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屋二楼末端的房间曾经是周顽的书房兼基础健身房,陈观佛住进来之后,便将房间改造成他的卧室。
陈观佛常住老宅,一年也有五六次到白屋来住,短则一周长则一个月,算下来得有小半年住白屋,因此留下许多生活痕迹。
冷硬的风格替换成禅意与理性结合的风格,四面做顶天立地式的贴墙书柜,放满陈观佛珍藏的书籍,将近三分之二的书页有折痕。
书柜中间是书桌、沙发和一个露营帐篷,书桌呈L形状,摆满各种模型,有帆船、新型武器等等,桌上有摊开的笔记本,本子上布满整洁漂亮的文字,是陈观佛看完一本书之后的注解和感想。
沙发是个大型猫窝,能够躺两三个人,小一些的陈观佛喜欢拉着周顽躺在里面看书。
露营帐篷里堆放陈观佛这些年收到的礼物,也算他的秘密基地,他会在里面设计一个小型模拟法庭。
绕到帐篷后面的书柜设计了一个隐形门,摁住机关就能打开,里面是一个中空的6平方米的短廊道,开了天窗,阳光、月光与星光纷纷造访过,墙上挂满买来的名画,间或几张陈观佛自己画的画。
他没什么艺术细胞,出自他手的画作便勉强称得上童趣。
廊道分出了三扇门,一扇摆了床,一扇是浴室,另一扇则是衣帽间。
此时书柜的大门敞开着,浴室的门虚掩着,水声淅淅沥沥,雾气涌出来,令短短的廊道仿佛一个蒸笼,而头顶天窗映照下来的星光朦朦胧胧,驱不散愈发浓郁的雾气。
周顽捡起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如往常一样。
指尖勾住陈观佛的蓝色条纹内ku,不知怎的,忽地停在原地,双腿像扎根的老树动弹不得,双眼被雾气蒙住,天窗发出旖旎的星光,淅沥水声尤其响亮,像是把外界的声音都隔绝掉了,唯独剩下浴室里的水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像行走在马路上遇到直冲而来的大卡车,是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的危险,与水声交织,成了一支奏鸣曲,咚咚锵锵地引发心脏共鸣,要撕开皮肉从胸腔里蹦跳出来,有水雾的遮掩、有星光的陪衬,还有水声的诱惑,危险与刺激互相推挤撕扯着,某一瞬间突然携手杀向理智。
理智,要来做什么?
它就像一块冥顽不灵的坚冰,一块肮脏的、无聊的、阻挡步伐前进的破石头,不如敲砸它、粉碎它,冲进下水道里、流入河水里,被大海稀释、遮掩掉里头污秽的不伦与丝丝缕缕伴生的愧疚,任由原始的、本能的欲.望驱使着去掀开那层名为道德的脆弱纱帘。
推开那扇虚掩得仿佛在邀请的门,撕开那条人伦锁链,像所有卑鄙的alpha一样,明明就是将小Omega当成妻子来养,装什么正直高洁?
恣意的少年是他养育出来的优秀品——并非故意物化,只是比喻。
陈观佛八岁就养在身边,破碎过、经重塑,都出自他的手,抽条的身形长成了什么样都在他的严密掌控下,五官即使再美丽,也会因为成长中的不良习惯而变丑,但陈观佛稍有点异变就会被周顽察觉,然后经由他管教,形成了良好的习惯,相貌也没有偏航,长在它既定的道路上。
小到穿衣打扮,大到为人处世、思想人格,处处有他灌溉的影子,有他从旁引导、协助,像一颗优秀的种子,从发芽到苍天大树的全过程都有他精密控制水量和施肥,是他拉起防护网挡住外界的外线,也是他剪去横生出来的枝桠,是他塑造出今天的陈观佛。
他付出了多么巨大的精力和资源,收获了多么优秀美丽的果实,怎么能没有一丝丝、一点点的心动?
但是!
正因为他付出太多,自然滋生出前所未有的情感与珍惜,自然犹豫、羞愧,难以抉择!
是他养大的孩子,是他引以为豪的作品,怎么能去摧毁?怎么承担孩子被摧毁之后的局面?
他应该转身,应该斩断那双驻扎土地的双腿,犹如斩断违背人伦的绮念!
