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回想起来,被大雪封住的这段日子,真的,很幸福。
有纱是离不开水的那种时刻需要清新自然之风的人,老房子里本来就接着泉水的,但有纱还是嫌不够,居然想办法造出了个活水喷泉。
而且是常态的温温凉的活水喷泉,一点也不冰寒。
很神奇吧,他人都是用火取暖,有纱是用水。
有纱说,她发现了一座火山,温温的泉水就来自那里。
有纱不在时,不管我怎么收拾打扫老房子,老房子都会像一个吃灰尘的妖怪一样。可有纱一回来,老房子立刻重获生命力,不但时时清洁如洗,还弥漫着生机的芬芳和辉光。
有时,我看着毛茸茸的有纱在院子里扫地,我以为是她,结果仔细一看,却是只真的熊。然后,我会醒过来,但继而就会迷惑,我是真的做了个梦,还是真的看见了……
今天太阳的颜色格外得浅,眼睛要被晃成碎花点了。
我被阳光晃得不得不起来,可我还没睡够。
有纱不与我在一起睡,我们一人一个房间。没正式在一起时,我倒是可以常常赖在有纱被窝里。然而,等好不容易真的在一起了,有纱却也真的跟我泾渭分明了。
我想趁着没睡醒的迷糊劲儿,再次钻进有纱被窝里。可惜,有纱已经醒了。
有纱平日里不是练习搏斗技,就是练字。
我看到她练字的厚厚的本子,其中英文也占了相当一部分。有纱的字超级可爱灵动文秀潇洒清朗,仿佛散发着冰冰甜的气味、浅浅淡的阳光。拥有着泉水般的气质,和潇洒狂野的气势。说白了,她这个人,就是「正」。气质还是气场还是气势,就是「正」。
大雪阻隔天与地,有纱在这样的「野境」中,愈发显得冰肌玉骨。愈发不像人。
有纱看见我愣在门边,冷冽清澈温柔的双眸,静静地深深地看了看我后,笑着提笔写了一句话。她把这句话送给我:明眸皓齿,仙姿玉质,金枝玉叶,大小姐。
近距离地感受着有纱的气息,她又不是那么不像人了,绵软而温热。我抱紧她,她看着被我随手丢在了一边的字,有点懊恼。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不在意她对我的赞美或者是恭维。
我当然不在意,我只要她。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为什么,她始终,对我客客气气……
茹梦哼唱: "I'm a lonely girl, so lonely girl!"
旁白:她只是在向有纱撒娇,她并不lonely。别担心。
有纱笔记:最好的关系,应该就像亲密的好朋友一样吧,你陪伴着我,我陪伴着你,我们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孤立无援,没有男女情仇爱恨纠葛利益计较那些恶心东西。
旁白:她们两个,其实从刚一见面,就开始彼此依赖了。
有纱笔记:我会一直一直地藏起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有纱笔记:我在梦里长途跋涉而来,在梦里,在浅色明亮日光中,看见过往中的人事物,看见它们的变化,看见我自己的模样,与和它们的交互。挺有趣。
安陶然刚出现时,因为对茹梦虎视眈眈,有纱有些心有余悸,于是记下:性感会让人很快腻烦。比人想象的快。因为性太容易让人腻烦。追逐着性跑的人,只会是空虚至极的可悲家伙。就像吵死人的宴会一样,极易让人腻烦。我只需要我的灯塔和海浪。
有纱曾担心,茹梦会像厌恶安陶然一样,厌烦她。
安陶然的一切举动,在有纱眼里无所遁形,被一览无余。就像绝世高手看别人过招像在看慢动作拆解一样。就像小孩在大人眼里,也无所遁形。真的吗?不。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逃不过商人的方法论。那一切都在被颠倒。
有纱只是「真」。因此看得清一切伪。
多年以后,在意大利,有超级大美男国宝追求茹梦,她脑子里却想着傻乎乎的叫花子一样的笨女孩,还边想边被逗笑,不停噗嗤噗嗤,搞得那个国宝级大帅哥一头雾水。然而,那样的茹梦,却格外动人。
茹梦缠着有纱给她讲她学生时代的故事。
有纱:“偶尔会想起一个画面,初高中是花季少女时代,很多女孩都精致美丽垫脚努力够着成熟,校服穿得有个性,也会化妆。然后那些同类型的男孩呢,也是又时尚又酷又高又飒。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我家那地方是公交车始发站,我就往那儿走,在车站看见几个那类型的风云男生,包包也背得很酷,正在等车。然后他们看见我,眼神立刻不对了。那个时候的女生,即使没那么精致也是婉约沉静神秘的。而我,没背包,两只手一手一个塑料袋大麻袋那种袋子,装着吃的喝的。校服穿得很潦草,头发也很潦草,浑身上下都是极致的潦草。我拎着大袋子,佝偻着跟他们打招呼,老阳光了,笑得老自来熟了……然后,就没然后了,我就被全世界悄咪咪孤立了,没人搭理我了……”
茹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白:有纱,傻乎乎的,但是蛮好玩的~
茹梦抱紧有纱:“做得好!我那时候就觉得那些男生很讨厌了!”
