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阿涂（折明月） 第213章 王后之死

天气缓和了，柳树都开始抽新芽了，宫里春光融融，人们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只除了一处，冷宫。

冷宫内除了砖缝内的野草冒出了点儿绿意，其他的跟春天便再也没啥关系了。王后，不，是向氏阿瑶已经被打入冷宫一个月了。不同于刚入冷宫的其他妃嫔要大吵大闹个把月后才会接受现实。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每日照常整理自己，闲暇时甚至还会练练舞。

那舞姿是崔明月从未看过的好看，她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阿瑶一舞价比千金。

“娘娘这支舞叫什么名字？真好看。”崔明月递过一块帕子，衷心地赞道。

向瑶神色淡淡的，“慕君”

崔明月：“名字也好听。”

向瑶抬头看看四方的天空，嘴边嗤笑道：“只可惜，这世上再无赏此舞之人。”这个舞蹈是她专门为风林隐编的。曾经的她骄傲得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却独独对他温柔小意。他也曾说阿瑶之舞动人心魄，可是如今......

“阿隐一直没有回信么？”纵容明明知道结果，向瑶还是不死心。

崔明月：“我们现在送信也没之前那么方便。虽然使了些银钱，黄宫侍答应给我们送出去。可是也得等他轮值出宫的时候，想来回信是没那么快的。”

向瑶神色哀凄，“你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阿隐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他不会给我回信的......” 自幼一起长大，她对他还是了解的。虽然风林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随了他的父亲，自有一股固执。自从上次自己利用他设计了姜涂之后，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娘娘.....”崔明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明月，以后别叫我娘娘了，我已经被褫夺王后之位，不宜再如此称呼了。往后就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以后你叫我阿瑶吧。”向瑶说完，又在心里补充道：“我曾经最快乐的时光，人们都是叫我阿瑶的。”

崔明月：“是。”

跳了半日舞，向瑶也累了，她对着明月说道：“我先回屋了，晚饭也别叫我了......”

“是。”虽然向夫人用了大笔银钱上下打点，她们这些日子的吃住好了许多。但是比起之前的，还是天差地别，明月知道那粗糙饭食她定是难以入口。

向瑶一走，不大的院子立刻显得有些空旷。趁着还有点儿亮光，她赶紧把这两日的衣裳拿到水井边洗了起来。虽说天气转暖，可是水井中的水还是冰凉刺骨，忍着寒意，她用力地揉搓着粗麻的衣裳。不到一会儿，白嫩的小手就变得红肿不堪。看着自己中成了猪蹄的手，崔明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颊低落到了水盆中。

她之前在崔氏时自不必说，就连入宫后，除了王后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色？更别提亲手劳作了。当初王后被打入冷宫之时，她宫里那些宫里的老人都托了关系跑到别的宫了。就她崔明月因为除了王后也没什么根基，加上平日里得罪的人也不少，别的宫都不要，只能随着王后来了冷宫。

看着平日里那些恭维她的宫人们鄙夷奚落的眼神，崔明月更难受了。被比不如自己的人看不起，果真是最难受的事。

就在崔明月这里怨恨后悔之时，一双靴子停在了她面前。她顺着往上看去，“是你？”

“走吧，崔明月，有人想见你！”

向瑶这一觉睡得很好，她做了一个长长的香甜的梦，梦里出现了好多人。

“娘娘，该喝药了。” 随着崔明月的一声轻唤，梦中的人又一个个消失了。向瑶缓缓地睁开眼，看到崔明月正端着一个药碗站在她的窗边。

“哪儿来的药？”自从她被龙楼香伤了身体，本来一直靠药不着，可是自从打入冷宫后，别说药材难得了，就是煎药都不方便。

崔明月迟疑片刻，然后迅速说道：“向夫人心疼娘娘，费劲周折，才让黄宫侍送进来的。不过也不多，只够几天的，娘娘赶紧趁热喝了吧。”

向瑶靠在引枕上，看着崔明月说道：“先不急，明月，你与我先说说话吧。”

崔明月想再劝劝，向瑶伸手阻止了她，“我刚才做了个梦，想起了很多事，很想找人聊聊。”

“是。”崔明月把药碗放在一边，坐在了床旁边听她说话。

向瑶：“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风林隐会是我未来夫婿。”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向瑶刚开口，崔明月立刻出言阻止道。

“呵呵，你看看我们这里，还有谁会来？再说我现在也不怕失去什么了，不怕的......”向瑶对着崔明月继续说道：“阿娘说郎君都爱才艺出众的女郎，所以我便日夜练舞，练到脚指头都肿得无法见人.....”

