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啊,还以为你们这些从国外回来的孩子只认圣诞感恩这种洋节呢。”梁锦年笑着坐了过来,别说这还真算个小惊喜,起码眼前这些菜看着就很有食欲。
“你能不能别老说我是孩子,我23了,早就是成年人了。”萧诺坐在他对面,顺手把一次性筷子递过去。
“我33,比你大了将近一轮,你在我面前不是孩子是什么。”梁锦年掰开筷子,顺手夹了点炒笋尖放进嘴里。
“那又怎么样。”萧诺扬起眉毛,“你长得一点也不老,看着也就30不到。”
梁锦年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萧诺向他端起酒杯,“走一个吧,小年快乐。”
“小年快乐。”梁锦年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尝尝这个,看还是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味儿。”萧诺用筷子敲了敲其中一个餐盒,梁锦年定睛一看原来是道红烧茄子。
“你还记着呢。”梁锦年尝了一口,“嗯,你别说还真是这个味儿,都多少年没有吃到了。”
“服务员告诉我他们家炒菜的大师傅都60多了,最拿手的就是各种家常菜,你再尝尝这个爆炒猪肝,他们早上新杀的猪,吃着特别新鲜。”萧诺又敲敲另一个餐盒。
梁锦年饶有兴趣地品尝着每一个菜,内心有种久违的满足,这些年他频频出入各种高端饭局,几乎把所有五星级米其林餐厅尝了个遍,什么私房菜养生菜也不知吃过多少,但私心最爱的还是这种红油赤酱、透着浓浓烟火气的家常小炒——热气腾腾地盛在盘子里,再配上一碗白米饭,那种幸福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
几杯啤酒下肚,两人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天,聊着聊着梁锦年的职业病就犯了,冲着萧诺开启了说教模式。
“你以后可得小心点了,姓高的在这行还是有点人脉的,肯定会找机会给你下绊子,记住在圈里混冲动是大忌,常言道宁得罪十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可就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就得跟个孙子似的,甭管是不是我先招惹的他们,都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呗,最好是把脸送过去给他们打。”萧诺哼了一声灌下口啤酒,眼神里写满了不服。
“当然不是,低调做人不代表任人欺负。”梁锦年微微皱眉,“我是让你学会审时度势,毕竟翅膀还没长硬,该做小伏低时就别硬充好汉,要反击也得先掂量下自己手里的筹码,就像这次,要不是阿鹏心细拍下视频,姓陈的早把你赶出剧组了,也多亏他护子心切,否则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萧诺不说话了,眼睛盯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可大伙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社会,不管你混哪行,新人哪有不受气的,想当爷就得先装孙子,除非投资方是你爸爸。”也许是小炒太合胃口,抑或是酒上头的缘故,梁锦年此刻的状态格外放松,话也难得的多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洗脑呢。”萧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呢,也是这么一路装孙子装过来的。”
“不然呢,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刚入行就能有今天的地位吧。”梁锦年说着拿起一次性汤勺尝了口羊杂汤,“这汤味道不错,快趁热喝。”
“能跟我说说吗。”萧诺盯着他道,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和网上那些励志鸡汤文差不多,你确定想听。”梁锦年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汤勺。
“我确定。”萧诺放下筷子双手交叉,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讲给我听。”
“那好吧,等会儿别说我给你灌毒鸡汤就行。”梁锦年端起杯子,就着啤酒回忆起往事。
“我刚入行那年才20岁,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上来就给一个三线男艺人当助理,这货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发起火来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骂,我有好几次想揍他,最后还是咬牙忍了,好在只忍了两年,第三年他就在圈里混不下去了,听说后来回老家开了酒吧,没过几年也倒闭了,现在就靠低保和偶尔出来卖唱维持生活。”
梁锦年说起这些时始终凝视着杯子里的液体,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却是波澜不惊。
“我离开他以后还是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奇葩,有的喜欢抽人耳光,有的让你跪着帮他系鞋带,有的只喝62度的水,稍微烫点就直接泼你身上,还有的不敢一个人睡还怕黑,非让你开着灯睡在地上陪她...这些人有的已经退圈,有的还活跃在圈里,有几个还拿了影帝影后,当然我运气也还不错,总算是熬过来了,甚至还能和许多当年需要仰视的人平起平坐...”
