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隐看着对面的女郎,温声说道:“听闻前些日子你病了,如今身体好些了么?”
阿涂并不看他,只淡淡地说道:“风林家主,如今我们的关系也没必要客套了吧。有话直说,若无事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即便预料到她会如此抵触自己,风林隐还是觉得有些气恼。垂下眼眸,思索着想问的话该如何问出口,不经意间,他又看到了阿涂腰间露出的狐尾玉佩。
“听说姜涂的那枚狐尾玉佩,在白泽手中,被他贴身戴在身上。”想到王后的话,他心中酸涩更深。
“阿涂.....”他想问她与白泽到了何种地步,可是话一出口便被打断了。
“风林家主!如今你我情义两断,你还是叫我姜家主吧。”
“情义两断?”风林隐嘴角含了一抹笑,只是笑得无比苍凉,“姜家主,你还真是......绝情!”
窗外冷风呼呼地刮着,雪花下了一层又一层。雅室内,郎君慵懒地靠在引枕上,眉眼染上了悲伤,让本就俊逸无双的他更添几分风流之态。
阿涂看得心里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外祖家灭族的始作俑者是他父亲做的,又逼着自己硬下心肠。
见她别过了头不再看他,风林隐也不再和她就称呼一事纠缠。左右今天他也不是来找她她聊这个的。略微平静下心情,他又问道:“听闻最近齐虎在找向氏麻烦,此事你可知晓?”
阿涂:“风林家主这是何意?我知如何,不知又如何?”
风林隐:“齐虎此人手段狠辣,且贪财好利。对付这种人,向氏自有万种法子。你若是与此事有牵连的话,我劝你尽早抽离,以免他反过来咬你一口。”
听到他提起向氏,阿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风林家主,上次劝我不成,开始恐吓我了么?”
被她的桀骜气得额头青筋直跳,风林隐讥讽道:“ 如今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阿涂抿嘴沉默,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了,即便与风林氏有仇,但也实在没必要对风林隐如此迁怒。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满室的安静,隔壁的动静在此时听得愈发的清楚。
卫斐:“我何曾说过不要你了?”
丹儿:“就是,你那话就是那个意思!”
卫斐:“我不是那个意思。”
丹儿:“那你是什么意思?”
卫斐:“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丹儿:“你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怎么知道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隔壁的车轱辘对话,让阿涂和风林隐同时气笑了。笑过之后,阿涂才意识到此时不是笑的时候,尴尬地低头研究其手上的暖炉来。
因为隔壁两人小孩子般的争吵,风林隐那点儿薄怒也消散地一干二净了。他缓了缓口气说道:“姜涂,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讲过为何世家可以存立百年而不倒?”
阿涂不懂他怎么提起这个,便敷衍着摇了摇头。
风林隐也不介意,继续说道:“那是因为几百年以来,权势,财富,才识都掌握在世家手中。整个中原都是如此,治国之法,农牧之才,冶金之术,经商之道都是由各个世家掌握着,世世代代在家族子弟中传承。同时,各个世家为了稳固势力,还会互相联姻。百年间各个世家都已经是一张绵密的网。凭借这些世家才能无视皇权喜恶,屹立百年不倒。”
他看着阿涂,声音带着些许倨傲,“所以,即便皇权再不喜我们这些世家,也不得不和我们合作。因为,我们可以支持一个城守成为君王,也自然可以把他拉下来!即便是白泽,当初被当年的崔大司马压制这么多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几百年来,各大世家或许有争执敌对,但是有一点却是共识。”
阿涂似乎隐约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不自觉地停了手上的动作。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左离的谋划基本上都实现了,她太顺了,顺到她心慌。
总觉得自己似乎疏忽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那便是世家独立于皇权而存在,世家与皇权对立又合作的平衡不可打破。世家内部可以更迭,但是绝不可以依附皇权而行。哪一人哪一族一旦和皇权合作攻讦世家,便意味着他站在了世家的对立面。世家可以内部更迭,但是却绝不可以被王室所灭!姜涂,你可以在陵国助白泽灭了崔氏,那是因为你那时只身一人,没有负累。可是如今不同了,你身后还有姜氏,你当真以为你如此作为不会牵累到他们么?”
