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塔·寻风 第11章 三瓶水

今天乙班交手丁班，华兰到的时候，那个据说打过市级联赛的人高马大的丁班男生正好投进一个空心球，整个小篮球场尖叫起来，大喊“费博无敌，费博无敌”。

华兰踮起脚，看到自己班体委的脸上面露一丝难色，又在身边众人的话语里捕捉只言片语。

“刚开场，丁班就领先了两个球……”

“那费博球风太猛了，根本拦不住……”

丁班士气太盛了。华兰连忙拉着王瑶瑶和陆子琳挤入人群，找到自己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

她看得出来自己班的男生已经在尽最大努力，三个人努力不让丁班抢到篮板球和篮板位置，但奈何费博的准头和手感太好，不用摸篮板也能进球。

他每进一个球，丁班就排山倒海般欢呼起来。

乙班三个球员心态还不错，没有垂头丧气，体委更是力追了三个篮板球。在进球时乙班卯足了劲儿鼓掌，势要在气势上先逼退丁班。

他们今天都喊疯了，平时一个个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被老师吐槽隔着一米就听不到，没想到爆发力这么强，旁边的树都在抖。华兰一用力大喊，脖子就容易泛红，眼下已经红了一圈了。

“班长，你不舒服吗？”旁边那个女孩子问她。

“天热，热的。”华兰一边捂着小腹，一边尴尬笑道，“我皮肤很差。”

只可惜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还是15-21，乙班落后整整三个球。裁判吹哨的时候，丁班“呜呼”欢呼，掌声动天。只可惜令人稍稍有点儿不适的是，这巴掌声似乎并不单纯，混杂着口哨声。

“疯了吧他们，嚎什么嚎啊，”余倩倩皱眉，“欢呼自己班就好了，干嘛给别的班喝倒彩啊？”

“不鬼叫跟不会打球了一样。”另一个女孩儿说，“搞别人心态。”

高中生的篮球赛打到最后，打的不仅是两方的球技，也是两方的气势。但气势过剩，双方不爆发个肢体冲突都难。就算没打架，至少也要说对手班级坏话说上好几天。

华兰连忙叫倩倩去跟她发水，每个人一瓶，先起点儿物理作用，让大家消消火。

几个球员和替补当然最先拿到。体委还郑重其事地对男生们说，下半场继续努力，不要辜负班长和程敏好不容易做人请的水，说的华兰顶不好意思。

“还是按之前说的，等会儿专门放个人去盯着那个费博，然后剩下两个……”

正说话的那个球员接过华兰递过来的水，便换了话头说：“你看我们上周训练的时候别的班班长谁来啊，就花哥来看我们，还给我们送水。”

“就是就是。丁班哪有这待遇？难不成还真能输给他们？”

“三个球而已……”

华兰感觉自己脖子烫烫的，已经分不清楚是刚才喊的还是现在弄的。她佯装洒脱镇定地对这帮男生说道：“训练那水是拿班费买的，大家出的钱，你们好好打噢。”

接着在大家“得令得令”的高呼声中，大步转头离去。

她回过身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想着这个背影肯定帅呆了。后知后觉连自己的痛经都减轻了不少——噢，原是乐的。

从被陈彬推上任后，她一直对自己能否成为一个得人心的班长心存疑虑。现下看来，也许，她混得还不错？

她回忆平时和乙班同学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大家平时多数时间都在各自学习，但是课间也会有人亲热地来问她问题，路上遇见高兴地跑过来拍着她的肩喊“花哥”，领卷子的时候经常有人连她那份一起领回来放在她桌上——

好几回了，根本不知道是哪个活雷锋。

她忽然感觉到，有种被人信任、被人依赖、被人包围的感觉又回来。

是的，又回来了，阔别已久。

像很小的时候那样。

她拿着最后一瓶水，回到原来的地方，休息时间还剩两分钟，体委他们已经在擦汗准备上场了。她不知为何跟着紧张起来，正准备拧开水，身旁却有人走过来，拖着嗓子说：“班长，你这水怎么发的啊？”

是陆子琳和王瑶瑶。

华兰本能地将拧开一半的瓶盖重新拧紧，问她们怎么了。

“我和瑶瑶都没分到水，”陆子琳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余倩倩在华兰旁边，跟着皱了一下眉，却听她说，“落日太阳，晒死了，来看球赛连水都没得喝的吗？”

“怎么会？我明明点好的。”华兰回头看了一眼树下放水的地方，空空如也。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跟搬水的几个男生如果拿不下，就放在办公室等她一会儿去的时候带过去。

她刚才只顾着拉王瑶瑶和陆子琳了，把这件事忘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走得急，应该是还有水落在办公室了。”华兰赶紧道歉，连忙把水递给陆子琳，说：“这瓶我还没喝过，你喝我的吧。”

陆子琳伸出手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华兰总觉得她的动作有些不情不愿。

“那瑶瑶呢？”陆子琳慢条斯理地拧着瓶盖，用手肘捅了一下王瑶瑶。

“这……”华兰尴尬地笑了一下，求助般看了看余倩倩。倩倩倒也很给力，本来皱着的眉头很快舒展，把水递给王瑶瑶，道：“我的也还没喝呢，给瑶瑶吧。”

陆子琳复又笑道：“那你们不就没水喝了吗？这怎么行啊，像我们抢了你们的水一样。要被别人看见问起来，我们怎么说啊？”

