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众人围坐桌前,客气地攀谈着。
推杯换盏之间,尽是由静宝老道和几位重阳宗弟子活络气氛,说些凡俗之外的趣闻轶事。
清羽和蝉儿则不吃不喝,静坐在一旁。
他们两个,清羽是真的静听无闻,熟视无睹。
而金蝉大妖王,则只是跟着自家少君有样学样地端坐。
至于喉结涌动,对于满桌的菜肴他暗自里咽了多少口口水,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除了华玉仙子偶尔关心一句之外,其他人也并不重视了他们。
酒过一巡,静宝老道喊了杂役进来,道:“吉时已到,快去杂院处挑两只肥硕的驴子,我要现场屠宰,奉予上真们品尝。”
“是,法师。”
杂役听了吩咐,忙点头应是,躬身退去了房外。
驼背老道转过头,对着桌上客人说道:“诸位上真有所不知,小道这驴肉啊,得了独门秘方调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便是要现杀现吃,滚水烫食,才最是肉质爽滑,新鲜可口。往日里,本县的县尊和县尉等几位大人也轻易吃不着呢。”
冲厚道人此时对庙祝还是有着戒心,但面上改换了一副亲近嘴脸,道:“哦?那可真是稀罕物事,得好好尝尝才是。”
冲玄,冲厄也跟着说道:
“是,是,是。所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便是说这驴肉鲜嫩可口,营养滋补。咱们倒是要尝尝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驴肉,能得静宝法师如此夸赞。”
“嗯,不错。从宗门里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今夜正好痛痛快快朵颐一番。”
聊不一会儿,便从外边传来了“啊儿嗯,啊儿嗯”的驴叫声,是刚才那杂役远远拖来了两只灰毛驴子。
低头拄地,极为抗拒。
静宝道士嫌弃杂役行动太慢,朝几位道门弟子轻轻抱拳告罪,便起身自己去驱赶毛驴。
他掏出长鞭,隔空一个狠狠抽打,将毛驴抽得惨叫连连。
那两只小毛驴呃呃哀鸣,乌黑眼眶里滴出了一颗颗硕大泪珠。
然后,认了命似地一步步挪了过来。
重阳宗和云仙观的弟子们闻声转头,一个个目不转睛地仔细打量着毛驴,想看看这驴子到底有何稀奇,能得庙祝那般夸赞。
目光注视,只是瞧着皮毛齐整,耳小眼大,相较寻常驴子要干净灵动一些,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
“唔,这便是静宝法师所推崇的本地驴子?我瞧着也就寻常嘛。”
静宝道士咧嘴笑道:“上真稍待,上真稍待。咱这驴子还是要真正品尝过后,才能知晓其中的奥妙呢。”
“好,那便请法师开刀宰杀吧。嗯?这驴子尚还有些野性,法师可要我来出手?”
静宝道士讨好道:“不必,不必。小道虽然年老力衰,但这屠宰畜生的活还是做得熟练的,哪敢再劳上真相帮。”
“嗯。”
冲厚道人和静宝客气了几句,便也安坐一旁,等着老道士处理驴肉了。
道门修身养性、崇尚自然,对于吃食而言,除了代表“善”、“孝”、“贞”、“忠”的四类肉食有所避讳之外,其他肉畜倒也并无多少禁忌。
眼看屋外的静宝已是举起了屠刀,准备将两只驴子开膛破腹,一直静坐的清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墙上的画像,平淡开口道:“法师,这庙里现今,还剩下多少只驴子?”
“呃?”
静宝老道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道:“不多了,不多了。这造驴养驴也是一个复杂的法门,小道拼命催产,省吃俭用下,也留没几只了。侠士或是上真还想多要的话,小道咬咬牙,最多只能再匀出一二只来。”
清羽点头道:“有这么个好吃血食的鬼东西在这,自然是存不了多少的。”
“什么!”
静宝老道骇然叫了一声,脸上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年轻剑侠。
只是个有些内劲的俗世侠客,究竟看出了什么问题来。
其他人也都错愕地看着清羽,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冲厚道人脸色阴沉,趁势发作道:“不长眼的小贼,说着什么胡话!道爷大发慈悲允你在宴席上落座,你却胆敢胡言乱语坏了道爷吃饭的兴致,便赶紧给我滚出去,到外边院子去候着去。”
蝉儿虽然也不知自家主人话里的意思,但主人只要开了口,那必然是有道理在里边的,哪能轮得到那些不入眼的尘世蝼蚁来评说。
更何况,还是冲厚这只吠了很久的恶狗。
他早就看不下去别人在一旁尽情吃喝的场景了,此时听了冲厚的恶言,回敬道:“哼!狗鼠之辈,安敢在我家主人面前狂吠!”
言毕,小手也跟着往酒桌上那么重重一拍,当即便把桌子腿给拍了个粉碎,满桌好酒好菜哐当哐当洒落了一地。
他一个六七岁大的屁娃子,哪来这么大的劲力!?
“你!小贼你敢!”
冲厚道人腾空暴起,当先一掌要朝蝉儿百会窍穴拍下。
一阵飓风卷动,华玉仙子顾不上思考,赶忙飞身接下了冲厚杀手,撞击得房屋砰砰炸响。
两人在空中对了几招,各自落在地上。
“师姐!到了此刻,你还要护着他,让他胡闹!”
冲厚红着眼眶,喘着粗气。
华玉仙子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解释。
这场冲突积怨已久,她也不知该去如何调解,只能先护下了人再说。
“师姐为何一再迁就他们两个外人,便是让冲厚教训一番,也是无妨的呀。”
“是啊,师姐。好好一场酒席,便被他们给坏了去,真是不知好歹。”
此刻,其他道门弟子大都站在冲厚一侧,言语之间,也是对清羽主仆二人的无礼行为颇为不满。
对于和道门弟子的争闹,清羽并不多做解释。只是低头,对着小仆童说道:“蝉儿,你将腰间水囊里的清露取出来,喂了屋外这两只毛驴喝下。”
小蝉儿听了吩咐,马上乖巧点头道:“好的,少爷。”
“不!不准喂!”
本来见到两边起了冲突而一脸喜色的静宝老道,听了清羽所说内容腾地变了脸色。
连连呼喝,伸手阻拦。
小蝉儿不耐烦道:“我家主人既然开了金口,便由不得你这老道士了。赶紧让开,别让本大王动手。”
静宝道士满脸狰狞:“小崽子只是个绿林小贼,竟还敢威胁起引气入道的法师来了。莫不是老道我先前过于礼让卑下,才让你生出了如此轻贱之心吗?”
护在主仆两人身旁的华玉仙子眼神疑惑,忍不住问道:“公子,何故又要惹出事端,去喂驴儿喝下露水?你们主仆二人刚来到东华镇,何必再与镇里说一不二的庙祝起了冲突?”
清羽平和看向她,道:“我便是解释再多,也未必能够让他人信服。喂下了清露,那么一切便都会有分晓。”
“这……”
华玉仙子在清羽渊宏气度面前生不起招架之力,转过了头,又对着静宝劝道:“老法师稍安勿躁,便是喂了几口清露,也不碍事吧?可否……”
哪知道,一直以来态度都极为客气的静宝道士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歇斯底里大吼道:“不!不准喂!谁都不准给我的驴儿喂露水!谁都不行!”
面目扭曲,状若疯癫,就好像是准备和人拼命一般。
“嗯?”
“怎么回事?”
“莫非其中,还有内情?”
这一刻,其他人似乎也从老庙祝的举动中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陆续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