崔明月：“如果不是姜涂，娘娘定然能和风林家主成为一对眷侣。”

向瑶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些日子，我被困在这里，忽然就想明白了。是我退婚在前，他们认识在后，他们又哪里欠我什么呢？之前不过是我因妒生恨罢了。”

“是这样么？”崔明月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想。

“进宫非我之愿，虽然做好了为家族牺牲的准备，可是日日夜夜伴着一个垂老之人，我实在是厌恶，厌恶他，更厌恶自己。”向瑶的声音平静地没有波澜，“当初我退婚时，阿隐也曾苦苦恳求，是我为了家族前程放弃了他。只是我没有做好准备，我总以为即便他以后娶妻了，最爱的也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过骄傲，太过自负罢了。”

“所以当我看到姜涂，看着她如花绽放，看着风林隐移情于她，我才会那么愤怒。”向瑶的语气有些释然。“后来我为难姜涂，也不过是因为这点儿郁气难以平复。其实，我不过是嫉妒她罢了，嫉妒她得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众人的敬仰，阿隐的爱慕。”

崔明月：“因为她不配得到那些。”

向瑶：“配与不配，她都得到了不是么？而且严格说起来，她的身世可比你，甚至比我都要好上许多。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劫难，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她相争呢？”

她姜涂可是两大世家的嫡女，永远至尊至贵的命格。

崔明月：“娘娘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这些。”

向瑶没回答她，径自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你看我这双手，能看到什么么？”

崔明月：“娘娘金尊玉贵，连手都长得极美。”

向瑶看着自己那双素白依旧的手，自嘲地说道：“美么？可是其上已经沾染了太多人的血。”

崔明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向瑶：“我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我走到今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半分干系。迁怒无辜已是罪过，若是还执迷不悟，不仅阿隐不会再理我，连我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

崔明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道：“那封信，娘娘你寄给风林家主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向瑶：“我在信中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崔明月急得站了起来，“娘娘，你怎么可以？”

抬头看着她，向瑶摇头说道：“明月，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因一时想岔了走入了死胡同，落得这般下场，你怎么还如此执迷？”

崔明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娘娘，你知道了？”

向瑶：“你能来到我身边，难道真以为靠得是那牵强的亲戚关系么？姑母把你送到我身边时，早就把关于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崔明月：“那.....”

向瑶：“你想问那我为什么收留了你，对么？”

崔明月点头。

向瑶：“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爱而不得之人。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

崔明月：“可是如今你变了。”

向瑶伸手拿起桌上那碗药，“不是我变了，是你还在执迷。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以后的路你自己走吧.....”她说完把药一饮而尽。

“等等！” 崔明月想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浓黑的血已经顺着向瑶的嘴角流了出来。

“你知道？！你知道这药里有毒？” 刚才向瑶说的话，是诀别！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有毒还喝？！”崔明月哭着低吼着。

向瑶的眼神逐渐涣散，闭上眼，她又继续了刚才的美梦。

梦中，她还未出嫁，那时她日日与风林隐、阿兄、阿弟在一处玩耍。春日里他们一起去郊野踏青，她会在草甸子上跳舞，阿兄和阿隐会一起比剑，阿弟则会采摘最好看的野花编成花环送给她。夏夜的时候，风林隐偶而会直接翻墙进来，带着她去寻城里最好喝的美酒。等到了秋日，他们四人会一起骑马去离晋最高的山上赏求精，看枫林浸染，看黄叶飞落。冬日里，阿隐会带着畏冷的她躲在暖阁内，陪她一起画九九寒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