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 第18章 菩萨和花精

一觉醒来，在大海上。

安茹梦看着球形的夜空，搞不清楚状况。

“你醒了？”

安茹梦循声望去，是安妮。她们现在在安妮那张白色的帆船上。

安妮喝着罐装啤酒，侧对着安茹梦。安茹梦莫名觉得，安妮此刻一点也不像个外国人。跟在有纱面前不同，安妮在她面前，会十分非常的朴实。有种怪怪的感觉。

“我们马上就要到港口了。我会先送你去有纱在那里的住处。”

安茹梦坐起来，头重脚轻的感觉。她脸色苍白，就像一朵褪尽颜色的花朵，万分惹人怜爱。

“你在说什么？有纱说过，回去的时候，她也会带我一起用滑翔伞飞回去。没说过会让你来送我去什么港口。有纱呢？”

有风来，安妮控住帆船，低低地说:“有纱遇到了一点麻烦。但她会解决的。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安茹梦莫名恼火：“我不等！我要回去！”

安妮：“你以为有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安茹梦极其烦躁：“你在说什么！”

安妮：“她一直因为你在犹豫。”

安茹梦愣住：“犹豫……”

安妮：“到底要不要拯救绿塔镇？为了你，要不要复活那已经快死透了的绿塔镇！”

安茹梦脸色陡然变得白如纸。

“有纱，是真的都知道了……”

安妮看向安茹梦，眼中满满痛楚的碎光。“你的父母家族，是绿塔镇千年来的主人，占地为主，不肯放手。

李有纱十几岁时逃离绿塔镇，就是因为你的父母家族在残害绿塔镇的生机。

他们吸食了所有的生机，才能苟延残喘到今天。

你还不知道吧？绿塔镇独特的生命环境，将其中的住民分成了不同的族群。而那些族群的分类特征，依靠的是寿命。也就是说，绿塔镇里的人，由寿命分层。

然而，这是个秘密。只有最上层的族群才知晓。而那个族群，就是你的父母家族。为了垄断这个秘密，他们严防死守，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将秘密流传出去的人。

可怜其他族群中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你父母家族的养料，本来也许可以更长一些的寿命，变得更加短。而你的父母家族，本来不该那么长的寿命，却得以不停延长。许多许多的人慢慢消逝。他们只能转而去吸食绿塔镇本身的生机。经济发展自然早已停滞。

有纱曾疑惑你为何会留在绿塔镇。你作为家族中的一员，有远离的自由。直到你需要回来时再回来就可以了。

于是她开始了调查，终于明白，你不能离开的理由。”

安茹梦怔怔地发着呆，安妮看着她，像是在心中叹气。

“熊仙森林，是真实存在的地方，有纱逃离绿塔镇后，曾在里面生活了数年。她依靠早年的经历和自身的天赋，完成了一件足以改变一个小世界的大事。

她能够将熊仙森林的生机运输到绿塔镇里，她依靠着这种方法，偷偷帮助许多生命极短的小孩子活了下来。并在某一天，找到机会，将他们送离绿塔镇。而那些人其中一部分，我想你已经在边缘舍见过了。”

安茹梦想起那些和她们一起玩儿的孩子。有纱说，山上的村庄，就是天上的乡村，仙境有孩子，才正常。

“李有纱从没离开过灯塔。绿塔镇的那片野海，是她偷偷保留下来的一个出口。能够安全健康离开绿塔镇的孩子，都被她从那里送到了他处。意大利居多。因为那个和有纱合作的意大利船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有纱因此对意大利很有好感。可惜的是，走遍千山万水的为绿塔镇运输生机的有纱，却几乎没有真正旅行过。而我知道，她是很想出去玩儿的，想无忧无虑地，像正常的年轻人一样，享受生活。可惜她一直被绿塔镇拖住，不得安宁。”

安茹梦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缓缓开口，问了一个问题。“关于寿命分层的事，我也不过是只知道一点皮毛，有纱是怎么知道的？”

安妮看着海水中安茹梦的倒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有纱跟你来自同一家族。她算是你的表亲。知道你是谁后，爱上你后，她还很担心你们两个会有血缘关系。虽然有也无所谓。不过有纱还是很庆幸，在调查后，得知你们之间清白如晨，没有血缘关系。

熊仙森林对绿塔镇的人是个秘密。有纱告诉我，里面的确有熊，是一个没有桃花的桃花源。为了不将熊仙森林的秘密流传出去，为了保护熊仙森林，有纱在运输了一段时间的熊仙森林的生机后，就开始到世界各地走动，寻找其他的可用生机。我的货运大卡车，也是有纱给我的。

灯塔旁的老房子，是李有纱儿时的家，她的童年时光并不幸福，可她从很小时候就决定了，要让绿塔镇的灯塔永远散发光芒。因为她认为，既然那光芒陪伴了孤独的她，就一定可以陪伴其他孤独的孩子。

绿塔镇里的人一直以为操控灯塔的人是海岸警卫员，也一直以为有纱只是一个旅人。可有纱的身份曝光只是时间问题。因为你。”

