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阿涂（折明月） 第193章 阿莬遇难

陨星雨下了很久，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停了。

再美好的夜宴，也终究有散场的时候。

因为顾惜在此，所以就算左离再不舍，也不得不跟着他师傅上了马车。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阿涂，谢谢你，今晚的生辰礼是我此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阿涂明媚地笑着朝他晃了晃手。

顾惜在左离身后登车，看到笑得开心的阿涂，他冷声教训道：“你的师傅没告诫过你么？星象之事不可玩闹！”

阿涂脸上的笑瞬间蔫了下去，“因为陨星雨难得一见，是我忘形了。”

顾惜：“哼，你的确太过得意了。我想你刚才并没认真观星吧？”

阿涂僵硬地点了点头，“刚才是有什么异常么？？”

“扫把星。”顾惜抛下三个字，随即与阿涂擦身而过。

“诶？你怎么还骂人呢？”碧桃站在阿涂身侧，听得也真切，当即就要追上去与他理论，阿涂忙一把拉住她。

“女郎？！”碧桃不满阿涂拉住她，正要抱怨几句，便看到阿涂的脸色此时已经完全苍白了。

阿涂缓缓开口：“他不是在骂我，而是他看到了。”藏在陨星雨中的，扫把星!

扫把星现世，灾难必降临。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灾难是对一个人，还是所有人。

待马车离开了，阿涂才转身。一回身便看到身后站着的风林隐，也不知道他在此站了有多久了。

“阿涂，我有话想与你说。”风林隐声音钝钝地开口。

阿涂站在原地，并没往前走哪怕一步，腊月的风吹着她的发丝，带着森森寒意，连带的她说出的话也冰冷的没有温度，“风林家主，上次多谢你相救。但是有狐一族的血仇不能因我一人之故就此作罢......”

风林隐：“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查到一个证人，他可以证明当初下令诛杀有狐一族的不是我父亲。”

看到阿涂没有说话，风林隐又笑了，只是这笑怎么看也不算是高兴，反而悲凉得紧，“你我也算熟识，总不会以为我是随便找一个人骗你吧？”

阿涂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是实在是刻薄残忍了些。

她想冲过去，告诉他别这么笑了，可是脚步却一动不动，嘴上干巴巴地说道：“我自己会判断。”

风林隐偏了下头，“那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人。”

听到他今晚要带女郎离开丹阳，碧桃有些不放心地劝道：“女郎，要不等我回去通知京墨准备好，明日再去吧？”

风林隐仍旧单手背在身后，脸上笑得更惨，仿佛在埋怨她，“你果真不信我。”

阿涂叹了口气，心里告诉自己要心狠是一回事，面对他又是一回事。尤其是自己前不久才刺伤他，他不仅不计前嫌，还在陵寝之中救了自己。不过是跑一趟，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要拒绝。

她对着碧桃嘱咐道：“无事的，你先回去通知下京墨他们，让他们别担心。”说完便朝着风林隐的马车走去，姜府的马车则是留给了碧桃。

厚厚的棉帘子放下，马上上就昏暗了下来，上了马车的二人相对无言，许是今晚喝酒喝得有点儿多，又或许是太累了，阿涂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马车架在雪道上，走的不算快，但是仍旧颠簸。

看着阿涂的头时不时磕到马车壁上，让她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风林隐见她睡熟了，轻轻靠了过来，把人揽入怀中护着，不再磕碰的阿涂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慢慢舒展了开了。

低头看着熟悉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女郎，风林隐不禁苦笑，“我才发现，你就是个骗子，你明明说过要折明月送我的，如今却将漫天星辰送了别人做生辰礼......”

睡梦中的阿涂却不知晓他此刻的伤心难过，只觉得身边异常的温暖，让她忍不住直往风林隐的怀里钻。往常刻意与风林隐保持距离得阿涂，因为醉意已经卸下了满身的防备。她娇憨柔软地把自己窝在在风林隐怀中，脸藏在风林隐大大的袖子下，嫌弃风林隐抱得不够紧，还用手又抻了抻。直到他收紧了胳膊，她才满意地长舒口气。

被她折腾了半晌的风林隐，无奈又宠溺地低声说道：“乖乖睡吧，明日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他在心中补充道，等到明日他们见到那证人，把一切误会说开便都好了。

这场百年不遇的盛况，不仅百姓们津津乐道，连公子漾也是意犹未尽。告别了风林隐，他带着些微的醉意慢悠悠地牵着马往回走。

可是刚走到向府门口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这个时候的向府应该早已经大门紧闭，可是现在不仅角门被打开了，还有一个小厮正在角门处探头探脑。

公子漾不满地刚要喝问，小厮见是他，立刻应了过来，“二郎君，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大晚上的胡言乱语！”公子漾皱了皱眉头，喝道：“把话说清楚，要不然，这顿打你逃不过了。”

小厮被这么一吓，反而更害怕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少夫人，少妇人她......”

