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牢房后,王大哥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安慰云水,“谢姑娘,别担心,虽是流放闽南,好在留了一条命,只要命还在,不管做什么事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待他安顿下来了,我会找人带你去看望他。”
“王大哥,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你呀。”
云水嫌太阳晒,往树荫下挪了挪。
“唉,”她叹口气,“椿儿幼时从不拿人一针一线,我真是没想到他怎么就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可能只是为了活下来罢了。”
“王大哥,谢谢你为我操心这件事,椿儿既然做了这件事,便要承担后果,况且我也没有能力保住他,这一切都是他的造化。”
云水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小的手绢包。她打开手绢包,里面是两块银锭。这是她以备不时之需而特意准备的。
她把手绢包递给王大哥说,“这点钱是我将自己的首饰变卖了凑出来的,麻烦王大哥你悄悄地交给椿儿,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姑母,怎么也看不得他在流放的路上吃苦,这点钱应该会使他好过一些罢。”
“放心罢,谢姑娘,我会转交给他的。”王大哥收下手绢包塞进胸襟里。“我这边还有点事,送不了你们,你们先行离开罢。”
云水又道了几声谢,转身带着阳春离开。
突然她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又赶紧回去叫住王大哥,再三拜托他不要告诉谢椿这钱是她给的。因为给了希望又给失望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也好过暂时拥有却最终还是失去。
回去的路上,云水边走边消化情绪。今天一天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表侄终于找到了,却无法接回家好好团聚,真是世事难料。
云水一路上只顾整理情绪,丝毫没有关注阳春,她不知道阳春自牢里放开她后格外的沉默,垂着眼一步一步的跟在云水后面,对外界不闻不问,只是一颗糖接一颗糖的吃着。把云水之前的吃糖限制完全抛在脑后。
云水回去之后,立马把店门打开迎客,眼下这个负债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她偷懒半点。
不过现在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客人来,云水指挥阳春干这干那,自己偷懒趴在柜台上玩着算盘,发愁这么多债自己一时半会儿上哪搞钱还去。都是街坊邻居的,若是长时间还不上,让她如何有脸面走在街上。
云水捂着脸,仰天叹了口气。她环顾四周,想找些什么有趣的东西来转移暂时的焦虑。
这时,阳春疯狂吃糖的行为终于引起云水的注意了。
云水先是诧异,然后目光随着阳春移动。她看到,阳春虽然在吃着糖干活,但他吃糖一颗接着一颗,没有丝毫停歇。
光是云水这么盯着看了一小会儿,阳春已经吃了不下四颗糖了,这已经远远超过她规定的界限了。
就算是几天没吃到糖,现在疯狂吃回来也不能吃这么多。
云水立马叫停阳春,“阳春,你为什么吃这么多糖?”
“我想吃糖。”阳春看了云水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拖地。
阳春很冷淡,冷淡得云水甚至要以为眼前的阳春不是阳春,而是被某个孤魂野鬼夺舍了的阳春。
阳春平日的样子不是冷淡,是沉默,并且更多的时候是像个没有情绪的棉布娃娃一样无所谓的活着。
之前在牢房里抱住她的行为,云水可以归结为是孩子害怕了。但眼下这般有情绪似的冷淡实在是让云水新奇。
阳春在闹别扭,可她又想不通阳春因何闹别扭,她撑着头打量阳春,瞧着他那全身上下都是骨头,没有一点肉的身体,和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变得粗糙蜡黄的皮肤。
打量来打量去,瞧不出个所以然。云水索性不猜了,干脆问出来“阳春你是在闹别扭吗?”
“我没有。”阳春说完看都不看云水一眼,兀自拎起木桶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好了,云水这下确定阳春就是在闹别扭了。
因为什么?
云水肚子饿的咕咕叫,刚才进门只顾沉浸在复杂的情绪中,都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
她忽然想到,阳春在牢里多半吃的残羹剩饭或者馊了的发霉馒头米饭,好不容易回家了还没有给他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汤驱寒,还没良心地让他干活,自己说了要养着他还这么忽视他。
云水自以为找到问题症结所在,很是愧疚,于是进了灶房烧一锅稀饭,再炒两碟小菜。
饭桌上,云水想了想,温柔地看着一旁喝粥的阳春,“阳春,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吗?”