他的心声喋喋不休地劝说、警告,甚至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语言谴责和诅咒着被信息素诱导的、折服于兽类本能的自己,可那个周顽就像地狱里的魔鬼,轻蔑地嘲讽着另一个理智的周顽,更甚恶劣地推开了浴室门,带着将自己、将陈观佛都拉入地狱里的恶毒心思,向里面一无所知的陈观佛伸出了手。
陈观佛受惊似的转过身来,脸上、眼里有着诧异,随后化为信任的笑意,无知无觉地询问,赤L着修长的、美妙的R体走过来,浑身散发着不解Q欲的纯真,勾引罪恶的灵魂堕落。
他伸出了手。
只这一个动作,就让周顽瞬间心门崩塌,万念如洪流倾泻。
“!!”
周顽猛然睁开眼。
“您做了什么梦?”年轻的军医仿佛洞悉人心般地询问,“您的信息素在监测到的构造梦境期间骤然飙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值,一般来说,我们视该梦境为您长久以来累积至今爆发的,这一刻的,身心都强烈渴望的某一种欲.望。”
周顽不语。
军医:“将军,我需要对您的健康负责,请您配合。”
周顽:“给我注射抑制剂。”
军医:“您已经注射够多了,效果不是很明显。”
周顽:“加大剂量。”
军医叹气:“恕我直言,抑制剂剂量太高具有成瘾性,对身体造成一定的负担。您现在处于身体素质的峰值阶段,信息素的第一次大爆发,以往已经习惯的抗敏感期的手段都将失效,您现在就是一座火山,即使是汗水都充满信息素。”
研究室内除了周顽和军医,还有两名副官、两名助手,统统穿着研究服和防毒面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能在周顽强大的信息素威压下如常工作。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您对Omega这种传统方式嗤之以鼻?人类从两性进化成ABO这套更为复杂的体系,目前没有权威定论它是落后,那么按照进化论,它就是先进的进化,是自然和人类的选择,您不该抵抗,所以我建议您找匹配度高的Omega来纾解!”
副官迫不及待:“将军您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资料库找!”
周顽闭上眼睛,躺在一把银白色的椅子上面,围绕椅子的各种大型机械嗡嗡作响,各种各样的复杂金属软管遍布周顽全身经络,实时监测他的身体变化。
副官知道周顽固执,不喜欢受制于信息素的感觉,估计很难转变想法,但还是尽忠尽责地劝说。
“按我的交代去办事,锁好我的行踪,杀批间.谍震慑一下那帮牛鬼蛇神。”
副官应是,仍道:“要不找几个高阶Omega以备不时之需?”
“你前脚进资料库,后脚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情况。”周顽思索片刻说道:“联系周敏元。”
周敏元,周家当家人,周顽同父同母的大哥。
副官以为是个办法,点头离开去办事。
军医挥退其他人,独独留下自己跟周顽谈话,他跟随周顽多年,全家老小的命都跟周顽的仕途绑一块儿,没什么不能聊的。
“周敏元有同您匹配度高的Omega?”
周顽:“我们这种人,未雨绸缪是刻入骨子里的教条。”
言下之意确实有。
“那您挣扎什么?”军医观察周顽,但见他面无表情,窥探不出什么来,便根据以往和方才的测验推算:“您这人虽固执,但威胁到自身利益也知变通、知道顾全大局,以前可以控制和支配生理本能,所以有没有Omega倒无所谓,但现在濒临失控,您也有‘储备’,不该优柔寡断继续隐忍才对!……是不是您有中意的Omega了?”
周顽睁眼,似笑非笑:“你未免太了解我了。”
目光幽深,如毒似电,军医头皮发麻道:“事关生死,您就别恐吓我了!”
周顽扭了扭脖子。
腺体无时无刻的剧痛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清醒,他想着军医的话,确实厌憎那点生理本能,厌憎沦落为没有理智、只知发情的野兽,所以多年来始终坚持挑战人体极限,直到每一滴血液、每一滴汗水充斥着无法掌控的信息素为止。
既然攀到极限,放弃顽抗不是件难事,接受Omega更是轻松caidui 。
“能提取Omega信息素直接注射吗?”周顽问。
军医吓得浑身哆嗦:“您战场上是杀人如麻,也别真把自己当阎王!这事儿明令禁止……对AO都是饮鸩止渴!”
