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一下起来就没有停歇。”
今岁的两浙路,从初春开始,雨量就异常丰沛,上游的几个州镇,已是大雨滂沱,水患频发。
位于大运河下游的塘荷镇,还好一些,但仍是阴雨连绵,早早地进入了雨季。
西府后花园的水榭中,九姑娘西梦颜正倚靠着栏杆,投喂着池塘中的一群锦鲤。
斜风毛毛雨,落入水中无形,池中初开犹半卷的睡莲轻轻摇曳,一条肥硕的花锦鲤,一摆一摆地自在游过来讨食吃。
碧空白云倒映在水面上,看花锦鲤不像游在水中,更像是在飞在天上。
“你是在向往九天吗?我可告诉你啊,不要有非分之想,不属于你的地方,去了只会害了自己。”西梦颜撒一把鱼粮给它。
闻言,花锦鲤把吃进嘴里的鱼食一嘟噜吐出来,伴随着吐出一串泡泡,一个转身,摇头摆尾地游向远方。
“哎,别走啊,你什么意思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西梦颜向着鱼儿远去的背影喊道。
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是她上一世的噩梦。
她一个堂堂敬远侯府嫡长女,从小养在乡下老家,上一世,就是这一年被接回侯府,接她的时候说的是,“将长女接回府中,承欢膝下,教之以礼,再嫁良人。”
可回到侯府后,西梦颜才知,等待她的竟是让她嫁给国公府世子薛毅。
继母尹氏笑着对她道,“此等良缘,是你妹妹让给你的,理应长姐先嫁。”
暂且不论这门亲事是否称心如意,西梦颜单是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竟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便觉得心有不甘。
待嫁入国公府后,西梦颜方知新郎重伤未愈,当红盖头被挑起,与那冰冷深邃的双眸相对时,她那颗初为人妇、憧憬未来的心便被冰霜冻伤了。
旁人皆道她和薛世子郎才女貌、琴瑟和鸣,实则异床异梦、貌合神离。
都说夫妻之间的感情是最亲密的,诗词、话本、戏曲中皆极尽美好之词,可她却未曾体会半分,亦无法揣摩其中的甜蜜。
上一世,她羞于启口向薛毅追问冷落她的原因,许是自己命硬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直至婚后第六载因病离世,她仍未能明了其中缘由。
这一世,绝不会屈从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鬼话。
西梦颜重生过来已逾一月,重回到待字闺中还未被接回宫城之前,值得庆幸的是,此时,一切皆未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
“姑娘,姑娘,可找到你了。”
西梦颜的思绪被这声音牵回,她寻声望去,只见贴身丫头燕儿急急地小跑过来。
“姑娘,这雨下起来了,咱们快回屋吧,您这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呢。”燕儿上前为她披上斗篷,
西梦颜此时也感受到阴雨天的凉意,遂裹紧了斗篷,一起回翠竹院。
“不出姑娘所料,刘媒婆那张嘴果然恶毒,刚从集市采买回来的吴大娘说,那刘媒婆正在大榕树下吐沫横飞的编排姑娘呢。”燕儿忿忿道。
西梦颜轻哼一声,不足为奇,大榕树下那个地方,路过的人都免不了被吐沫星子淹死,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嘴。
“刘媒婆若再妄言毁了姑娘的清誉,可怎么得了啊?”
西梦颜却不急:“她昧心说媒还背后编排与我,看以后谁还敢再求她说媒,看着吧,她的报应马上就要到了。”
“姑娘自有姑娘的思虑。” 燕儿虽似懂非懂,但最近一段时日,可以感觉到姑娘遇事愈加稳重,心也有定见。
“你一会儿去外面门房遣两个小厮,抬一顶滑竿去水北街集市买口猪仔儿。”西梦颜吩咐。
“姑娘,何须大动干戈只为了购一小猪仔儿?”
“吩咐轿夫抬着猪仔儿路过大榕树的时候,顺便接着刘媒婆,就说西家九姑娘要请她到舍相谈。”西梦颜交代。
“诺,奴婢晓得了,这就去门房找我三哥安排。”燕儿转身往外走。
二人回程一路商议,西梦颜往翠竹院方向回去,燕儿去了门房那边。
回到寝屋内室,西梦颜便在妆台前就坐,启妆奁,对铜镜涂抹浓妆。
一盏茶时间,燕儿打帘进来,张开嘴“姑”话音刚落,就被屋里弥漫的粉尘呛得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见自家姑娘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掩盖了她原本的清秀与灵动,双颊涂得红艳艳,如同涂抹了重彩的戏脸,嘴唇则被涂得鲜红欲滴,如同滴血的红梅。
燕儿立在那呆楞了,继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姑,姑娘,为何如此妆扮啊?”说着伸手想去阻止她继续往脸上拍脂粉的动作。
“不要抢。”西梦颜躲闪开,“待会儿要收拾那刘媒婆了,所以先把自己收拾一下?”
“姑娘此言有理,还别说,如此妆扮,真真儿是…绝美。”燕儿揣度出姑娘话里的意思,不禁赞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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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