“你手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弄的吧。”萧诺盯着他的手问道。
梁锦年闻言下意识地拉起衣袖遮住手腕上的伤疤,“都是过去式了,现在已经没有谁能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更没人敢把开水往我身上泼。”
“疼吗?”萧诺深深地看着他,“被人泼开水很疼吧。”
“说实话我都记不清了...”梁锦年满不在乎地笑笑,“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一旦成功就会忘记当年受过的苦,只会想着怎么拼命保住今天的地位,生怕有朝一日被打回原形。”
“我没想过那么多,其实我进圈的想法挺简单,就是做喜欢做的事情,顺便还能养活自己,如此而已。”萧诺无所谓地耸耸肩。
“这么说你很喜欢演戏喽。”梁锦年对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还行吧,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当导演,不过想也没用,哪个投资方能白痴到给我砸钱。”萧诺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就好,不过演而优则导这种事在圈里也不算稀奇,你之前不是说在国外和朋友一起拍过电影吗。”梁锦年想起了他面试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也算不上是正儿八经拍电影,说白了就是玩玩而已。”萧诺嘴上这样说,眼睛却开始闪闪发亮。
“几个穷学生一时兴起想过过当导演的瘾,结果发现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也就几百欧,买胶片都不够,只能边打工边自己弄剧本,到处求人借了部二手摄影机,好多道具都是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最后弄出来的成品也就那样,不过我们特别享受这个过程,每个人都玩得很投入也很嗨。”
“还挺努力的嘛,拍的什么内容。”梁锦年之前也看过几部大学生自己拍的电影,怎么说呢,就像是刚学画画的小孩子,笔法难免稚嫩笨拙,但能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细节和创意上也不乏惊喜之处。
“其实剧情挺简单的,第一个是公路片,哥儿几个开辆二手车扛着摄影机就上路了,开始想得挺美好,以为除了油钱不会有太大花销,还能省下布景费,结果破车不给力,一路上老是抛锚...再加上是手持摄影机,拍出来的镜头晃得不行,最后剪出来的片子跟车祸现场似的。”萧诺似乎想起了当年的情景,眼角漾出细密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折腾了一大圈也算攒了点经验值,第二部我们决定在室内拍,弄了个家庭伦理题材的本子,也没另外租场地,就把自己住的公寓简单改造了一下,结果杀青前一天收到了传票,原来是房东把我们给告了,说我们未经允许擅自破坏他的房子...”
萧诺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的官司不出意外的打输了,被房东赶了出来,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刚拍完的成片,没办法只能和流浪狗一起睡了半个多月大街,真要感谢那个爱尔兰大叔,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伦敦的冬天原来能这么冷。”
“后来呢,总不能一直睡大街吧。”梁锦年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道。
“那是当然,我们很快又找了个房子搬进去,房租是原来的一半,代价是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只能把所有的被子和衣服都盖在身上,后来室友发现有那种通宵经营的地下酒吧,花很少的钱就能泡一晚上,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去那儿过夜,至少不用担心被冻死。”
“我现在知道你的酒量是怎么练出来的了。”梁锦年看着他笑了。
“其实我没多喜欢酒,但那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几杯伏特加下肚能让你觉得全身像着了火一样。”萧诺抬头看向梁锦年,“我看你酒量也不错,饭局上练出来的?”
“差不多吧,一开始是替艺人挡他们不想喝的酒,后来是替艺人拿他们想拿的资源,有好几次差点喝报废,从酒桌上下来就直接送医院了。”梁锦年语气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唏嘘或是感慨的味道。
“那你签我算赚到了,以后不用你替我挡酒,我自己就能把他们全灌趴下。”萧诺伸手拍了拍胸脯。
“好啊。”梁锦年嘴角轻轻上扬,“不过不是让你把人家灌趴下,而是要把他们哄开心,人家开心了才会给你资源,你今天在酒桌上的表现就不合格,往那一坐黑着个脸跟人家欠你钱似的,哪个冤大头能乐意把资源给你。”
萧诺闻言脸垮了下来,“那我不成陪酒的了。”
“你以为呢。”梁锦年夹了一筷子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让你陪酒都是瞧得起你了,你以为那些大佬的饭局是个人就能上去陪吗。”
“那陪完酒呢,是不是还得陪睡?”萧诺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开玩笑,眼神却变得格外犀利,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