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是一个没有历史的人,一个自由的外来客。而她有着沉重的历史,我沾染了她的历史,于是我也变得沉重起来。可我到底还是自由的。
李有纱心里百转千回。她坐在夜晚的电车上,因为是横向座椅,所以她只有深深地扭头才能望见窗外景。于是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直视前方。安茹梦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坐在了对面,此时正扭头望着电车的正前方,跟司机一个视角的风景进入她的眼睛。李有纱看着对面的安茹梦,脖子的舒适让她长时间地凝视着安茹梦。安静的夜晚,她像一朵安静的花,安茹梦的长发散开,没有像平常一样系起来,就像那电影院的屏幕一样,幕布半开,漆黑的屏幕无限蔓延,要吞噬所有灵魂中有所叙事的角色个体和在演绎的戏剧。所有的东西都被吞噬掉,你只能望着她。
李有纱突然觉得她离得好远,她怎么也触摸不到她。安茹梦始终没有扭头看向李有纱,不知道她的脖子累不累。李有纱惶然中感觉到可怕。安茹梦长发系起,高领粗针毛衣托举脸庞时,像一朵浪漫的自由的生动的花朵。可她长发散开时,就像花精在愤慨。李有纱莫名觉得,安茹梦再也看不见她了,再也不会看向她,再也不会给她任何回应,而爱,是看见。她被单方面赶出了爱的领土。她与她之间,好像再也无法交互。
落雨的声音,有的时候像马蹄声。冬天很冷,可各种味道却无比清晰,在厌烦的环境里,更让人痛苦。如果不亲自站在雪白大地上,眼前好像总有一层薄雾,她自己,包括有时的世界,会因此而极美。可这种美很快就会让人感到疲惫厌倦。也许她是我的冰箱吧,让我时时刻刻像从冰箱里出来的新鲜人。感觉现在这个世界的审美乱七八糟的,唯有滑雪行船时的极致自由,总是让人感觉那么美妙。冬天风这么大,云朵一定很讨厌它,一定常常在疲于奔命。
安茹梦胡思乱想着,听着好像从哪儿传来的萨克斯风的声音,和小号的声音,还有仿佛通知整个世界该放松休息了的从远山之上传来的某种铃声。
安茹梦终于看向李有纱,她在心里期待着李有纱在看着她的惊喜,但很失落,李有纱微垂着头,好像在发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好遥远……
她常常感觉自己体内是干涸的,她需要无比努力来滋润滋养自己,于是偶尔,她感觉自己的血和眼泪好像变成了水粉和水彩。
可李有纱成为了她体内的泉眼和水源,于是她的血和眼泪,脱离了那些肤浅的颜色,回归了本身的厚重和洒脱。
她突然觉得极度的寒冷,好像骨头又开始裂缝在冒凉风。
这让她无比渴望她的大熊的热度。只是,这热度,好像也开始散去……
车到站了,李有纱站起来,安茹梦站起来,两个人沉默地走向车门,在下车的瞬间,两个人肩膀终于平行,像是下意识地,她们齐齐伸手握住了对方。
接着,她们默契十足地齐齐握紧了对方。与此同时,她们在心里齐齐舒了口气。真像刚经历完一场气势汹汹磅礴万状的战争。累死了……还好,没有输家。
李有纱的毛茸茸衣服,都是细腻十足柔软清透的,而安茹梦的毛衣却是粗针微微扎人让人发麻发痒的。多有意思。
世俗的眼光是什么?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安茹梦会选择跟李有纱走吗?世俗也在问她们。
晚上的电车,几乎没什么人,晚上的路,也很安静,她们彼此紧紧相握,却都保持着好像一切皆与我无关的沉默。
看着李有纱是要送她回家的趋势,安茹梦突然手上用力,把李有纱往灯塔方向拉走。“我今晚要和你在一起,你要脱衣服,给我躺在下面,一动不许动。”
李有纱睁大眼睛。
但安茹梦的计划没能成功进行,也许在这段感情中,她是更神魂颠倒那一个,她没办法在李有纱发散魅力时惺惺作态做作拿捏保持自尊。
她最终还是无法否认地把李有纱当做了异性,至于这个异性是不是男人,真的不好说,她可以肯定不是,但是什么,又无法定义。李有纱像是没有**,只服务于她,可看着那张仙气至浓已至高洁逼人的尊贵的脸,变得迷离的缠绵悱恻的妩媚动情的模样,安茹梦只能随对方摆布不停跃上云霄。
安茹梦突发奇想,缠着李有纱,让她换上男装,清俊得无与伦比,她的确喜欢得要命。再让她换上娇丽可爱飘逸翩跹美丽妩媚的女装,天哪,无可比。安茹梦扑上去,抱紧她的肩膀,与她交颈而缠,直把自己缠得欲|仙|欲|死。李有纱目光有丝复杂地看着她,沉静如海。最后,还是换回了毛茸茸家居服,果然,还是这样最好看!安茹梦紧紧抱住她,蹭个不停。
