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 第18章 呆呆

主题活动开始前，两个老板双双失踪。赵硕安排的打碟师在舞台边上调试设备，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喝水聊天。

阿春说：“明哥好像跟扬哥吵架了。”

“啊？他们怎么会吵架？”

“我说呢，明哥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也是猜的。”阿春摸着下巴，“我刚去厨房，出来的时候看他们站楼道那儿，气氛怪怪的，看着就不对劲。”

“肯定是周舒扬的错！”小倩往后面看了看，确定安全后说，“阿春姐，你刚才是没看见，周舒扬板着脸的样子，可吓人了！他这个人阴晴不定的，明哥怎么会跟他是朋友呢，要是我们的老板只有明哥就好了——”

曾骏冷不丁开口：“欸，扬哥，你怎么在这？”

小倩吓得脸惨白，整个人往裴朝暮那边缩了一下。接着听到曾骏的笑声，小倩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再次回头确认，然后拍拍胸口，声音都哽咽，当真是被吓到了：“曾骏！你怎么老是捉弄我。”

家良眯着眼笑，拍着小倩的背：“瞧把我们小倩吓得，骏总，你也太不做人了！”

“背后说老板的坏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哦。”曾骏说，“小倩你社会经验也太少了，万一我们中有个谁找扬哥打小报告，你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小倩瞪着曾骏，眼睛也红了。

“好了好了，放心啊，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家良像哄小孩子似的拍拍小倩的头，“扬哥最近是有点奇怪啊，不过明哥也怪……”

外卖小哥推门进来，看了他们一眼，对着手机说：“嗯，有人……好。”然后看向他们，“我外卖放这里了？”

“谁的外卖啊？”

“应该是明哥的吧，我估计明哥中午又没吃饭。”

裴朝暮走过去，拿起外卖，联系人上面写着“明”。

“是他的。”裴朝暮说。

“暮姐，给我吧，我给明哥送上去。”家良说。

“我送上去吧。”裴朝暮拎着外卖，“我正好有事找他。”

裴朝暮刚举起手，正要叩门。门从里面打开。江明诚看见她，跨出来的腿收回去，眼神飘向别处，“什么事？”声音比先前要冷淡几分。

裴朝暮拎起外卖示意。

江明诚从她手里接过：“谢谢。”

裴朝暮见他神色与平常不同，又联系刚才阿春说的话，心想，明诚是因为跟周舒扬吵架，才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还有事吗？”

裴朝暮抬头，见他双眼写满疲惫，想关心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明诚期盼她能说些什么，可等了许久，依旧是她惯用的沉默招数。当年分得不够体面，正如周舒扬点明的那样，他是被背叛的那一方。江明诚苦苦哀求过，不顾自尊地恳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可她却无动于衷。他痛恨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眼睛。

在他沉溺时，她毫不费劲地抽身，现在呢，又一声不吭地回头。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

“没事。”

江明诚在心底笑了自己一声。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裴朝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很确信明诚是在生气。这之后，江明诚就没有再下过楼。“单身之夜”的活动很成功，营业后不断有客人涌入，在客源到达上限时，赵硕在门口挂了块“已满员”的牌子。裴朝暮守在结账台，耳边是震天的音乐。她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在高频声音的刺激下，耳内出现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午夜十二点，音乐声戛然而止，赵硕上台宣布抽取一名当天失恋的人免单，气氛被烘托至最高点。

裴朝暮被小倩拉过去，大伙儿都带着面具。小倩凑到她耳边似乎说了句话。

“什么？”

因为突发性耳鸣，裴朝暮没听清。

“朝暮姐，今天生意真好啊，明哥应该会发你很多很多奖金吧！”

赵硕从收集上来的卡片中抽了一张，大声念出上面写的名字。穿着亮片吊带裙的女人走上了台，她冲着话筒吼了一声“狗男人都去死吧！”。

在沸腾的欢呼尖叫声中，裴朝暮看到了江明诚。

瘦高的身形隐在昏暗的走廊中，似乎正望向这里。

“朝暮姐，你看什么呢？”

“没……”

再看过去，人就已经不见了。

翌日，裴朝暮的卡里到账三万。赵硕说是昨天的奖金提成。这奖金也太多了，自己其实并没有费很大的力。“……生日，对哦，明哥生日快到了！”小倩的声音打断了裴朝暮的思绪。

下个月22号，是明诚的生日。

“曾骏哥，你准备送明哥什么啊？”

“发个红包呗，还能送什么。”

“这也太随便了吧。”

“当然不止，我啊，已经在隔壁定好包厢了。”曾骏搭着家良，冲小倩挑了挑眉，“到时给明哥献唱一首我的拿手曲。”

家良和小倩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又是老一套！曾骏哥，你能不能来点新花样啊？”

曾骏捏着脖子，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要开唱的模样。

“停——骏总，我早就想问了，我说你这么喜欢这首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啊？”家良一脸八卦，“该不会是因为初恋吧？”

“你怎么知道？我初恋最喜欢周董了，可惜我天生五音不全，好不容易挑到这首简单的。”曾骏比了个手势，“就这首我还学了三个月！”

“啧啧啧。”

