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阿涂（折明月） 第258章 鱼冉过往

“兄长？”白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

“是，在你心中，你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郦姬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兄长胸有韬略，为人仁爱，无论是对家人和还是百姓，都无可挑剔之处。”白泽答得毫不犹豫。

郦姬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道：“你说得不错，对于陵国来说，他确实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国君。如果不是身体拖累，即便老离晋王在世，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光靠仁善可做不好一国之君......”

“娘娘此话何意?”白泽皱眉道。

“只是说事实罢了，并无其他意思。”郦姬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年之事我只能说，他有过错我亦然。与其说这些年来我怨恨他，倒不如说我无法原谅自己.......是我违背誓言在先，才会祸及他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的想法可生变化？” 君盈的生命已然到了尾声，白泽真的不想他带着遗憾离开。

郦姬没有回答，转而看向了窗外，好半晌，她得声音才幽幽地传来，“半生已过，那些执念已经深入骨血，很难拔除了......”

“娘娘？”白泽还想再劝。郦姬却已经转了话题，“听说你之前带来华羽殿的女郎是姜氏家主？”

“阿涂么？”白泽点头说道，“她已认祖归宗，承继了姜氏的家主之位。”

郦姬忽然有些急切地问道：“传闻姜氏嫡女阿涂，为两大世家掌上明珠，其母可是出身有狐氏？”

白泽：“她的母亲正是有狐清予。”

他注意到在得到自己的确认后，一向对任何人和事都冷淡以对的郦姬娘娘明显激动了起来。

“娘娘，认识有狐氏的人？”白泽试探着问道。

“嗯。”郦姬没有瞒他，“我年轻时曾与有狐族人结识，后来听闻他们遭遇灭族之祸很是惋惜。如今听到他们还有血脉留在这世上，我真心地替他高兴。”

“娘娘若是累了，可回宫先休息。兄长这里有我在就好。”白泽隐约觉得事情没她说得那么简单，但是见郦姬已经不想再谈，便也没再追问。

郦姬走到门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对着白泽说道：“这么多年，我只想明白一事。那就是你兄长身为国君，一切以陵国利益为先，这本无错。如果有一日，他的选择伤害到了你，希望你也能如今日一般冷静克制。”她说完也不管白泽懂没懂，直接转身离开了。

“兄长的什么选择会伤害到我？”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白泽的疑惑更深。不过还没等他琢磨清楚，便听到宫人禀告道：“二公子，齐廷尉求见。”

“请他进来。”白泽按了按眉心，廷尉深夜求见，带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公子，近日丹阳城内出现了大批世家外迁的情况。廷尉府调查后发现，原来是城内流言盛行，都说......”齐金林说话之时有些犹豫。

白泽：“都说什么？”

“都说这次与离晋的大战，陵国必败！”齐金林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让齐金林意外的是，白泽并没因此愤怒，反而异常地平静，“是么？派人把这些叛逃世家都给我拦下来，就说我说的，他们人可以走，家财需留下，不然以投敌论处。我倒是好奇这人最后会落到个什么好下场！”

齐金林刚走出宫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翟焕。

翟焕：“大人，二公子有何吩咐。”

齐金林把二公子的吩咐说了，然后又叹了口气道：“那些聪明人以后恐怕难翻身喽~”

“大人是说那些世家么？可是以往他们不也是这样，那个国家有利就迁往哪里么？”翟焕有些没明白。

齐金林：“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了。”

翟焕：“小的不太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了？”

齐金林：“自从有狐一族灭族后，世家早就不再齐心了。这些年来，世家集团全靠风林隐撑着才没散了。但是即便如此，世家内部勾心斗角各怀鬼胎，早就不复曾经。现在的世家不过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翟焕：“如此说来，那确是不一样了。”

齐金林：“海上波浪而已，有升便有降。只是不知那位女郎会如何选呢？”

他没说女郎是谁，可是翟焕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大人说的是阿涂女郎？她现在不是姜氏家主么？自然是会站在世家那边吧？”

齐金林：“嗯，是啊，她可是世家家主啊......这可真是不好选呢......”

