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阿涂（折明月） 第83章 风林父之死

来的路上风林隐就一直在想父亲的死是不是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真如密信所言，这么多年他都不曾为父亲报仇雪冤，实在是枉为人子！一想到这儿，他只觉得内疚又愤怒。可是这愤怒却无人可发泄，实在是憋屈！

听到老人的话，阿涂故意冷着脸说道：“人有未了之心愿，却没看到仇人下场，怎甘心转世。”

看着一向待人和气的阿涂，忽然如此一反常态，不难猜出她是为了自己。风林隐一想到自己的身边还有她，心中的冷寒便又被驱散了不少。他身子往阿涂身边靠近了些，借着宽袖的遮挡，轻轻的握住了阿涂的手。

见老人还在迟疑，风林隐又开口说道：“老丈，我有亲人也在五年前的洪水中去世了。我来此就是为了查明真相，如老丈知晓内情，还望老丈坦诚相告。”知晓阿涂是在攻心，他便以怀柔之言配合。

在二人的一软一硬的劝说下，瞎眼老人终于绷不住了。他大声嚎啕道：“是那些畜生，是他们逼我去扒堤坝之眼，这才发了大水.......他们本来说了完事就放我走，可是事情了了他们又想杀我。幸好我侥幸逃脱。可是等我到家的时候，我家里人却都已经死了.......”他举起腰间的葫芦，哭得凄惨，“我小孙子，才6岁啊，也被那帮畜生杀了。”

老人的哭嚎声，惊飞了后院树上的乌鸦。幸好此处偏僻，不然这么大声响定然会引出夜里巡视的捕快们。

阿涂递过来一张素棉帕子给老人，轻声说道：“老丈不急，您慢慢说。”

老人缓了缓情绪，然后说道：“我家世代住在莽州城里，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就是是负责修建堤坝的工匠。我刚学会走路，便被我爹带着去护养堤坝。那时他经常会指着堤眼，嘱咐我莫要去那处玩耍。”

阿涂：“什么是堤眼？”

老人：“每处堤坝就算外面看来再固若金汤，都会有薄弱之处，那个地方便称之为眼。堤眼一旦被外力冲击，则整个堤坝都会毁了。”

阿涂：“哦，老丈您继续。”

老人：“后来我接了我爹的班也做了工匠，他虽然退了，但还是会时不时嘱咐我隔一段时间便检查一次堤眼。他说堤眼是堤坝的命，如果堤眼出问题了，堤坝也就很危险了。这毕竟关顾着全城百姓的性命，我自然不敢有一日偷懒。

直到五年前的一天，几个蒙面人忽然闯进我家。他们拿刀指着我的家人要我把说出堤坝眼的位置。

堤眼一旦挖开了，一有外力冲击，就很容易坍塌。我当时苦苦劝阻，他们非但不听，还打伤了我儿子。我知道这些人我惹不起，只能告诉了他们，想等着天亮上报官府也还来得及。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挖开了堤眼后并没有放我走，反而将我锁了起来。

等我逃出来的时候，大错已然铸成。

那场连绵的大雨让堤坝外的湖水上涨，湖水很快漫过了堤眼，我眼看着大水从缺口处灌入。我也在那场洪水中被卷入旋涡......

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毁了。好好的城毁了，我家也毁了!我家人一个也没能没活下来。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城的人，毁了我的亲族。”

老人说完话，泪也流干了，黑洞洞的眼中只有无限的绝望！

风林隐听着他的讲述，脸色越来越苍白，原来杀死父亲的那场大水竟然是人为的！他冷声喝问：“那事后你为何不和官府说明堤坝坍塌另有隐情？！”

如果老人早说了，他也不必现在才知道父亲之死另有隐情，也不至于时隔五年，线索全失！

“你怎知我没说？！我去过的，无论我怎么和府衙上的人说，都没人信，我每次都被打了出来！”

老人又哭又笑道，“后来我才听说，因为莽州发大水，朝廷无力一边赈灾一边北伐，那些大官们都说是因为北伐杀戮太重，才让天神降罚，所以王上把计划的北伐停了。如果此时说□□，那朝堂上那些大老爷的乌纱可就不保了，甚至连脑袋都可能掉了。所以府衙即便知道真相也只能咬死了这就是天灾。所以你们看，为了自己的利益，真话是没人听的，没人信的！”

风林隐沉默了，因为父亲死在陵国，哪怕他以为是意外，心中也难免迁怒陵国。这些年他之所以偶而出手帮助离晋，除了祖父的命令外，还有便是他对陵国从心底的怨恨。

可是刚才老人一番话，他才忽然想起来，五年前正是君盈北伐之时。哪怕风林氏作为世家话事人为君盈所不喜，他又岂会在那时因私人恩怨而坏了自己多年的筹划？！

更何况，如果仅仅针对父亲，没必要淹了一座城，这委实是太过绕远了。看来做这事之人更多是为了阻止君盈北伐。

那自己父亲呢？他是无辜被累还是另有隐情？

沉吟片刻，风林隐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些蒙面人有什么特征？”