自“单身之夜”后，裴朝暮几乎就没怎么见到明诚。她问小倩，他最近是不是都不来这里，小倩却说：“没有啊，明哥每天都来，朝暮姐，你是不是没看到啊，昨天晚上明哥一直在，啊对，昨天你是白班来着。”

看来她的确没有多想，这几天，明诚一直在避着她。

要去找他吗？

她该说什么呢。

裴朝暮走到楼梯口时，跟家良打了个照面。他是从后门进来的，手里拎着两袋卤味。他打了个响指：“暮姐，你上去找明哥？”

“嗯。”

“那正好，你顺带帮我给明哥带上去。谢了啊。”家良将手里的卤味递给她。

裴朝暮扫了眼，接过：“这是哪买的？”

“旁边新开的，买一斤送一斤。”

裴朝暮点点头。

“暮姐，你找完明哥，下来一块吃啊。”家良晃了晃手里另外一袋。

“好。”

江明诚打开门，目光对上她眼睛之后又迅速移走，停留在她手上。

“有事？”

“家良买的。”裴朝暮拎起那袋卤味。

“哦，谢谢。”江明诚接过之后，见她站着不动，便等着她继续说话，侧着头看着一旁墙壁，半晌没等来下文，“还有事吗？”

“有。”

“那进来说吧。”江明诚把卤味放茶几上，坐上沙发，屁股膈的慌，发现自己一屁股坐书上了——刚才看的那本硬壳漫画。他又起来，把书甩茶几上。抬头看见裴朝暮注视着自己，面色顿时有点不大好。

“什么事？”

“我前天收到一笔三万的打款，赵经理说是提成。”

江明诚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嗯，他说的没错。”

“不知道提成具体是怎么构成的？”

“当日流水的百分之三。”

“哦。”

江明诚啪的一下合上书：“你要是觉得金额不对，可以把昨天的明细拉出来对一下，我给你电脑开权限。”

“我没这么想。”

“嗯。”江明诚点头，漆黑深邃的双眼望向她，“你也不要多想，大家都是一样算的，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我前女友的身份就给你开后门。我们这里上夜班本来就很辛苦。而且你的底薪也比别人低一半不止……我倒是想问你，周舒扬给你开了这么低的工资，你为什么还要来？”

这还是重逢后江明诚第一次毫不避讳将两人的关系放到台面上。

为什么三千块的工资都要来，其实两人对这个答案都心照不宣。可江明诚就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是因为……”

江明诚耐心等着。

“明诚。对不起。”

对不起。

江明诚低低地笑了声，眼睛蒙上一层薄雾。六年，他就等来这三个字。

他注视着她说：“没了？”

“嗯。”她没有直视他，又重复了遍，“对不起。”裴朝暮站在江明诚面前，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

江明诚做了一个深呼吸，半刻沉默后，他没有回应她这一句道歉，只是说：“你先出去吧。”

裴朝暮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对了。”她扭过头。江明诚右手扣着膝盖，身体紧绷，盯着她，故作轻松道，“我不希望大家知道我们之前的关系，你明白吧，这样会造成很多困扰。”说出口时，他一刹痛快，在捕捉到她眼底片刻愣怔后，心口却酸痛起来。

“嗯，明白。”

门轻轻关上，她尽量将声音减到最小，这样的小心翼翼又在江明诚心口扎上一刀。他回想刚才每个细节，胸口一团燥郁之火熊熊燃烧，他实在坐不住，来回走了好几圈，到窗口透气。

接下来的日子，江明诚没有再避着她，偶尔在走廊碰上，他也会点头致意。在听到裴朝暮叫他“老板”时，他着实没反应过来，囫囵喝了口水，然后便被呛到，呛得脸部浮现微红。

裴朝暮捧着刚打印出来的报表，见江明诚被水呛到，手下意识伸出去，又骤然停住，跟江明诚对视了两三秒之后，她收回手。

“叫什么老板啊，多生疏啊，暮姐。”家良说，“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叫明哥嘛！”

江明诚没再咳嗽，水杯搁一边，目光投过来，似乎在等着她叫。

裴朝暮动了动嘴唇，说不出来。

家良看出她不好意思，问道：“暮姐，你几几年生的啊，这个方便说么？”

“96年。”

“害，也就比我们明哥大两岁，不要不好意思嘛！你看我们骏总，都老叔叔一枚了，也照样叫哥。谁叫明哥是我们衣食父母呢，你说对吧？骏总。”

曾骏点头：“小裴，你不叫的话，小心明哥扣你工资哦。”

江明诚没反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吧台。

她从没这么唤过他，明诚本就比她小两岁，以前在一起时，也是裴朝暮照顾他更多一些。所以在她心中，明诚更像是“弟弟”的身份。

在大伙期待的目光下，裴朝暮说：“……明哥。”

江明诚“嗯”了一声，嘴角轻轻上扬，眼神快速地扫过她的脸，他拿起水杯，“走了。”转身时顿住，拿过吧台上的文件，微倾下身，对裴朝暮说：“小裴，你把上个月的数据也整理出来，等会拿上来给我。辛苦你了。”他声音微沉，带着某种黏糊的触感，像是发丝扫过脸颊，留下若有若无的痒。

“……好。”

江明诚转过身，耳垂显现一抹浅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