公子漾的酒一下子醒了，“阿莬？！她怎么了？”

见小厮磕磕巴巴地说不明白，他等不及了，一把拉开挡路的小厮，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越往里走，他心中越觉得发寒。只见本应安静无比的内院此时慌乱异常，仆妇婢女们端着木盆快速地走出来，各个面色惶然。

公子漾瞥了一眼，木盆里水的颜色有些深，是血！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站不住，他伸手拉住其中一个仆妇，颤声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仆妇见到是公子漾回来了，立刻回头对着屋内大喊了一声：“二郎君回来啦！”

紧接着内屋门打开了，向夫人和陈妩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儿子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漾儿，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阿莬吧......阿莬她快不行了......”

公子漾只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见了，连起来却听不懂了，他看向自己的母亲，茫然地问道：“母亲，什么叫阿莬不行了？！”

就在向夫人不知该怎么和儿子解释之际，陈枳从门后走了出来，她走到公子漾身旁，温声说道：“阿莬生产时大出血，郎中已是回天乏力，她现在也就剩下一口气了，你快去看看她吧。”

说完她朝着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过来搀着公子漾朝着屋内走去。

看着这一幕，陈妩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阿枳堂姐什么时候和公子漾如此熟络了？连他的贴身小厮都听她的话？”

陈枳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阿妩？怎么了？”

“恐怕还自己想多了吧？”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陈妩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向母亲交代。”

陈枳拍了拍她的肩膀，“生孩子就如在鬼门关走一趟，阿莬这回是运气不好，大伯母不会怪你的。”

“嗯。”

床榻上，阿莬原本天真直率的脸上，已经呈现青黄色。她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干瘪下去，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地挣扎着。

公子漾进来的时候，她正躺在被血浸湿的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是无论她如何拼命，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公子漾看到她这副模样，愣了半晌才开口唤道：“阿莬？！”

看到时他进来，阿莬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本来距离她生产还有几日，可是今日陈枳忽然来拜访。因为是自己堂姐，所以在陈枳说要单独和她在一起聊聊体己话的时候，她立刻就答应了。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喝完陈枳替她倒的茶后，便觉得肚子疼得厉害。知道可能是要生了，她便让堂姐帮她喊郎中，可是陈枳出去了好久也不见回来。

等她疼得几乎晕过去之际，陈枳才慢悠悠地带了郎中过来。

即便到了这时，她也不曾怀疑过陈枳这个堂姐。直到郎中走后，她忽然想到了陈枳腰间挂着的香囊。那香囊的图样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公子漾送她的，她日日放在枕下的香囊。

他们这种世家，戴在身上的随便一个东西都讲究无比，香囊这种东西尤其是。

她还怕是自己想多了，陈枳算起来还是公子漾的表嫂，要说二人有首尾，这怎么可能？！

可是陈枳的下一句话，就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阿莬，你是在看这个香囊么？对了，你应该也有一只，那是我让阿漾带给你的。”

此时的陈枳笑得依旧温柔，只是这温柔中带着狰狞。见陈莬瞪大了眼睛不说话，她又接着说道：“哦，我忘记了，你刚才喝的茶里加了药，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阿莬听到她这话，惊得大叫，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喊，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

陈枳抚摸着腰间的香囊，“阿莬啊，你要是没看到这个香囊多好，你若没看到，便不会知道，便能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了。不过，你别怕，也不必担心以后当个哑巴，因为你活不了多久了！”

陈莬只觉得肚子更痛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陈枳，用口型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陈枳笑着摇了摇头，“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你在闺阁之中便活得自在，后来又嫁得良人。又哪里会懂从高处跌落的痛？！”

她的脸逐渐狰狞，“这痛还是你一家人带给我的！为了巴结崔氏，你父母把我推进那等火坑，踩着我父亲的尸骨把日子过得那般逍遥快活。你们以为我当真不恨么？！”

阿莬从没想过她会如此想，她用力地摇着头，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可是陈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癫狂地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她低吼着：“我这一辈子都被你们毁了，所以，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你的夫君，你的主母之位！”

看着陈莬眼中的不可置信，她又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笑道：“你猜得不错，我爱慕阿漾。所以万分憎恨你。哪怕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阿莬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痛了，一股暖流从身下留出，屋内瞬间被血腥味道充满。

“阿莬？!”公子漾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陈枳却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弥留之际，她在心中大声喊道，“阿涂，我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