你当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或者姜氏一族之力便可以和中原所有世家作对么?!
阿涂手上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下,如果因为她连累了整个姜氏,那......
“左离之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是他的身份便决定了不可与之谋。姜涂,此时抽身还来得及。”
风林隐说完,低垂下眼眸,盯着她腰间的玉佩不再说话。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答案。
阿涂知道他是好意,可是不知道为何听完他的话只觉得气血上涌,说出的话也是言不由衷,“所以,你这次是代表世家来宣战的么?”
风林隐见她如此冥顽,气得双手撑在几案上靠了过来。在距离一拳的位置停下后,他气恼得眼尾泛红,声音凌冽地说道:“呵!姜涂,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阿涂因他的忽然逼近有些不自在,她向后挪了挪,说道:“我怎么看你并不重要吧?”
风林隐盯着阿涂,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阿涂:“重要的是,我不会退,姜氏也不会退!不必你费心了。”
风林隐:“你是觉得姜氏在离晋有左离支持,在陵国有白泽作为后路,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么?”
阿涂抿嘴不答,实际上,她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姜氏迁往陵国之事不可对外人说罢了。
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风林隐自嘲地笑了下。然后才对着阿涂说道:“别说白泽现在还不是陵国的王,就算他是,他也护不住你,护不住姜氏。至于左离,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傻傻撞上去,他更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你当真觉得与之谋能达成你所愿?”
阿涂把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她现在完全没心思听风林隐说了什么,只觉得身体冷得很,内里却燥热的难受。
风林隐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也觉察到了不妥,“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阿涂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先走了。”
风林隐:“好,我送你回去。”
阿涂继续摇头:“不必,我的人在外面。” 她说完便挣扎着要起身,可是刚一起身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变得黑暗。
风林隐见她要摔倒,赶忙伸手把人揽了过来。
“来人?!”见她昏了过去,风林隐立刻朝着外面大喊。
隔壁的卫斐和丹儿听到风林隐的喊声,也顾不得争吵了,两人默契地同时朝着风林隐所在得雅室跑来。
看到阿涂晕死在风林隐的怀中,丹儿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把她气晕了?”
风林隐:“......”
卫斐:“你说什么呢?阿涂女郎气晕我主子还差不多!”
风林隐:“........” 这话虽然没错儿,但是没必要此时说啊。
他咳嗽了下解释道:“刚才我们正说着话,她忽然就晕倒了。我想.....大约是何她体内的蛊虫有关......”说起这个他就一阵自责,明明她如今病着,自己还和她争这口舌之利......
丹儿一脸疑惑,“蛊虫?什么蛊虫?”
见她不知,卫斐和风林隐对望了一眼,风林隐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中了蛊么?”
“啊?” 丹儿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完全听不懂他们在什么。
“没错儿,她不知道。” 风林隐等人朝着门外望去,只见顾惜站在那里。
风林隐:“司命大人?”
顾惜走了进来,说道:“先让我看看她的情况吧?”
风林隐:“好。” 知道阿涂与顾惜关系不错,直觉告诉他,顾惜不会害阿涂。
“我之前给她的药失效了,如今蛊虫苏醒,她恐怕要难受了。” 把完脉后,顾惜对着众人说道。
风林隐:“大人可有何解决之法?”
顾惜看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如果有解决之法,我也不会用药给她压制了。”
风林隐沉默片刻,说道:“大人可曾听过苗寨有移蛊之法?”
顾惜眸光一动,“风林家主这是何意?”
风林隐:“我愿承接蛊虫,大人可否助我?”
顾惜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你可知,蛊虫到你身上,哪怕你有武功压制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你,当真愿意?”
风林隐:“大人不必担心我的诚意,我自然提出了,自然是想好了。放心,我不会中途后悔。”
顾惜:“只是这事,我不能应你。”
风林隐目光一紧,“为何?”
顾惜:“你既然知道移蛊,自然也知道这金蚕蛊又名情蛊,非有情人不得转移。”他在后半句加重了语气,他知道风林隐能听懂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