“有，有，他们虽然蒙着脸，但是他们管事的手上有个拇指大小的圆形伤疤。听他们说话也不似本地人，似乎是着急完成任务赶紧赶回家。”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那噩梦般的夜晚，老人也常常回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送老人走之前，阿涂不禁问道：“如老丈不弃，我或可帮你治好眼睛。”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如若不是我能看出堤坝之眼，莽州城不会淹，我的亲族也不会死，这是我欠他们的。我留着这条命，就是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最后到底会有怎样的报应。如果郎君和女郎查到之后，还请麻烦告诉老头一声，也好让我死而瞑目。”

“好！”阿涂忽然心中一阵悲凉，她自幼测相，刚才一见面便看出来他的眼睛是被人故意弄瞎的，只是她没想到，下手之人竟然是老人自己。

该是怎样的心痛，让他如此自残自伤！那帮恶徒可真是，可恨！

回去路上，看着头上惨白的月色，阿涂和风林隐都很难受。知道莽州五年前曾发过一场大水，和听到亲历者讲述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思索良久，阿涂还是抬头对着风林隐问道：“你刚才所说的亲人，可是你父亲？”

风林隐点头，他既带她来了，便没打算瞒她。他牵过阿涂的手，边走边把他父亲的事讲给她听，“五年前，父亲无故来莽州，恰逢莽州洪水......等家中子弟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我一直以为这是天灾，所以这些年并未追查过。

直到两年前，我收到秘信，说是知道我父之死的真相。我才知道事情恐怕没我想得那般简单。所以我才会借着视察产业的名头去见送秘信之人。只是没想到遭了埋伏，身负重伤。幸而得你相救，不然......后来卫斐在苗寨找到我，说是有了新线索，我不告而别也是因为此事......”

听着风林隐的诉说，想到他身上的伤痕，阿涂觉得心疼极了，这两年，他为了一个真相，遭遇的又岂止是他说的这般简单？

阿涂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风林隐认真说道：“阿隐，我帮你一起查吧。有我在，你会查的更快一些。”

风林隐只是想找人倾诉，并没想到她会帮忙。潜意识里，他总觉得她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女郎。

实际上，阿涂虽然看着柔弱，却是具备天赋之能的大巫。意识到这点，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应道：“好。”

阿涂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阻止北伐是大事，背后之人恐涉及朝堂，我会告诉师兄此事。但你放心，我不会提你父亲之事。”怕风林隐误会，她特意把自己想做的事提前与之商量。

风林隐点头说道：“嗯，好。这是他的地盘，有他一起可能更快得到答案。”

疲惫了一日了，回到小院儿，阿涂在碧桃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便懒懒地躺在了榻上。碧桃则站在她身后用棉布帮她绞干头发。

“碧桃，师兄这几日在宫中，我没办法传信给他。桌上那封信，你用你们那个私密渠道传给他吧。”阿涂扔了个花生到嘴里，随意地说道。

“女郎？女郎怎知？”碧桃身体一僵，话没说完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哎，你别跪啊？” 阿涂叹了口气，“应该等她帮忙绞干头发再说的，这下可好，只能自己动手了。”

“到了南川我便知道你是别人派到我身边的了。出身贫苦的丫头可没你这眼光！”她边擦着头发边说着，“你对南川的熟悉，对贵族世家的了解，无一不是在告诉我，你是从小被好好教养的。”

碧桃仍旧不解：“那女郎怎知我是二公子的人？”

“我师兄那个人行的是君王之道，本就是要掌握人心的。我身为他的幕僚，他怎么可能不在我身边安插人。只有你能近我身，私密事也就你能知晓，想来也就只有你了，不是么？”

阿涂心里说道：“所以啊，即便自己曾经有过片刻的动心，他们之间还是不可能。”

碧桃跪着哭道：“女郎，对不起，我......”

阿涂无奈地说道：“你别这样，我就是怕你这样，之前才没和你说开的。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师兄肯定会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的，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而我，既然已经承诺三年内倾我之能助他，便也不会食言。我行事无可避人之事，他也不是那等过河拆桥的小人，你听命于他自然也于我也是无害的。”

况且碧桃只是给白泽传递一些消息，也影响不了自己什么。

看着哭泣不止的碧桃，阿涂揉了揉额角，她最怕看人哭了，“你快别哭了.....说真的，如果我身边一定要有个眼线，我宁可那人是你，也不要别人。”

碧桃睁着雾蒙蒙的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主子。

阿涂笑着解释道：“因为碧桃是个小美人啊，我最喜爱美人了。放心吧，我喜欢你，自然不舍得你为难的。”

听到这里，站在门外的白泽再也无法淡定了。他接连几日心绪不佳，便躲在了王宫内。可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很想见那没良心的女郎一面。但是走到门口，又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见她，便拦了小五，没让他通告。

没想到竟然意外听到主仆二人的这番对话。

本来听到阿涂早就识破碧桃是自己派到他身边的眼线，他还觉得颇为赞赏，不愧是自己选中的幕僚，真是聪慧。

后来听她在那说他对自己的分析，虽然心中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很懂自己，甚至可能比他自己都更懂。

直到她扯到喜爱碧桃之类的，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丫头怎么什么人都敢撩拨？

“咳咳!” 白泽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阿涂的胡言乱语。

阿涂不动声色地从袖口中摸出毒针，厉声喝道：“谁？”

白泽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不是有事要对我说？信不必了，直接说吧，开门！”

阿涂吃了一惊，瞪了一眼仍旧在地上跪着的碧桃。

碧桃则是一脸无辜地摆手，低声说道：“这次真不关我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