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不行呢?”白泽声音愈发冰寒。对于这个神秘的离晋大司命他显然也没多少好感。
“她中的是蛇毒,晚了毒入心脉就难解了。” 顾惜心中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如何得知?你与下毒之人有牵连?!”白泽把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顾惜:“我不会害她,至于我如何得知,这是我的事,二公子不需要关心。现在我只想救人,还望二公子不要阻拦。”
白泽也没心情与他周旋,直言道:“我们与你素昧平生,你让我们如何信你?”
顾惜:“她所中之毒乃是红腹花蛇毒,中毒之人脚腕处会有一圈红色圆环,二公子找人验下便知。”
很快,白泽的人从里面出来,对着白泽耳语了几句。
见白泽脸上有一些松动,顾惜又对着姜祈道:“姜伯父,我不会害阿涂。”
姜祈也看向顾惜,他不记得自己与这位新晋的大司命有何交集,但是却莫名地觉得此人可亲可信,这着实是有些古怪了。
压下心头的疑惑,他还是决定遵从本心,沉声对着白泽说道:“如今阿涂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不如就让他试试。”
白泽也知道,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他望着顾惜,冷冷地说道:“如你敢害她,我哪怕踏平离晋王宫也会抓你抵命!”他在警告顾惜之后便让开了身。
顾惜先检查了下阿涂的伤势,裙角之下的脚腕已经肿的老高,因着疼痛难忍,床上的人即使在昏迷中,冷汗也不停地冒出,汗珠直接打湿了身下的被褥。
望着眼前的女郎,他忍不住在心里毒舌了句,“为了争个郎君,把自己弄成这样,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
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只见他从身上拿出一柄短刀,如果阿涂醒着的话,她定会认出,这个刀便是雅集上见到的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姜衡见他拿出了刀便想上前阻止,却被身旁的姜祈一把拦下。
只见顾惜小心地用匕首割破了阿涂的脚腕,然后用力把毒血挤出,由于中毒太深他挤了足足一刻钟,直到挤出的血呈现鲜红颜色才停。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将药粉洒在了伤口之上。
阿涂还在昏迷中,她只觉得自己正走在一片浓厚的迷雾中,触目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古树,古树上盘踞着不少吐着信子的毒蛇。看到那些渗人的家伙,她恐惧地想逃,可是无论她朝哪个方向走,最后都回到了原地......
她绝望极了,正当她想要放弃时,一个小郎君出现在她面前,沉默着递给了她一把黄金匕首......
等阿涂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两个时辰后。
碧桃打开房门,对着守在屋外的郎君们说道:“女郎醒了。”
见门终于打开,几人立刻冲了进去。
阿涂的脸色好了很多,此时正靠在引枕上养神。
“可好些了?”白泽上前一步抢先问道。
“嗯,好多了。”阿涂说完又转头看向屋内的其余几人,“是阿涂失礼了,让诸位担心了。”
姜衡:“阿涂妹妹好了就好,你放心休养,你中毒之事我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
阿涂:“多谢。但是不必了,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查便是。“她的目光略过众人,然后停在了一个陌生中又带有几分熟悉的人脸上。
顾惜站在人后,见她望过来,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
阿涂扯出一个笑容,对着他说道:“看来这次又是我欠大人了。”
顾惜挑了挑眉:“女郎客气,我欠女郎的应该也不少。”
迎着阿涂疑惑的目光,顾惜也不解释,只笑笑不语。
白泽没想到阿涂与顾惜竟然是旧识,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深邃了几分。
等到几人出了房门,白泽伸手拦住了顾惜:“司命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瀑布旁的软塌上坐下,白泽客套道:“今日有劳司命大人了,不知该酬谢大人?” 他自幼习的是帝王之道,从不相信有人会平白帮自己,尤其是对方也是个上位之人。
“二公子客气了,我与阿涂女郎同修观星之术,我救她只是因为我们甚是投缘罢了。”坐在他对面的顾惜低笑一声。
“我又岂会拿她的生死做交易。”他在心里说道。
白泽并不意外他如此说,世间知己难求,阿涂也是能力卓绝的司命,顾惜有惜才之心也属正常。但是现在阿涂是离晋贵族眼中刺,他也不认为顾惜会因为一句“投缘”便会伸手帮忙。尤其是,他们都知道,此事定然与王后有牵连。为了一个同道中人便得罪王后,这可不像他会做之事。那能是为了什么呢?
白泽眼眸愈发深邃,“我还有一事不明,望司命大人帮忙解惑。”
顾惜:“请讲。”
盯着眼前之人,白泽平静的语调中透着探究,“司命大人可与有狐一族有旧?”
