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奴才,你听到了什么?”
遗妃的内廷只有一个院子,不是贴身宫婢一般不能入内。尘安看着莫莲的装扮,一看就知不是遗妃宫里人。
莫莲跪在地上,倒也冷静,心里还是寻思大不了就是一死。
“我是辛者库奴婢莫莲,我是奉命来送娘娘的衣服的,息儿姐姐去请太医了。我见识浅薄,方才见娘娘殿堂豪华轩昂,便忍不住逛了逛。”
别的奴才遇到这等情况都是吓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莫莲倒好,端端正正地趴在地上,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尘安觉得这个女子很有趣,也没那么生气了。
“抬起头来。”
在黄昏的暗光里莫莲看清了这位三王爷的容貌,下颚微方,严厉冷峻,典型的硬汉面庞,但那双深潭般的桃花眼又巧妙的融合了这种清冷感。
莫莲在现代是一位生意人,老一辈常说生意人自带感知世故的磁场。她隐约觉得尘安沉郁冷酷的外表下,总有另外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莫莲自是猜到了他们在密谋一些不可广而告之的事情,便又补充道。
“回王爷,奴婢听到了娘娘夸您设计宫殿巧妙,后面便没听到什么了。”
尘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女子,枯槁蜡黄的皮肤,也难掩五官的精致。
“你倒是承认得快。”
“回王爷,忠心和诚恳是做奴才最关键的品质,您方才和娘娘耳语后面的话声音过小,奴婢真没听到。”
莫莲觉着若是隔着一堵墙,说完全没听到,那便是百分之百骗人了。倒不如承认几分,还有可信度。
自古以来争权夺势,总不是围绕爱恨情仇,莫莲可是现代人,对于他们在意的东西,自然也猜出了个**不离十。
只不过,身在其位谋其事,她此刻所想不过是如何活下来。
遗妃为了遮住过敏的痕迹,脖子上还缠着丝带。眼见尘安和一个奴婢浪费诸多唇舌,自是没有必要。
“拉下去吧。”
尘安面色微沉又快速恢复了冷峻,这微小的变化被莫莲捕捉到了。
莫莲眼珠一转,突然回忆到了什么。
“回禀三王爷,您的母妃和我都是辛者库出身,大家同病相怜。主子们如何,都是我们的主子,我不关心,也没能力关心,我只想好好做个奴婢,活下去。”
宫中众人皆知他已故的母亲出身辛者库,自古以来,母亲的荣辱也关系着儿子的殊荣。这是他最在意,最不愿意提及的存在。
尘安眼里的深潭开始融化,逆着夕阳的照射,莫莲看得真真的。
此刻莫莲给自己也挤出来两行泪,“请主子信奴才。”
不愿意提及的存在也可能是最柔软,最接近恻隐之心的东西。
莫莲知道自己赌对了。
尘安转身看向遗妃,“娘娘您身上还过敏,先休息,其余的事让我来处理吧。”
遗妃也看出了尘安的意思,但毕竟自己身子不爽的最后一步落到了辛者库这里,总要有个交代。
遗妃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丝巾,语气略带忧伤,“量你也没这个心思操心别的事,本宫现在最忧心的便是我的身体,若是因为被烧了的衣服导致查不出原因,就让整个辛者库受罚。”
说罢扭着身段,转身进殿了。
凶狠跋扈,有权利了不起呢?
莫莲摸着自己的小脸蛋儿,要不是辛者库整日劳作,大太阳晒的皮肤黝黑,整个人一股班味,多保养护肤,再穿点好看衣服,现在也不比你差。
尘安使了个眼色,莫莲被他的侍卫世忠的大力打断了沉思,莫莲被拖拽着出了华苑殿。
“您弄疼我了。”
“还不走,等着娘娘改变主意呢?”
三人来到尘安的马车旁,莫莲俯身行礼。
“多谢王爷相救,将心比心,体会我这如同尘埃的奴才。”
黄昏的风吹动尘安的发带,他凑近莫莲,“人只能自救。”
阖宫上下都道尘安是如走狗般的冷情人,整天只想着讨尘渊和宠妃开心。先帝只有两位皇子,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再不谄媚讨好,怕是哪天没了都不知道。
尘安的声线沉郁,带着几分压抑,但又让人莫名安心。莫莲看着阳光照耀下他颤抖的睫毛,想起他眼里的神色,便觉得此人更加深不可测了。
“无论如何,王爷也帮我延迟了半刻寿命,理应道谢。”
听到这话尘安别有深意地盯着莫莲。
“王爷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起我母亲,就不怕我震怒吗?”
莫莲苦笑,语气轻松回复,“不震怒,遗妃也要逼死我,不如赌一把。”
尘安笑了一声,这次是发自内心的,似是在赞扬也是在惊叹莫莲的鲁莽。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莫名的莫,莲花的莲。”
听到这个“莲”字,尘安眼里的深潭散开了。据后宫众人说,尘安的母亲是辛者库种植荷花的花奴,那日帝王醉酒泛舟莲花池中,恰逢天降大雨。尘安的母妃本是上前查看帝王是否有事,结果和醉酒的皇帝一夜**,有了尘安。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先帝本就不爱尘安的母妃,念在生了孩子给了个名分活在宫里也就是了。
莫莲乘胜追击,“把我卖给宫里的姑姑说了,温和如慈母,是好字。”
“你当真以为本王听不出你在撒谎吗?”
