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推开门,酒吧里巨大的歌声直冲耳膜,男男女女挤在舞池中,霓虹灯不时从他们身上略过,投入的表情,酣畅淋漓的动作,以及令人不适的吵闹。
明知道几乎没可能在不进去的情况下找到想找的人,边月还是站在门口艰难地观察每个人的样貌。
她有些着急,并不想在找人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但人往往会因为不想浪费时间而浪费更多的时间。片刻后,边月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走进人群中。
她在吧台随便点了一杯酒,然后背过身等酒保上酒。不流通的空气、不断变幻的灯光,这些都让边月急切地想离开,一点时间也不放过,视线专注地穿梭在人群中。偶然看见一个身形相似的,看清样貌又只能遗憾移开。
“美女,一个人来的?”一道略微轻佻的声音传进边月耳中,几乎是下意识的,边月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来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内搭一件灰色高领毛衣,一只手搭在吧台上,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头发看得出来是精心打理过的,样貌也还看得过去,只是配上嘴角那抹自以为勾人的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油腻。
“嗯。”边月随意搭了一句,继续找人。
男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不顾边月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自顾自地在边月身边坐下,苦恼道:“我刚玩游戏输了,他们非要我来邀请你过去,你——”
他的香水味实在太冲,熏得边月头晕眼花,忍不住打断他:“就是找我过去喝酒是吧?”
“没有没有,就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嘛。”
“行啊,”男人的笑还没完全展露,又听边月继续道,“喝一杯一万八,五万加微信,交朋友嘛,明码标价,您看您是转账还是付现?哦,咱可不提倡赊账,先付款,后喝酒。”
顿了几秒,男人没有反应,边月及时道:“不会是付不起吧?我以为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不算什么。”
嘲讽的意味太浓,男人势在必得的笑僵在脸上,眼神中涌起几分愠色,一个婊字就在口边,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玻璃碎裂的声音接踵而来,人群四散奔逃,似是有人起了冲突。
男人往那边一看,风暴中心正是他的朋友,当下也顾不得边月,快步朝那边走去。
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一开始被砸东西吓跑了几步,自觉保持了安全距离,又围着风暴中心站成一圈,八卦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舞也不跳了,酒也不喝了,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是怎么个事儿。
酒吧工作人员被挡在人群外,声嘶力竭让别过去离远点儿,哪有人听他的?只能抓紧让人去找保安,找警察,自个儿又费力去扒人群,想挤进去又被挡住。
边月仔细听了一阵,大意是男人的朋友想让一个女孩儿过去喝酒,女孩儿不同意,男人的朋友就和女孩儿那方吵了起来,直到开始摔酒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事儿在酒吧里时有发生,喝了点酒自信心爆棚,又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自不排除有些人渣喝了酒后烧杀抢掠什么都敢干,但眼前这几位明显外强中干,只是纸老虎。
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圈,什么你信不信我找人来打你,你等着,你别走,有种的话……某一个说到兴头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同伴轻而易举拦下,然后又开始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看的人多少也觉得没意思,散开了一些,边月正想继续找人,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背影。
快一米九的身高,在这间酒吧里几乎算得上鹤立鸡群,边月轻而易举的锁定了他。看得出来那人喝了许多酒,脚步不稳,但他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正是在囔囔的那名男子。
去拉架?也就这个身形敢上前了。
视线下移,边月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她死死盯着那人手上的空酒瓶,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上前干什么。为不相干的人出气,使自己陷入麻烦中,这几乎是边月认为的最愚蠢的行为,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干,偏那个人就是她今天要找的人。
吵闹的背景音乐没有停,工作人员还在忙着疏散人群,光怪陆离的光不停的在每个人身上流转,舞池里自有不感兴趣的人在起舞,耳边听见几人在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坐着自己的事,除了边月没有人察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近了!
