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祯甚至亲自去定国公府上看过那姑娘,出身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打小儿金尊玉贵地养着,性子教养自不必说,容貌才情也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待到了佳期成了婚,他们定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成为世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只可惜,谁能想到这位如金似玉般的司马小姐,她竟是个不长命的。
未婚妻突然去世,当年对景祯的确是个很大的打击。而对萧皇后来说,要再找个像司马静琪那般能与景祯相配的名门闺秀,委实难度不小。至少直到她薨逝,都还没定下合适的人选。
什么为未婚妻守孝三年的痴话,不过是面场上说说罢了,主要是为了掩饰萧皇后的过分挑剔——她怎么肯在婚姻大事上委屈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心疼儿子未及弱冠便失了未婚妻,她发誓定要找个比那短命的司马静琪更好的闺秀来。
挑挑拣拣两三年,都没能挑中让萧皇后满意的儿媳。后来她不幸突然染疾,没多久就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到死都没能为嫡子张罗上可心的王妃,终成了一桩让她不能瞑目的恨事。
骤失慈母,景祯悲恸欲绝,在皇陵里立下重誓,要为母后守孝三年。果然,这三年里,他远歌舞、拒宴饮、着素衣,日常多茹素,还一度想过要去皇陵结庐而居,最终碍着朝中各种差事才作罢。
皇帝失去元后,也是悲恸万分,然而他乃一国之主,肩负天下黎民百姓生计,终不能长久沉溺在悲伤里。待数月之后振作起来理政之后,见嫡子自苦至此,也曾多次召他前去劝慰,可景祯不是皇帝,甚至还不是储君,身上的担子有,但有限,他怀念亡母,皇帝也不能阻止他尽孝。
如此,便不好自作主张替他张罗婚事。
好容易等出了孝,老七却又从天而降,迅速顶替了他之前的位置,成为皇宫中、朝廷里最炙手可热的皇子,而他被封为翼王远走边疆,这婚事便更是耽搁了下来。
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竟然拖成了大周朝最著名的钻石王老五,要搁在晏晴的时代,讲得好听点儿,叫“大龄未婚官二代”,说得不客气些,得称“剩男’。
包括萧相、公孙先生、伍将军甚至赵管家在内,一干关心他的人都急得不行,他自己倒是不怎么上心。因为对婚姻本身没有什么期待,所以他并不觉得多了一个王妃,自己的日子会有多少不同。无非就是开宗庙祭祖的时候有个人站在旁边陪着一同磕头罢了。哦,还有就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让父皇放心,也让那些皇兄皇弟们没法再在自己面前炫耀。
旁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了。(殿下,您对婚姻的看法真的很狭隘呀……)
这种事情,只要皇帝不急,太监急死也没用。这一年多来,郑管家苦心搜集了几十幅京城里头适龄未婚贵女的画像,眼巴巴将他盼回了京城。那些卷轴就高高堆在他书房的案头,他却只在回来的头一晚草草翻了翻,就撂在了一旁。
倒不是他真的对婚事完全漠不关心,其实是他觉得反正自己都已经晚婚了,索性顺其自然,现在还没必要在这事上浪费精力。将翼州这一块查个彻底,才是眼前头等要命的大事,片刻都不容耽搁。
因此,说句有些伤自尊的话,京城那些世家大族的贵女都还不在景祯眼里,像晏晴这种平凡至极的平民女子,若不是之前对她的动机极为怀疑,大概都不会得到他一个正眼相待。
这几日相处下来,卸下了大半疑虑,他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挺清秀,不像一般乡野女子那般粗鄙,比较擅长厨艺,如此而已。等他过几日离开了这个地方,估计要不了两三天,她就会变得面目模糊,被他彻底抛诸脑后。
此刻外面传来敲门声,他就知道必是晏晴来送吃食,便开口道:“进来。”
这是他一贯的口气,与往常并无不同,声音固然悦耳,却自有一种淡淡的威仪。
门外晏晴听了不由腹诽,心想这萧公子架子真大,连个“请”字都不肯说,这口气是使唤他家奴婢呢?果然哪个时代的富二代都一样骄狂!枉她从早到晚地替他们主仆做饭。
摇摇头推门而入,却还是习惯性地笑了笑,将手中热气腾腾的一海碗手擀面奉上:“萧公子,到用午膳的时辰了。”
景祯点了点头,见面前的女子今日装束有些怪,腰间系着块粗麻布(晏晴找来的废布料,当做围裙),越发显得腰身不盈一握,想来是怕锅里的油溅到身上弄脏衣物?心思倒是巧。
又想这姑娘怎么穷得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自打他在这医馆醒来看到她,她便整日穿着这身棉裙忙忙碌碌,纵然千般爱惜万般小心,也做不到整洁如新啊。
他素来是个有洁癖的,对下人要求极严,王府里头灶房里负责烧火的粗使丫头,还强令每日换一回衣裳呢!想到这个,他似乎能隐约从她身上闻到一丝儿烟火气,便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看在晏晴眼里,先是不解,随后便十分惊奇。
哟,瞧这位公子爷的举动,似乎是在嫌弃自己?她几乎忍不住想笑。自己再不济,怀里头还有二两热乎乎的银子呢!哪像面前这位,不但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千多两银子的巨债,却偏还要摆出个高冷的模样儿来,嫌弃她这个劳动阶层,他凭什么呀这是?
她对这位萧公子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虽然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半点不知体恤人。就看木生,虽是他的侍从,可人家也是个人,这天寒地冻的,天天在他炕下打地铺,冻成那样,也不见他有丝毫动容,那般心安理得,仿佛天生谁都比他贱一样。
(景祯:冤枉啊!不是别人都比本王低贱,是本王比别人都高贵好不好?出身皇家是本王自己能选的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