那个胆小的白衣男生,名叫陈一尘,他这“鬼故事”讲得也算绘声绘色,讲到关键时刻,还不忘瞪着俩惊惶惶的小眼睛,用照明灯扫视过周围,然后继续压低声音说,“……遇到鬼……”
话音刚落,不知是真有鬼怪做甚,还是纯属巧合,教室的门“咣”的一声就被关上了,紧接着就是在灯光截断的一霎,措不及防地传来的一阵男女搭配的高呼。
凌景途倒是并没有同江渚一般咧了咧嘴,更没有随着曾泉捂住耳朵,他神色平静地走向窗户,先试着去关闭已然卡顿在原处的破裂的玻璃窗,待他发觉这窗户已经报废后,接着又走去门口。
然而就在他打开门往外面看了看,随即准备用木凳挡住这扇门时,楼道里突然蹿过一个身影。这身影并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往楼下跑,整个楼道里很快传来踩踏的响声。
凌景途见状,二话没说,直接追了过去,与此同时,教室里同样听到脚步声的江渚让曾泉拦住这仨凑热闹的活人,接着起身也离开了教室。
凌景途脚程不慢,可当他追到教学楼外,那个声音却消失了,就好像一下子被风吞噬了一般,连一丝绕耳的余音都没有留下。
“什么情况?”江渚喘了几口粗气,身上刚刚积攒的热气被冷风一吹,后脊梁骨都是凉的,他平复好紊乱的呼吸,环顾过乌漆麻黑的周围,并有意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在窗台上摇摆的白炽灯,“是人还是鬼?”
“人……”凌景途若有所思地应声,紧接着似是料到了什么,霍然转身盯了眼四楼的那扇窗户。
而此时,江渚也恍然反应过来,不禁暗骂一声,忙不迭地蹿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