尘安看着夕阳,玩味地问。
莫莲知道自己被揭穿了,那又如何?谁能不受用马屁拍在自己心坎上的人?更何况是做舔狗做惯了的人。
“名字是自己不可以选择的,卖我进宫的那人抓阄,连名带姓一块取的,我就觉得这意头极好。”
莫莲知道这会儿该收手了,“希望我后面也能极好吧。”
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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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莲从华苑殿回来,已经过了三天了,太医院还没出结果。
辛者库每日要销毁的旧衣服太多了,讲实话崔嬷嬷早就忘了华苑殿这批衣服是谁负责的,那日让莫莲前去也是看她好说话,想推她出去背锅。
莫莲自然也是知道的。
第四日清晨,莫莲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便听到门口一阵喧闹之声,披了衣服上前查看,这才知道是遗妃带了太医来辛者库要人。
崔嬷嬷一脸讨好,“娘娘,您剩下的衣服都给您送过去了。”
“但是不是还烧了一部分吗,我那些内里的衣服,太医说问题出在那上头。”
崔嬷嬷跪下磕头,“哎哟娘娘,您看我们也是有规矩,您贴身穿的衣物为防止……被图谋不轨之人盗窃,我们都是第一批销毁的。一般都在送来的当天上午,我们立马焚尽,但您那日中午才传来的消息。”
“这么说是我的不是了?”
遗妃大怒,“把那日烧了本宫衣服的小宫女给我找来。”
崔嬷嬷吓得瑟瑟发抖,“她她她,就是那日给您送衣服的小宫女,莫莲。”
小婵在人群之后,抓住莫莲的衣角,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姐姐,你要不偷偷逃走吧,崔嬷嬷摆明了找替罪羊。”
“该来的总会来,她都提了我名字了,逃也逃不掉。”
莫莲低着头慢慢从人群中站出来,清晨微弱的阳光,照在她的后背,迎着光对上遗妃的面庞。
莫莲不卑不亢行礼,这三日过去遗妃的红疹又加重了。
“你看来是苍天要收你。”
遗妃自从进了轩辕城尘渊便把掌管六宫的权利给了她,别说是处理一个小小的奴婢,便是让整个辛者库陪葬都不为过。
又转头看向崔嬷嬷,“辛者库每人罚俸禄一年。”
四周安静,随后哀怨声四起。
一年的俸禄少之又少,很多人家徒四壁,靠俸禄维持一家几口人的生计。与其说生计,倒不如说能吃上饭而已。
莫莲看着不可一世的遗妃,依然冷静自如,丝毫没有恐惧之意。
“敢问娘娘,用的可是桂花研磨制作而成的香薰。”
遗妃略微低走,“你鼻子倒好。”
“娘娘,奴婢死之前有话想说,是关于您身体安康的。”
遗妃冷笑,每个求死的奴才死之前都要为自己辩驳,以求一丝存活的希望。
“说。”
“娘娘,您是边境人,边境之地苦寒,没有什么花。桂花花粉细腻,甜腻异常,娘娘可能您的体质不适合这种熏香。”
边境便是今日的西藏一带,莫莲的中古店之前进来一位可可西里的客人,选了一件貂毛大衣。为着做回头客,莫莲在隔壁买了块南方独有的桂花熏香作为赠品,结果那客人满身红疹过敏了。
好心办了坏事~莫莲印象尤为深刻,那客人后面告诉莫莲,是因为南方的熏香太过于细腻,长久在大风沙地带生活的人角质层变厚,毛孔稍微粗大。哪怕遗妃保养得再好,也逃脱不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定律,无孔不入的熏香刺激了深层的皮肤,便成了这个样子。
遗妃给息儿使了个眼色,“行,就让太医验验。”
遗妃宫里所有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检查一万次是否有毒,且太医们都是在宫中呆了多年,自然不可能怀疑到这头上。
刘太医听了莫莲的话好似醍醐灌顶,立马上前替遗妃把脉,一刻钟之后跪下回话。
“回娘娘,姑娘所言不假。娘娘脉相时急时弱,正是体内渗透虚气与本源想冲的结果。”
遗妃这会儿脸色变好了许多,毕竟女子最在乎自己的尊容,可以医治就一切都好说。
“一个小宫女都能看出来,你却不能,罚半年俸禄吧。”
刘太医本就是老实人,扣了俸禄自然是难过万分,却也只能跪下叩首谢恩。”
遗妃傲慢地瞥了一眼太医,随后走向莫莲身侧。
“你是如何得知的。”
莫莲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后得知的,反正进宫这么久也没人知道她进宫前的往事。
于是开始胡编乱造起来,“回娘娘,卖我进宫的那人,曾有一位边境朋友来探亲,在我家桂花树下长满了红疹,与娘娘症状一致。”
“那那日在华苑殿你为何不说?”
“我闻到娘娘身上的熏香只觉得很熟悉,其中缘由这两日才想起来。娘娘的衣服也不是我焚烧的,宫里向来欺软怕硬,奴婢是替崔嬷嬷背了黑锅,还请娘娘不要责罚所有人。”
遗妃从头上取下尘渊赏赐的桂花簪子递给莫莲,“你倒是重情义,看来本宫和桂花相克,这个就送你了。”
说罢,随手把簪子扔在地上了,再和息儿耳语几句,便上了矫辇。
莫莲看着那根簪子,脑子里鄙视这不懂尊重的遗妃一万遍。
但身在屋檐下也没有办法,莫莲捡起簪子,磕了几个响头感谢遗妃恩泽。随后用布包起来,无比珍视地收在自己怀里。
息儿服侍完遗妃上轿后又折返,“娘娘觉得莫莲胆识智慧过人,从今日起,代替崔嬷嬷为辛者库管事。”
莫莲听此拿簪子的手一顿,辛者库众人又开始一阵唏嘘。
我在青岛看海,好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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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尘安,化解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