有纱笔记:从傻帽的学生时代开始,就会遇见将你上下打量并摆出嫌弃嘴脸的男生,而你只是呆站在那里,像是惶恐不安自己会被如此嫌弃。其实这些骗局非常容易破解,转变凝视主体。一旦身份地位在你自己心里坚如磐石地转化过来,一切迎刃而解。从此开始有意识地练习,那些人,也包括大姑小婆们,站在你面前,你去将他们物化凝视他们,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尽兴打量。像看什么最可笑恶心的劣质品一样。并尽兴摆出最嫌恶的神情。从此,只有你是凝视他人的主体大BOSS,其他都是臭狗屎。你就解脱了。能看清无数真相了。并因此接近让你舒服的本就天然属于你的资源。
有纱笔记:之所以会骂,妈的,奶奶的,也许不是对女人的厌恶,而是对让我诞生于此的母体的世界的宇宙的问责。是一种爱而不得,一种撒娇,一种渴求,一种示弱,一种难过,一种为什么你不肯抱我一下的绝望与迷茫。而他爹的,爷爷的,就纯粹是骂脏话了。
有纱笔记:被随地吐痰者污染的大地与风与空气与自然与风景,想讨回来。
茹梦笔记:跟看起来不一样,有纱神经其实极其纤细,密密匝匝。手腕上珠串珠珠碰在一起的声音,都会让她神经起跳。这样的神经却生长自那样的环境,真是活地狱。
所以有纱绝对受不了铃铛。至于环佩叮咚那种可以安抚心灵的不吵闹不刺激的声音,也许可以接受。
所以,不在一起睡就不在一起睡吧。若是逼着有纱忍受,我们恐怕就难以长久。为了永远在一起,我愿意用心栽种每一朝一夕。
我喜欢有纱轻轻敲响我房门的声音,你可以感受到她全力地呵护与全心的在意。
这就让我无法不回想起小时候不得不忍受的……
敲门为什么一定要像恶鬼讨债那样,就不能平和安静地敲吗?都有什么仇什么怨啊……我曾本能地认为,仇与恨是天生的天然的存在。
后来我才明白,是我生长的环境错了。
我父母不允许我恨,即使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演绎着恨。发现我恨,便会惩罚我,虐待我。直到我变得麻木不仁。失去自我。
而如今,我要说,我就是恨啊,为什么不能恨。
他们那样对待我,却不许我恨,哪有那种道理。
从有纱出现那一刻开始,绿塔镇的模样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
屎坑里的小小花园中,有三个阿姨,穿着花花的裙子,少女一般挤坐在一起,中间的阿姨举起手机,让摄像头对准她们,三人齐齐开心地摆好姿势……这幅画面,让我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我开始学着有纱的模样,长时间地看着天空。我看到,琉璃透明马蹄荡开了银河,银河圆圈样荡漾开……
茹梦笔记:其实,系统不革新,绕道而行之,就可以了。如果要做革命踢馆人,也可以充分利用女性的天然的和后天的灵动性,避免对自己的一丝一点的伤害。
每一个贪官,好像都是千年大人(就是小孩大人的那个大人的意思)。腐朽而不死。姥子们要瓦解它。
旁白:男性假借醉酒进行残暴行为,不再被赦免,而是被虐与屠戮。
茹梦:我开始改变,有什么说什么,想吼就吼,酣畅淋漓。却又嬉皮笑脸的。有人问我在干什么,我会让他滚开。我在这儿晒太阳呢。乔治娅·欧姬芙曾说:应对人生,光善良是不够的。你得有胆量。
挟恩图报,往往没有恩只有粪。
我记得,我是从父母让我“表演一下”,开始失去自我的。
我本来是一个天然自然的孩子,如果不让我“表演一下”,我会自然而然地展示我自己,会皆大欢喜。可是他们让我“表演一下”,我就因厌恶他们而叛逆而紧张而恐慌而茫然而无助而僵硬而害怕而不停逃跑,只为保护「自我」。如果他们本身让人喜爱,又为何偏要让人“表演一下”?我不解,便知其中肯定有诈,逃跑远离隔绝就对了。
而时间也会证明,我的确是对的。
有纱做冰淇淋越来越厉害,自从认识有纱后,我总是时不时地就想吃黏黏甜甜糕点。有纱有时候叫我,会直接叫她给我起的外号:雪糕。
有纱也会做土耳其冰淇淋,但我每次想吃土耳其冰淇淋时,都会闹一次笑话,因为不管我如何准备、聚精会神,还是无法预防有纱的动作,还是抓不到冰淇淋。越是准备,越是遇到意外情况。有纱就像变魔术的。我一次都没能直接抓到过冰淇淋。每当我以为我肯定要抓住了,有纱双手一转,冰淇淋会以绝对让人意外的方式逃脱。倒是很娱乐大众。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有纱会笑个没完,然后我也会笑个没完。
有纱笔记:纯血种的难以路长,还是让杂种来吧。
茹梦恢复得越来越好,像是老房子里生长的一株花树。有纱常常会静静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多年以后,有纱问茹梦,我真的赢过每一个男人了吗?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吗?
时过境迁多少年,茹梦在每一次有纱那么虔诚深刻地问她,要不要跟她走时,她总是无法给出答案。
而如今,她真是感激一切感激所有,让她还能听到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