“没有。”阳春闻言抬头望了云水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便是有了。她继续开口道:“阳春,不管有没有,我都希望你能说出来,咱们毕竟日后便要一直在一块生活了。”
不知道云水说的哪句话取悦了阳春,他定定地看了云水许久,才慢慢回答“好。”
“嗯,还有,阳春我希望你日后可以像在牢里抱我一样,不要拘着好不好?”云水给阳春夹了一筷子萝卜,放进他碗里,“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姐罢,日后咱们便同家人一般生活。”
阳春吃了一筷子萝卜丝,慢慢地嚼着,全部吞下后开口:“阿姐,我会的。”
之后,云水简单收拾一下,为了增加一个劳动力,她开始手把手教阳春如何制作五香糕。
五香糕的生产速度必须要提起来了,往日能做四百个的时间要提速做到八百个。这样才能多卖些钱。
他学得很快,基本上看着云水做一遍,自己再上手一遍就学会了。
云水颇为满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捡到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她靠在门边,看着阳春拿木滚筒学着她的样子站在案台前,有模有样的反复压制糯米粉和熬制好的红糖水。而后和上方才拌好的红糖芝麻,一层一层地均匀铺在竹筐里压实。
云水看了会儿就离开灶房了。她享受着当甩手掌柜的滋味,拿着几本书,搬起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感受着落日的余晖,吸收书本的知识。
路过铺子的行人看见这一幕,见云水繁忙之中还抽出时间如此好学,不禁纷纷头投去赞赏的目光。
不过你以为云水是在阅读些古典名著类的书籍丰富自身的学识涵养吗?
那就大错特错了。
其实,云水看的书是:《十日内手把手教你如何快速成为临安首富》《搞钱的一百种方式》《搏一搏,银子变黄金》……
但行人不知道,所以还是非常欣赏云水如此好学。
隔壁成衣铺的寡妇带着儿子回娘家省亲几日回来了,她见到门口旁的云水如此悠闲的坐在自家门前看着小书,喝着小茶,好不痛快。
寡妇她不痛快了,担心云水迟迟还不上钱,连忙打开门,让儿子先进去。
自己则在门后搬出个小马扎,凑到云水旁边跟她唠嗑,状作不经意间开口,“云水丫头啊,看书呢,看的什么书?给婶子说道说道。”
“啊,随便看看,婶子,有什么事吗?”云水见寡妇凑过来,连忙合上书说。
“是这样的丫头,圆圆这不是到年纪,可以进书院学习了嘛。婶子我给他凑脩金,还差一点。丫头你看你那五十两……什么时候还?”
寡妇说罢笑了笑,或许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谁家前一日借钱,今日便要还的?
可是寡妇还是觉得钱还是要攥在自己手里才妥当,钱在别人手里一日不拿回来,自己睡觉便一日不得安宁。
末了,她又开口道“丫头啊,别误会,婶子不是这个意思,婶子实在是手头紧,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这才……”
云水看破了似的笑了一下,“婶子,欠了债的感觉老实说一点都不好受,我手里若是有半点银子,我一定拿给你,可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实在一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啊……”寡妇急了,这还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云水凑够钱还给她,她这几日回娘家夜夜都不安稳,等云水把钱凑够,她得何时才能安安稳稳的睡下去?
“丫头,那多余的利息我不要了,你就按照正常的利息还给我就行。”寡妇忍痛割舍那点利息开口道。
她忽然想到自己今日进城来听了个小道消息,也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连忙拿出来说,“对了,丫头我跟你说件事,今天我带圆圆不是回来嘛?然后在城门那里听到几个人谈一件事情。”
“什么事?”云水好奇。
“咳,”寡妇故作高深,停了好一会儿,才悄悄凑近继续道:“你知道距离咱们临安城四十里开外有一个名字叫作静谷山庄的小山庄吗?”
“偶哟,我跟你说呀,听说那山庄的少庄主染有恶疾,日日吃不下饭,那庄主爱子心切,故而长期招募众多厨艺高超之人去大显身手,不论是主食还是零嘴,只要哄得少庄主吃下,会奉上一百两银子重谢。”
寡妇说着说着一脸向往,那可是一百两啊,自己做工十天半个月也得不到那么多钱,只要做上一点小吃哄的那少庄主吃下,就能轻轻松松得到这么多钱。
她继续说:“听说那里还举办一个什么比试大会,让少庄主自个儿选出最好吃的一道美味吃食。选出来后会再奉上两百两银子和一份地契。”
寡妇非常向往这件事,但好在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做吃食,连亲儿子都嫌弃,更不用说那劳什难伺候的少庄主会喜欢了。
所以尽管百般向往,但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如若自己适合一点,她都不会把这个消息透露出来,闷声发大财是她坚守的准则。
“好哦,婶子,我会考虑的。”
“别啊,丫头,考虑什么?你这么合适,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云水丫头你做的点心这么好吃,你过去一定会大展身手的,待你回来再把钱还我罢。”寡妇说着一不小心暴露了目的。
“阿娘~”,隔壁屋子的小孩扯着嗓子叫寡妇。
寡妇匆匆起身,对屋子里喊了一声,她让云水好好去打听打听这件事,趁早出发。而后搬起马扎进了自家的屋子。
云水合上书,她的思绪飘到另一处,隔壁小孩转眼间都要上学堂了,要不要把阳春送进去学学呢?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首要原因她没钱了,其次,既然去了学堂,便是要走科举这条路了,阳春他不知道怎么想。
想完这个,云水又想到寡妇提到的消息,靠在门框边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去,毕竟这是一个赚钱的机会。
忽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盘香气扑鼻的月儿糕点被只瘦削的手端到云水面前。
阳春:生气,疯狂吃糖,让她心疼管我
云水:孩子受苦了,吃这么多糖,今天就先不说他了
阳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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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