安茹梦身躯倏地一抖。

“你是要被献祭给你父亲的生机，你刚出生时，就被你父亲的父母断定为极好的养料。为了把你困在绿塔镇，你所住的地方，被改造成了特殊土壤的培育地。你就像是依靠着那土壤而生长的花朵，一旦长时间远离土壤，你就会枯萎。”

安妮看向安茹梦：“我很好奇，有纱拼命守护的光明，是否照亮过你。”

安茹梦没说话。

从小，那座灯塔就是她能去往的最远的地方。所以，追寻着生命本身对自由的追逐，她常常到灯塔去。那不灭的光芒，是她能活到今天的火种，在她体内一直燃烧着，维持着她那微弱的对真理的追求与不屈的顽固。

“我要送你到熊仙森林去。有纱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你已经快到极限，到那里你会迅速恢复生机。有纱也会尽快赶过去。她让我告诉你。绝对不要再回绿塔镇。她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彻底脱离绿塔镇。”

安茹梦已经看到了港口。

她轻轻地开口：“有纱现在在哪里？”

安妮下意识地紧皱眉头。没有回答。

“我曾偷看过有纱的笔记。她写着，如果我的父母真的怀疑她是什么熊仙，怀疑她是绿塔镇特殊生命系统的源头和神明，为了我，她会证明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受尽折磨。因为，对于我父母那样的人，只要让他们开心就好了，让他们不再忌妒就好了。也许，他们就愿意放过我。也放过有纱。如果可以让他们确认我和有纱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也许他们就可以让我们离开。因为，我的父母家族真的很难缠，除非能直接用外力一击打倒他们，不然，只能如此处理。”

安妮眉头依然紧皱：“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到嘴的肥肉。”

安茹梦此时沉静得不像她。

“我想有纱一定会用其他的东西来交换我的自由。有纱虽然生长自野生天地。可是非常尊重合作与契约。只是可惜，那种外面大千世界的合作与契约的方式，在绿塔镇是根本没作用的。我想有纱一定明白这一点。可她还是要这么做。”

安茹梦眼尾流淌而下冰凉的眼泪，看起来无比孤独。

“如果她在这里，我一定会哭喊着她太天真了。可她不在这里……”

安妮忍不住安慰她：“你别这样，那样一群老僵尸，不会难住李有纱的。”

安茹梦像是没听见，“离开边缘舍时，有纱带着我飞下山峰，我们坐在滑翔伞沙发上，一路掠过许多景色。期间，我们也掠过了我的父母和家族中的其他人。他们聚在一起。有纱不客气地在飞过他们头顶时，用脚踩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头。”

“噗嗤～”安妮笑了。

茹梦看向她，也浅浅笑了笑。

“当我们将飞离他们时，我注意到他们看着有纱的目光，我从没看过那样晦暗恶毒的目光。他们不会放过有纱的。我和有纱，一定会被报复。”

茹梦说完这段话，就再也没开口。安妮也沉默下去。白色帆船，像天海间一只无声的飞鸟。

数日后。

医院里，安茹梦在晨光中醒来。

帅气的医生守在床边，看到安茹梦醒来，立刻笑起来。

安茹梦的父母站在医生身后，暗沉沉的样子，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让整个世界都不舒服。

医生：“茹梦，他们是你的父母吗？”

安茹梦恍惚地看着父母，像是不认识他们，父母神情变得可怕起来。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只是被派给我，来给我考验，来给予我一些必要照顾的陌生人。既然是陌生人，给他们一些酬劳，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他们利用我赚取好处，我不会在意，也不会往心里去。”

父亲怒了：“你在胡说什么！”

母亲难过：“你到底在说什么？”

医生拦住父亲。医生眼里突现冰峰：“她说了，你们不是她的父母！以后你们不许再靠近茹梦！”

好神奇，这是一个会相信我的话的人。选择了站在我这边的人。

安茹梦看着医生，眼里亮晶晶。

医生赶走了父母后，看到安茹梦的表情，立刻脸红了，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但很快镇定了下来。

“你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另外，心理医生会持续跟踪你的情况，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安心调养就好。”

安茹梦乖乖点头。

一天后，安妮来了，告诉茹梦，有纱明天会来看她。

在有纱拜托安妮帮忙送走安茹梦后，有纱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看茹梦一次。但每一次相隔的时间都不短。也许是因为如此吧，茹梦慢慢觉得有纱有了距离感。

也因为如此，每一次有纱来看她，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无比紧张。每一次见面，茹梦都要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地方都完美无缺。她现在总说，这一辈子，也没化过这么忐忑不安的妆。