与此同时，陵国天牢内，典狱长带着两个狱卒压着一个女囚犯走了进来。

“谁是张萦？”典狱长的声音冰冷中透着不耐烦。

“是我。”缩在牢房一角的张萦赶紧撑着爬了起来答道。

典狱长瞥了一眼，看张萦旁边的牢房还空着，立刻吩咐狱卒道：“把这妇人关在这儿吧。”

“是，大人。”狱卒打开牢门，一把把手中的女囚推了进去。女囚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你......”张萦走过来，想问下人有没有事，刚出口一个字就卡住了，只因那女囚的侧脸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鱼冉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仔细理了理衣衫，然后对着张萦屈膝行了一礼，“夫君”。

张萦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眼前之人明明几日之前还与他亲密无间，可如今看起来却是那么陌生。

“你这声夫君是在唤我么？”良久后，张萦才自嘲地说道，“这几日我被关在这里，也多少有所耳闻你竟然是鱼氏的女儿。我张萦何德何能啊，一个泥腿子竟然娶到了世家之女？”

“对不起.....”鱼冉低下头来，眼泪一串串地低落在了地上。

两人就这么隔着牢房的栏杆默默地相对而立。听着对面的抽泣声，张萦最终还是心软了，“他们说你是鱼氏女，可是真的？”

鱼冉：“是。”

张萦：“他们说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得到三叉戟和连□□，可是真的？”

鱼冉咬了咬下唇，“是。”

“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廉耻之心？！”张萦忽然大步走到栏杆前，双手用力地攥紧了栏杆，愤怒地指责道：“竟然为了这些，就委身下嫁一个你不爱不认识的人么？

“是啊，夫君才知道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鱼冉听到张萦的指责一瞬间就白了脸色，她惨笑着擦了擦脸上的脸颊的眼泪，继续说道，“夫君，你选错人了啊。”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到底有何苦衷？到了今日还不能说么？”张萦痛苦地低吼道。

鱼冉：“苦衷么？并无苦衷，我本就是鱼氏女，生来就是要为家族所用的。别说夫君如此品行了，就是比你低劣个千倍百倍的郎君，只要是家族有需要，我都会嫁过去......”

张萦不敢置信地摇头说道：“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鱼冉狠下心开口道：“无比真心。”

“好，既如此，我再无话可说，你我夫妻缘尽于此，从今往后生死荣辱再不相干。”张萦说完就背过了身慢慢走回了角落，再不肯看她一眼。

鱼冉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眷恋，“夫君，今生对你不住啊，你对阿冉的恩情，就让阿冉来世再还吧.....”

角落里，翟焕好奇地问道：“大人，她怎么不说她的苦衷啊？”

在鱼冉投案后，她的娘亲心疼女儿，主动把鱼冉这些年的遭遇说了。原来鱼冉并非鱼氏家主的亲生女儿，而是她娘和一个木匠的女儿。她的父亲手巧，每次忙完了活计，都会用心地给她和娘每人雕一个木簪子，要么就是给她雕一个木头小鸡或者小鸭.....那时候她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却也是过得舒心自在。

可惜好景不成，一次她娘外出买菜的时候，偶遇了鱼氏家主。鱼氏家主看她娘貌美，便提出纳她为妾。在那之前，她娘能遇到最厉害的人也不过是酒楼的掌柜的。忽然被一个世家家主看上，一步登天的机会，她自然不能免俗的动了心思。

后来在她娘嫁给了鱼氏家主为妾。而她爹因为悲愤交加，没多久就病死了。在她爹死后，她也被带入了鱼府里。那时候他们母女都很感恩，以为这是遇到了善人，不仅不介意她这拖油瓶，还把她当成贵女一般教养。

哪成想那鱼氏家主不过是看着鱼冉生得一副美人坯子，把她养大也不过是利用她笼络贵人罢了。这些年来，她被辗转送上了不少贵人的床榻。直到遇到张萦，她才结束了这种如妓女一般的生活。

“她这么做是为将张萦撇干净，只有他怨她恨她，他才最安全！走吧。” 齐金林叹气道，背过身朝外走去。

翟焕明白，大人这是想成全这个命运悲惨却刚烈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