大概两百年前,有位权贵爱上beta,便提取Omega信息素注射以渡过敏感期。起初有效,因此风靡帝国,乃至于影响全世界。
毕竟不是谁都接受信息素指引的伴侣,更有认为敏感期的沉沦是禽兽行为,所以很多AO迅速接受这种注射方式,以至于除了AO之外的其他性别恋爱十分盛行。
好景不长,通过该种方式规避敏感期的AO迅速衰竭、死亡,为试图反抗自然规则的人类敲响警钟。
军医叹气,“您如此抗拒Omega标记,是不是因为心里的那人是个beta?”见周顽不为所动,想到某个可能,不禁怪叫:“不能是alpha吧?!这是邪.教!”
周顽不耐地握了握拳头,忍住暴力的冲动,神色晦涩道:“如果你梦里对某个不该出现的人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或者因为相处久了,彼此太熟悉,加上信息素诱导,所以产生了短暂的依赖幻觉?”
军医:“现在没打战,四方平稳,政敌跟鹌鹑一样乖巧,您哪来的压力?您跟我相处挺久,有十年了吧,基本是日夜相随,您别跟我说您对我产生性yu了!”
周顽被恶心得龇了龇牙。
军医见状放心了,“放别人身上,您找的理由都有可能成立,但您扪心自问,骗得了自己吗?我确信您性取向不是beta就是Omega,您这么抗拒O……beta没跑了!谁呢?跟您身边相处很久、很熟悉,多了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拿下的?不过将军您还需要标记Omega,没法给名分——家里一个,外头一个,这么干的人多了去——”
“行了!出去!”
军医还想再劝两句,但见周顽满脸不耐烦,只好做闭嘴的动作,检查一番数据再离开。
出去的军医开始观察盘问,愣是没找着可疑人物,于是想到陈观佛,给拨去电话询问,得到什么也不知道的回复,不由得疑惑地摸后脑勺:“奇了怪了,难道将军真是臆想?”
***
周顽心里有人?他要成家了?
陈观佛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他抱起玩偶思索,周顽都算晚婚人士了,也该结婚了,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但是,但是!
周顽的伴侣会是什么人?能接受他吗?周顽迟早要拥有自己真正的血缘关系的孩子,届时他该放到什么角色上?待遇还能像现在一样吗?会把对他做过的所有关怀都放到自己亲生孩子身上,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观佛不由得紧皱眉头。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单亲家庭里,突然意识到父亲要再婚了一样,关键他还只是个养子!
叮铃铃——
突然的来电铃声吓了陈观佛一跳。
盯着来电人‘周和光’三个字半晌,陈观佛接通。
“陈陈,来园社!”
陈观佛看了眼时间,9:55分。
“太晚了。”
“我回来好多天,你一直住白屋,也不回来见我,不讲义气!但我不能不讲,过来吧,一早就订了位子,庆贺你拿帝国杯的!”
再拒绝就不礼貌了。陈观佛无声叹气,答应了周和光的邀请。
园社还是老地址、老名字,十年前因为儿童SQ被端掉,荒废许久,去年重新开张,噱头颇大,以清新雅致闻名。
走的空中航道,到那儿时正好十一点。
顺着熟悉的、灯光朦胧的老路走过去,一边烦恼不久的将来可能面临周顽娶老婆的尴尬局面,一边思索如何应付周和光,想象多年不见,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心!”
不知打哪来的Omega捧着玫红色果汁在花园假山里跑来跑去,不时回头看,一个不小心便直直撞向同样走路不看路的陈观佛身上。
陈观佛脚下一动就想躲开,忽然从旁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正正好与撞来的Omega擦过,但听Omega哎呦声起,追在后头的alpha赶紧冲过去扶起他,安慰一番、又听小Omega哭诉,怒火冲天地指向陈观佛并破口大骂。
陈观佛眉头微皱,未有反应之时,身后突然出现拉了他一把的青年好脾气道:“先生,您头顶上有监控,园社里有我的朋友,他愿意提供监控给我们,您要觉得是我朋友推的您朋友,您可以找律师打官司……哦,我就是律师,有一家律师所,我可以帮您推荐。”
他说话的同时递上名片,那名脾气暴躁的alpha一见律所名字就迅速变了脸色,小声地骂咧几句,扯着哭泣的Omega离开。
陈观佛瞥了眼名片,只看见最显眼的‘光明律所’四个大字。
是周和夷的律所。
他抬眼,撞进青年明亮得仿佛落了星子的眼眸,不由怔住。
“你好,我叫方余法。”他扬起笑,声音清亮,像在迎着烈阳摇摆的野草,“陈观佛,我是你的粉丝,你的每一场帆船比赛,我都追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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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