华兰感觉自己小腹又开始疼了。她很确定，自己小学三年级学“似笑非笑”这个词语的时候，老师就是这样笑的。

“谁会无聊来问这个啊，放心大胆喝你的水吧，哈哈。”余倩倩笑出几声，这样道。华兰感觉她应该是想说“别废你的话，爱喝不喝，不喝还我，无不无聊”。

陆子琳脸上的笑僵了僵，之后终于拧开了瓶盖，开始喝水。

“多喝点啊，程敏请的，他上次请我喝水还是在年段办公室呢。”余倩倩抵着下巴，又说。

林君玉凑过来，把头搁在华兰肩上，说：“花哥，我也没拿到这个水唉。”

“嗯？少三瓶？”华兰觉得右肩一沉，知道了是哪个美女靠在她背上。她抬手戳了一下林君玉的脸，不好意思道，“那我给你看看……”

“不用麻烦啦，我不渴，感觉也没有很热。”林君玉把头抬起来，换了相机搁在华兰肩上，“借你肩膀用一下哈，这里角度好。”

也不知道林君玉是有心还是无意，余倩倩抿着嘴，差点儿笑出来，转过头就能看见陆子琳精彩纷呈的表情。

华兰努力保持不动，余光却瞥见另一边挤过来个男生，正好是刚刚搬水的其中一个。

她于是问他刚刚办公室地上是不是剩了几瓶水。

男生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吧，地上有的全搬走了。”

“啊？”华兰愣了，难道是自己数错了？但是她是按两个一组数的，要少也只会少偶数，怎么会少奇数啊？

“班长，你是不是数错了啊？”陆子琳忽然笑出声，悠悠的声音探过来，“不过你数学这么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还是，这三瓶被你偷偷喝掉了？”

华兰脸色一僵。

这三瓶水是不是被你偷偷喝掉了啊？

那些钱是不是被你偷偷私吞掉了啊？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陆子琳，她眼角眉梢，分明写着嘲笑。

“程敏要知道他请的水这么好喝，一定高兴坏了，下次还能多请我们几次呢，哈哈。”陆子琳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

“子琳，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平时喝水是照着一次三瓶的量喝的？”林君玉咔咔摁着快门，然后把相机抬起来，一面回顾一面笑说。

“程敏的水不好喝的，上次考倒数叫到办公室，我都不敢喝一口。”林君玉笑着拍了拍华兰，又问，“倩倩上次不是因为考倒数被叫的，你说好不好喝？”

“别提了好吗，我跑操在外面系鞋带系了一圈，好死不死被程敏看到了，才被叫的。你说那水我敢喝吗，我怕里面程敏给下毒了！”余倩倩打了林君玉一下。

陆子琳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把矿泉水捏的变形，就像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一样扭曲。上次程敏把小测倒数的四十位同学都叫去了年段办公室，无非是让他们好好考虑一下，正式开学后实验班的教学节奏会很快，按照他们的理解和吸收能力，也许并不适合他们。

这四十人里，包括林君玉，也包括陆子琳和王瑶瑶。

能考上提前招的孩子，都是市里初中的佼佼者。但是来到川中以后，名次和成绩，都在重新洗牌。

陆子琳和王瑶瑶费尽心思掩饰的事情，林君玉却能坦坦荡荡地说出来。

陆子琳忽觉，受到了少有的屈辱。

她真的不在乎吗？还是装的？呵，少来了。

谁也没注意到，华兰的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扣着的指节泛着大片的白。

她半偏着头，看见王瑶瑶在陆子琳身后，轻轻拉了一下她，默默摇着头。

“呀，华兰，在这儿呢。”华兰猛地回头，发现是苏展从人群中匆匆挤过来。他没穿球衣，今天似乎没上场。斜射过来的夕阳映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眨一下似乎就过去了一轮春秋。

他怀里抱了三瓶水，对华兰歉意地笑道：“我们班多出来三瓶水。我刚刚问了搬水的同学，点水的时候在你们班旁边，应该是拿错你们班的了。”

“是不是？”他一只手夹了三瓶水，问她。

“……嗯，对，是我们班的。”华兰愣了一瞬，应道。她把水接过来，往倩倩和君玉手里各塞一瓶。末了，对苏展说：“谢了，还专门来一趟。你们那边也应该快开始了吧？快回去吧。”

“我今天没上。打丙班嘛，林狗去打打就行了。”苏展笑道，“好不容易挤过来的，甲乙一家亲，我留下来看看你们班也行。”

“少来，赶紧走吧。”华兰僵着的脸色这会儿总算缓和下来，她往苏展肩上推了一把，“你哪里是为了看我们班，你分明是想偷看费博怎么打的！”

苏展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说：“这你就不懂了，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偷呢？”

“学习，学习一下。”他一面语重心长地说，一面在华兰身旁站定。

他往前半步，抬手挡住了斜照过来的夕阳，把华兰留在阴影里。林君玉的相机又架上华兰的肩头，不知道在拍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华兰格外感谢那个时候站到她身边的苏展和林君玉架到她肩上的相机，那似乎像先前乙班球员们的话一样令人感动。

告诉她，没关系，和小时候不一样，这次有人和你站在一起。

陆子琳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苏展的侧颜笼在夕阳里，林君玉高端黑的单反被刷上一层自然金。她止不住地想着，林狗是指那个经常考第一的林屿吗？他们原来都认识？他们从来没来乙班找过华兰，也不是一个初中的，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是她今生最大的羞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过陆子琳这样的，，反正我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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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