安茹梦送了一个小精灵给李有纱,说这个是最灵的许愿精灵。精灵背上背着灵芝所变的**圈,怪不得说一定灵。精灵身上还披着蕾丝织的云肩,一看就是后天加上的服饰,只能出自安茹梦之手。这个精灵是瓷娃娃,可色彩缤纷,质感纯朴,真的很可爱。安茹梦说这个精灵跟李有纱很像,都是娃娃脸的神秘旅人,专勾人遐想撩人发癫。只要可爱就是娃娃脸吗?李有纱怀疑她在含沙射影。
回到那天晚上,激动的情愫安定下来后,李有纱给安茹梦梳头发。安茹梦已经在极致的满足中昏昏欲睡,安茹梦做了个梦……
梦里,她好好走在街上,身边是几个工作时其他方向事项的工作人员,项目完工,他们要一起去吃饭。她身侧那个男人,跟同伴聊天,同伴挤眉弄眼地说他是来相亲的什么什么的,然后就又去跟其他人聊天了,好像默认了他身侧的安茹梦和安茹梦身侧的其他女孩会开始自行接话,让他享受起“相亲”的氛围开始笑闹。但安茹梦作为位置在他身侧的那个女人,并没有接话也没有加入,她本来就不认识他们。她扭头一直和自己另一身侧的其他女孩子们聊天,就合作的话题聊得热火朝天。而那个被同伴扔下的“来相亲的”男人,就一声不吭石头似地在那儿杵着,像个傻瓜。安茹梦就是没有理他,她为什么要理他?从头到尾整整几个小时,她一句话也没转过身去说过。那个男的就僵硬地待在那里。真是尴尬啊,可安茹梦很享受这种尴尬。
路上,遇到一个男记者,问她什么女性主义崛起,女性觉醒,然后男性主义也要觉醒什么的,她有什么看法。她能有什么看法,女性主义觉醒那是一种被不公压榨压抑到极限后的一种正常性质的反抗与拒绝。男的有什么主义?他们有什么可反抗的?他们怎么那么喜欢凑热闹?连脑子都没有,就知道跟着瞎凑热闹,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人家自己的境遇不公不想再过痛苦的日子,他们就跟着也说也要那样……他们明白自己该去向其表达反抗的对象是谁吗?极端蠢,那就是病毒,能不能别跟着凑热闹!
男记者一副蠢相还要问,安茹梦指着天空猛地一声喊:“看!快看那边!”男记者立即扭头去看,等到发现什么也没有时,再想继续话题,安茹梦早已不见人影。
跟他们浪费什么时间。
梦里,安茹梦走得蹦蹦跳跳,突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雾气如白纱曼妙游动的森林边缘。
据说,遇到迷雾森林,一定不要靠近,一定会被陷阱捕获。可安茹梦依然蹦蹦跳跳地进入了森林。
她走啊走啊,像跳舞一样,惬意地走。突然遇到一棵好大的树,像海洋一般的树,天空一般的树,大地一般的树,星球一般的树……突然树上长出好多漂亮的灵芝,最大最漂亮的一个灵芝像一个圆盘,看着很眼熟,安茹梦踩着那些灵芝往树上爬,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精灵背后的法环,精灵肩膀上披着的云肩,是蕾丝织的,就像真的云朵……
安茹梦的心开始狂跳,那只巨大的气场庞大的精灵转过身来,是一只好帅的熊,好清俊清朗的熊,像个王子或者骑士或者伯爵。可它的气质好深浓啊……突然开始下起让人眼花缭乱的雪,熊熊的气质逐渐统一和谐,雪散去后,哦,是一个玉美人。仙气飘飘的不容侵犯的高高在上的贵气超然的玉美人。
“你是熊仙吗?”
美人熊低头看向她,没什么表情。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世界,你不要打扰到我的生灵们。我是这个世界的灯塔守卫者。”
说着,美人熊的手中,出现了一座光明闪烁的灯塔。
在光芒中,安茹梦看向树世界里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国家城市世人。还有无尽无尽的奇异奇妙的生物与国度。这里,真的是一个世界。就像大海,就像雨林……
“真是美好的世界,像童话一样,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我可以进入吗……”
美人熊肩上的云肩开始飘拂,她要飞走了……那些灵芝上倏地纷纷开出鲜花,每一朵都万分美丽动人,此刻皆纷纷摇摆着,像是在嘲笑她……
李有纱正将安茹梦如瀑倾泻的长发握入手中,打算深情地一吻时,安茹梦突然睁开双眼,之后猛地坐起来,怕扯痛她,李有纱立刻放手。安茹梦呆呆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李有纱眨眨眼,愣愣地看着她。
安茹梦恍惚地缓缓转头看向李有纱,李有纱愣愣的,像一只被惊吓到的小熊,安茹梦的眼中几乎是瞬间,就变得波光粼粼。她扑上去猛地抱住李有纱,她没穿衣服,李有纱怕她冷到,赶忙将她身后的被子拉起来裹住她。安茹梦在她怀里又哭又笑,就像一个迷路吃了好多苦的孩子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