第二天，有纱到了的时候，医生正在和茹梦聊天。医生不停地帮茹梦反复确认她很漂亮。两个人之间气氛特别好。两人都是发自心底地感到愉快。女子美丽，男子俊朗，格外登对。

有纱站在门边静静看着，气质明显比以往清冷了许多。

这是离开安茹梦这个温柔乡后，重新踏上在野生天地间游荡的旅途带来的转变。

护士姐姐路过，看到有纱，全都脸红红。好清秀的帅哥啊……好清秀的帅哥哦……这不是李有纱吗……你们不早就认识她了……她是女人……好清俊的美人啊……好清俊的美人哦……

有纱注意到，立刻礼貌地与之交谈起来，护士姐姐全程笑眯眯，浑身上下好像都有星星在闪烁。有纱言谈间都在说茹梦的事。护士姐姐就更有莫名的爱护之心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茹梦的耳朵尖轻轻一抖，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有纱的声音。立刻要去找有纱。被医生拉住。

“鞋掉啦！茹梦！快把鞋穿好再跑！”

安茹梦立刻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刚要往外跑，就看到门开了，有纱走了进来。

有纱看到急得头发乱了、面红耳赤的茹梦，一时间，静在了那里。

茹梦看着有纱，紧张得呼吸困难，像是一个等待着对方审判的罪人似的。

医生看着默不作声情绪不外露的有纱，眼睛里出现了不赞同。他已认识有纱，对她女人的身份，是既想靠近，又感到不服气。他想为茹梦说些什么，却陡然被有纱看过来的眼神吓到，一下子卡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纱侧过身子给医生让路。医生立刻明白这是让他滚蛋的意思。医生有些不甘心地看向茹梦，却见茹梦正失魂落魄地盯着有纱发呆。医生只好满腔郁愤地离开了。

病房里，终于只有她们两人了。却依然没人说话，诡异地安静着。

安茹梦低着头，不敢看有纱审视般的目光。她担心自己不够得体，不够好。

有纱并没有审视她。她也在紧张。

两个人傻乎乎对站了许久，还是有纱先回过神来，慢慢走向茹梦。

茹梦更紧张了，心都跳到了嗓子里。

“如果我以后一见到你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吻你，我们之间的氛围会不会自在一点？”

有纱的声音含笑，茹梦缓缓抬起头。

有纱抬手抚上她的长发。“为什么这阵子，你一见到我就这么不自在？茹梦，我该担心吗？”

有纱的声音变得清沉了许多，饱含着一股深潭流水般的情感。

茹梦脸更烧，试图不解地发问：“担心什么……”茹梦声音颤颤巍巍，像蝴蝶的翅膀颤动，像无数轻灵的流星闪烁划过夜空。

茹梦始终没敢看有纱的脸，眼眸垂着，万般可怜可爱。

两个人，简直就像少年初恋一般敏感精巧易碎。好像裸露着肌肤的花朵，那样敏感脆弱。

“担心你会远离我，靠近其他人。”

安茹梦瞪大眼睛，猛地看向李有纱。把有纱吓了一跳。

但有纱几乎是瞬间就恢复了镇定。她的手从茹梦的头发滑到了她的脸颊。

“你每次都要这样精心打扮吗？你如果能少美一分，我也许还能少紧张一分。”

“你在紧张？”

有纱点头。

茹梦不信，“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有纱无奈，“如果不硬撑着，我们两个就对着紧张害羞，那不是让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茹梦想了想，认同地点点头。

有纱浅笑起来，刚要垂首吻下去，茹梦突然说：“你放心！”

有纱懵懂：“放心什么？”

茹梦看着有纱的脸，眼睛里终于清澈地映出了有纱的身影。

“我永不会远离你。即使身躯不得不远离，我的心灵会永远和你紧紧相依。”

有纱愣愣地看着茹梦。

茹梦笑起来，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生动，还有许多顽皮。

茹梦转身要跑，被有纱一把拉住。

“要不要跟我走？”

什么？都准备好被吻的茹梦愣住。

“你现在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待几天，我再把你送回来。怎么样？好不好？”

有纱的声音也恢复到往日的清澈明雅。

茹梦直接伸长胳膊挂在了有纱身上，“先吻，把我伺候高兴了，我再告诉你。”

茹梦看着日思夜想的这张脸，动情的模样，充分表达了这张脸在她眼中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勾魂夺魄，多么的魅力无穷。

有纱直接推着茹梦把她抵在了墙上。茹梦一声闷哼。

接着便是无休无止的感叹般的呻|吟。

请不要听信平庸人类的话。请不要亲手拔下自己的獠牙。

——松田青子

男人是不完整的女人，他们终其一生，不断完善自我，以成为女人。

他们的做法是不断追求女人，和她们交往，和她们共同生活，与她们融为一体。张冠李戴，把女性特质都说成自己的。包括情感丰富，独立自主，顽强，活跃，果断，沉着客观，自信，勇敢，诚实，活泼，热情，深沉，时髦。同时又把男人的毛病安到女人身上。比如虚荣，轻浮，浅薄，脆弱。不过有一件事，男人倒是比女人擅长多了，那就是公关。男人让无数女人相信，男人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男人。

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鱼不需要自行车。

——纪录片《徳菲因与卡罗尔：反叛缪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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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菩萨和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