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刺的茉莉 第2章 生日

汽笛声穿透五彩的琉璃窗，一缕暗淡的阳光透入。

上海的西餐厅刚迎来早晨的高峰，女子低头看了看手表。早上9点，确实是该朝气蓬勃。

她懒懒一靠沙发，翻起今天的报纸，顺手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

刺激的呛入咽喉，就如沸腾的辣椒水侵蚀着肺部，林末并非是喜欢这种味道，只是依赖这种冲击大脑的清醒感。

她的外表美艳动人，高瘦白净，穿着这个时代最为新潮的服饰。旁人总以怪来形容她，除了怪，她也多了些许超出她年岁的沉闷。

林末，是她的名字。准确的来说，这是她给自己取的代号。

“1931年7月8日，25岁的生日啊。”她苍白一笑，她给自己准备了不错的早餐，新鲜的牛奶和香甜的奶油蛋糕。

今天的报纸也很有趣，当红歌星的花边新闻，缠绵悱恻的爱情争夺战，姑且博君一笑，就当给自己的祝贺。

报纸翻了一面，林末的眉头开始紧锁，一个令人厌恶的名字出现在眼前：赵柏鸿。

新闻的大概意思是，上海著名百货公司绮丽与万和航运联姻以来，成功挽转了濒临破产的境地。

绮丽董事长赵柏鸿近日露面，红光满面，甚至透露正在期待外孙的降临。

无聊的新闻。

林末阴沉着脸，冷不丁地咬下一口蛋糕，便扬手一丢报纸。

服务生弯腰收起，这个餐厅废弃的报纸足足叠了三个月，版面都停留在赵柏鸿的各种琐碎的家事上。

“Happy birthday, my angel.”

娇艳的玫瑰带着清晨的露珠，为林末献上了晨日的芬芳。

每一天，林末手中日复一日的玫瑰都来自这个蓝色眼睛的英国男人。

迎着晨光，她双目如琥珀般清透，“看来乔纳斯先生又升职了。”

伴着爽朗的笑声，乔纳斯绅士般的一鞠躬，“那得多谢齐家少奶奶送我的礼物，万和的航运保险。”

二人相视一笑。

那一日的玫瑰没有香味，他镀了银，又涂上了玫红的色彩。

一个在银行里极度落魄的职员，在受到裁员威胁时，他送上了一朵永恒的玫瑰花，“Molly，我可能不能再见你了，总部不满意我的业绩，我可能会被调走。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朵玫瑰，我不想它凋谢，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

整整五年，他每夜都来到舞厅买醉。

他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也不像其他人出手阔绰，却是第一个送给林末礼物的人，他说，“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 full of the war.But I love all the beautiful things in the world. You are beautiful. （世界并不美丽，充满战争。我爱世上所有美丽的事物。你很美丽。）”

他讨厌战争，可就是因为他引出了男人们无聊的战争。

不过林末倒也感谢他，因为他，她才能过上称得上富足的生活。

林末感谢他，接过那朵没有生气的玫瑰，朱唇轻启，“Then,I have a gift for you.（那么，我有个礼物给你。）”

他很诧异，也很好奇，“What's that？（是什么？）”

“To be my Property Assistant.（做我的财产助理）”

“这其中似乎有我不知道的事。”

林末将指尖抵住红唇，利眉高扬，狡黠一笑，“昔拉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这个女人双目充满了绝情，就像天使堕入地狱那般的决绝。与她堕落之地简直完美的契合。

那个舞厅号称黑夜里的白昼，也有一个有趣的名字：Fallen angel(堕落天使)。

诚然，来到那里求生的女人都是堕落的，天使不过是一个美称罢了。

在乔纳斯眼中，林末是风情万种的女人，也是孤冷叛逆的黑天鹅。她从来不去卖笑，只是坐在角落里晃着手中的酒。

她第一天在歌舞厅挂名是二十岁。她的冷若冰霜给舞厅带来了诡异的气氛。

有人嘲笑她的假清高，也有人对她趋之若鹜，在多彩与黑白的冲突中，她成了众多Fallen angel里最卖座的一位。

男人们送遍了她珍奇异宝，他们就像在开启一场战争，看看谁送的东西能博美人一笑。

这场战争直至她离开，都没有结局。他们戏称林末是昔拉，堕落天使中最为神秘，且让世界绝望和恐惧的一位，如此方给予他们的失败一点安慰。

她也正如昔拉的化身，操控着一切。

乔纳斯出现在赵柏鸿面前给他希望，是林末为他出的主意，从上海回到伦敦，让赵柏鸿绝望，也是林末的计划。

为了成为齐家的少奶奶，从此荣华富贵么？可她对齐家的那位公子太过冷淡了，冷淡到连一点儿女人的手段都不想用。

在今天，连她的生日她都选择了孤身一人。

林末那一人份的蛋糕对一个英国人来说太显得可怜。

乔纳斯不禁谨慎一望她，稍显不自在，“Molly，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蛋糕应该和别人一起享用，我是说一起祝福。”

“我的东西不喜欢和别人分享，我的生日也不需要任何人祝福。”林末低头悠悠扯下蛋糕的一角，奶油松软而芳香，入口即化，作为她生日的贺礼，这个蛋糕是足够了。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味蕾有点奇怪，尝不到什么甜。

或许绝情就是他的Angel，即便是齐家的公子哥，面对这个女人，也难逃失败吧。

“老规矩。”

一张价值不菲的票据从林末手中递出，交付给了乔纳斯。

乔纳斯熟练地收入了公文包，掰着手指算了算， “你在银行的账户已经存了不少钱，打算做什么？”

“乔纳斯先生需要做的是帮客户打理资金，而不是打听资金的用途。”

乔纳斯颇有些担忧，“Molly，你觉得做齐家大少奶奶不开心吗？”

林末喝了口咖啡，或者说是在以喝咖啡作为逃避。

乔纳斯犹豫之下，还是把心中埋藏已久的话说了口，“还是说，你是在意你不是赵如堇？”

林末摇头一笑。

“那你担心什么，只要你想，齐誉盛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他是好色之徒，只要你一个笑就足以俘获他。”

“他确实好色，但我从不卖笑。”林末喝的咖啡加了糖，苦味很淡。但谈及齐誉盛，她还是有一种有苦难言的感觉。

乔纳斯立刻明白了，“I see.他整天缠着你，你对他厌烦了。”

“我确实忍受不了他的幼稚。”

“可是如果不在乎，应该也不会去想忍受吧。”乔纳斯像个八卦记者一样想挖出什么来，

林末手中的勺子落到了一处，“我不想在乎他。”

乔纳斯无比真诚地道，“Molly,我希望你幸福，毕竟离开Fallen Angel的女人很少会得到幸福。”

昔拉虽然是个可怕的杀戮天使，但昔拉也是个可怜的天使。在传说里，她是上帝创造用来惩罚人间的杀手，可她也是贪恋人间的天使。

林末显得几分慌张，又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了几次都没有点着。

打火机的火焰悄然泯灭，林末抬头苦笑，“所以凭什么我就是被幸福眷顾的那一个。”

“你相信过你会幸福吗。”

乔纳斯一言就如寒箭穿过林末的心头，她怔怔不已，“不信。”

“那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你费了这么多心力，不就是为了当齐家大少奶奶。”

林末眼中闪过一丝讪笑，“乔纳斯先生，你知道昔拉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我知道她很可怜。”乔纳斯皱了皱眉，林末对他方才所言无疑是嗤之以鼻。

“可她是为了毁灭。”

乔纳斯看到林末扬起灿烂的笑容，又如飞花一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