那道背影即将走出人群,握紧酒瓶的手正在蓄力,下一秒,边月已经冲了出去。
……
头痛的要裂开,身体像被车碾过,脖颈因为长时间弯朝车窗的方向,酸痛难耐,一时间动弹不得,手无意识覆在额头上,莫名肿起来一块。
“醒了?”边月手肘搭在车窗上,右手握着方向盘,听见喻枫发出的动静,微微往他那边转头。
喻枫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撞傻了?怎么不说话?”语气里听不出来半分歉意,“真不是故意的,山里弯道多。”
其实也是故意的,山里弯道、坑多不假,但边月明明可以放缓速度,可她没有。
这厮被她从酒吧里带出来后就一直睡到现在,边月担心他睡死过去,但又懒得停车检查他的情况,只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把他弄醒。
想到这儿边月心虚地看了喻枫一眼。
宿醉、没睡好、被边月蹂躏、头发乱的像鸡窝,但那张脸仍旧好看的不可思议。
五官精致漂亮,和九年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皮肤相较更黑了些,轮廓更成熟了些。
醒后就一直看着边月,边月不自然的咳了几声,他才冷淡地收回视线。还没松口气,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喻枫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边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凡他没瞎就能看见屏幕上那条触目惊心的裂缝。
该不会让我赔吧?
边月急于撇清关系:“它自己掉,别赖我哈,我还好心帮你塞回兜里了。”
“不过你也真是的,手机随便就从兜里滑出来了,你那还是在酒吧,鱼龙混杂,也就是运气好,不然早就……”
二月末,山里仍是萧条光景,荒废的农田连杂草也不见,黢黑的树干上挂着破烂的红色塑料袋,阳光穿透污潮的白云没有贡献一点温度,反而令人有一种无所适从的压抑感。
山路狭窄,似乎只要司机稍不专心就要粉身碎骨,偏生边月没有这个意识,在一个接一个的弯道里也毫不减速。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是八百年没和人说过话,逮到一个点就发散思维,也不管有没有联系,从东说到西,从南说到北,说到自己口干舌燥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很久没发出过声音了。
一扭头,喻枫紧抿嘴唇,脸色苍白的可怕,眼中戾气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打人……
边月讪讪笑了一下,忽然想到昨晚的事,要不是她拦住了喻枫,那人就算不死头上也要缝几针。她毫不怀疑喻枫是否会砸下去,大少爷无法无天惯了,能用钱解决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该不会打她吧?
边月觉得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毕竟他们已经九年没见,自己的变化挺大的,又剪了短发,还趁着他喝醉把他拐到山里,万一喻枫以为她在绑架……
想到这儿,边月清了清嗓,试探地问:“那个……呃……你还记得我吧?”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
“停车。”这是重逢以来喻枫对边月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语气冷漠,在边月印象中喻枫好像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像是陌生人。
她愣了几秒,“真不记得我了?我是——”
“我让你停车!”
刚过了三点,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去,观景台下不知道是什么树林,树干笔直,还没来得及长出新芽,只有枯黑的树叶挂在枝头摇摇欲坠。观景台设的蹊跷,无甚景色可观,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栖息在树枝上的乌鸦。
与树干一般黑,看不见在哪儿,树枝堆成团搭在枝桠中间,以为发现了乌鸦的踪迹,细看仍不清楚它们是否在巢中,只听见叫声嘹亮。
边月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搜索乌鸦的踪迹,喻枫拿着一瓶水蹲在路边干呕,因着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吐出几口酸水后就再无东西可吐。
脸色仍苍白如纸,好歹身体里好受了些,站起来时头脑发晕,边月好心扶住他,却被一把甩开,背过身就要往公路上走。
“喂,你干嘛?”
喻枫不理她,沿着来时的走,似乎想自己走回去。边月凌晨五点就带着他从市区里出发,一路在高速公路上狂飙,他想自个儿走回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还是小孩子脾气,边月叹了口气,赶上去抓住他。
“别闹了。”
哄小孩儿的语气不知道触碰了喻枫哪根神经,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别管我。”
“我不管你你现在应该在警察局。”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喻枫的声音顿时提高,“你有病吧把我带到这儿,你经过我同意了吗?我认识你吗?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乱糟糟的头发丝在空中摆动,边月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几缕滑稽的头发吸引。喻枫的愤怒一拳打在棉花上,脑子气清醒了不少,用眼睛剜边月一眼,继续往回走。
边月无奈地笑了一下,好消息是喻枫还记得她,暂时不会因为她出格的举动报警,坏消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喻枫好像很抗拒和她在一起。
“喂!”边月叫他,他没搭理,叹了口气大声道:“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而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
“那也和你没关系!”
大狗狗倔起来是这样的,一般人拉不住,还要担心被咬。喻枫快一米九的身高,即便现在状态不佳,健身的底子还是在的。
边月不会自不量力强迫他做什么,又叫了他一声,顺便把手中的钥匙抛出去。
“你开车走吧。”轻轻拂开脸上的发丝,手插入牛仔外套侧面的包里,边月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喻枫都快被气笑了,紧紧攥住手中的钥匙,“你是不是就笃定我不会抛下你走掉?”
边月耸耸肩:“没有啊,你人生路不熟,昨晚也没睡好,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喻枫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
“好,那就谢谢你了。”赌气似的,再不看她一眼,回来开门上车,一气呵成扬长而去。
发动机的声音惊扰了树上的乌鸦,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扑腾几下翅膀,再度飞回树上嚎叫。车消失在弯道上,不久之后连声音也没有。山里的温度比别处要低些,边月紧了紧衣领,也不着急想办法,继续趴回栏杆上听乌鸦吵架。
她以前是很讨厌等待的,尤其是等待一件不确定或是没有意义的事。
也是一个冬天,喻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附近有一家店的麻辣烫很好吃,兴致勃勃地要带边月去。
边月月考没考好,心里想着成绩的事,心不在焉的跟在喻枫身后。喻枫考的极差,但他像没事人一样每一脚都踩在枯叶上,听见喀嚓的一声,心满意足的物色下一片无辜的树叶。
等边月再抬头,喻枫已经在几十米外,挥舞着围巾让她快点跟上。
地上全是被踩碎的树叶,边月走过去,喻枫把围巾一头递到她手上,怕她会跑似的补充道:“马上就到了!”
边月考差了,那也是班里的前几名,和喻枫这个常年拖班级后腿的不是同一个意义上的差,出门前才被他爸关到书房里训过,现下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再没有这般亮的。
明明不爱吃麻辣烫,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成这样,倘若他有尾巴,估计已经转成了螺旋桨。
“傻狗。”轻轻吐出两个字,喻枫警觉回头,问她说什么,边月只叫他快走。
赶上饭点,店铺并不大,走到的时候不仅没有他们的位置,还至少要登上两个小时才能吃上。
喻枫在冷风中吐出一口白气,热情不减,边月心里却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她还有好多试卷没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可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
是喜欢没错,边月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无数店铺把麻辣烫做的很好吃,但绝对没有哪一家好吃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边月懒得在大街上和他争,只说:“那你自己等,我先回去了。”
没顾得上吃晚饭,半夜写完试卷发觉饿的前胸贴后背,从床边的纸箱里翻出最后一包泡面,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餐厅的灯是亮着的,边月脚步一顿,起先是不打算再过去了,泡面干吃也能吃,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也没有动静,疑心只是有人忘了关灯。
试探着走回去,视线被餐桌上的外带盒吸引,上面贴着一张字条,边月好奇的拿起来。
没和我一起等的人不准吃!
最后还特别幼稚的画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那家麻辣烫到底像不像传说中那么好吃边月已经忘了,只记得耳边一直响起的枯叶碎裂的声音,以及纸条上那个画的特别丑的表情。
远处再次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是正在靠近。
还看不见汽车的影子,边月已经回头。
下一本写《逃逸速度》
清冷仙女X互联网新贵
虞鸢八岁认识李叙,一直到十八岁为止,她的开心、烦恼、生活、学习……一切都围绕着李叙。
李叙只比她大四岁,却几乎承担了她所需要的一切,他高中辍学,供虞鸢吃、供虞鸢住、供虞鸢上学……
身边的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们会在一起,可虞鸢却在高中毕业后拿着李叙给她的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李叙的世界里。
多年后一天,虞鸢重新回国,两人再次相遇,当年的穷小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为身价不可估量的互联网新贵。
他曾把虞鸢捧在手心,即使深陷泥潭也不允许虞鸢身上沾染上任何污泥。
再次相遇,他对虞鸢的靠近视若无睹,他恨她若无其事,恨她不告而别,恨她既然选择离开却偏要回头……
在虞鸢贫瘠的人生里,她对这个世界有很多不理解,不理解人们为什么笑,为什么哭,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感到幸福。
只有李叙不同,他在虞鸢面前永远是平和的,温柔的,阳光的,仿佛世间一切困难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李叙生气了,不愿意再理她。
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她想问他为什么生气,她想让他开心。
“啪”的一声,
虞鸢的手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