听到他的问话,顾惜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低头喝了口热茶后才说道:“不曾。”
隔着氤氲的茶气,白泽觉得眼前之人面容都模糊了,但是他的轮廓却与自己记忆中一个郎君重合了起来。
白泽:“那日离晋王生辰宴上,第一次见司命大人我便觉得熟悉。回来后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我曾有个故人,她给我看过一幅画像,画像中人与司命大人有几分相似。”
记忆中那个也叫阿涂的小女郎昂着头指着一幅画像对着尚且年幼的白泽说道:“泽哥哥,这个人你要记住,以后遇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白泽:“为什么躲他?”
阿涂:“他不仅嘴巴刻毒,还很会骗人。”
白泽:“他欺负过你了?”
阿涂:“那倒没有,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你就不一定了。他那人很会迷惑别人的,家里的长辈都被他骗了,你别也被他骗了。”
白泽:“哦?这么厉害的么?他叫什么名字?”
阿涂:“嗯,我告诉你,你要记住哦,他叫--有狐羲。”
瀑布的流水落入潭水中,溅起一捧剔透的水珠。
“有狐羲。”白泽忽然放下茶杯,问道,“司命大人可识得此人。”
顾惜收回望向潭水的目光,转而看向白泽,目光澄澈,“不曾,此人是何人?”
白泽:“一个以前经常听说,但是从未有缘得见之人。”
顾惜:“能被二公子赏识,想必此人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嗯,确实,他曾经是一个小女郎的噩梦,所以我也十分好奇罢了。”想到那个也叫阿涂的小女郎,白泽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噩梦?”顾惜也挑眉问道。
白泽点头,“嗯,我幼年的一个朋友,她曾告诉我,遇到有狐羲要躲远一些,说是此人十分不好对付。”
“欺负一个小女郎,看来此人却是有失君子之风。”顾惜点点附和道。
白泽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与顾惜二人边喝茶边闲聊,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聊了许久。
姜氏主宅。
姜衡正站在下首和姜祈禀告着,“叔父,姜氏的钱财和得力的掌柜的目前已经有十之七八已经迁往陵国。目前我们在离晋的这些铺子因为被向氏盯着,一时不好动手。”
姜祈点了点头,“迁移铺子动作太大,如果到了最后实在不好迁移也可舍弃.....族中子弟呢?可有异常?”
姜衡点头:“族中子弟还好。只是正如叔父所料,四表叔公那边有些小动作。为了不影响咱们的大计,我已经让人把他们秘密押往南川了。”
姜祈:“他们本也不算我姜氏的人,当初老家主心善收留他们,没想到却养了一群白眼狼。他们到了陵国,如果老实本分便也罢了,如果再有动作,你也不必顾念旧情,直接动手除了便是。“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之前要不是要用他们来麻痹左项,我也不会留他们这么久。他们欠的血债也早该还了!”
当初要不是他们把有狐一族谋反的伪证交上去,有狐一族也不会遭遇那场劫难。一想到兄长和长嫂因为这样的小人而丢了性命,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从此失去了音信,他就恨不得亲手杀了那几个败类!
知道二叔定是又想起了旧事,姜衡担心他又因此伤心损了身体,所以赶忙转移话题说道:“叔父,我有一事不解。”
见姜祈抬头看过来,他才继续说道:“二叔为何对于阿涂格外关注?”
也不怪他疑惑,这些年,二叔醉心研究黄老之道,对俗世并不关心。其中固然有迷惑左项让其放松警惕之意,更多的却是,他对这个世道早已灰心了。
但是今日知道阿涂中毒之后,叔父的反应让姜衡着实不解,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直接问问叔父。
姜祈望着姜衡,忽然开口问道:“阿衡,你可还记得你当初为何来了姜家?”
姜衡虽不知道叔父为何会问起这个,还是恭敬地答道:“因为姜涂,因为她,母亲才决定带我回姜家。”
姜祈点点头,“嗯,如我所料不错,阿涂她就是姜涂。”
“什么?!”姜衡没懂,叔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说的话自己怎么听不明白?
姜祈双目灼灼地盯着姜衡,伸手指着隔壁院子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又说了一遍,“阿涂便是姜涂,她是兄长的女儿,你的妹妹,那个带你来姜家的女郎!”
姜衡此时完全怔住了,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叔父的话:“阿涂便是姜涂?阿涂便是姜涂!.....”
“母亲,我想要个哥哥,你带哥哥回家好不好?”
“哥哥,哥哥,你是饿了么?这个点心给你吃好不好?”
“哥哥,哥哥,你帮我捉蜻蜓好不好?”
“哥哥,你抱我上车,我够不到......”
“哥哥,哥哥......”
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当初那个小女郎曾说过的话,此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争抢恐后地飞入他的耳朵。
理智告诉他,阿涂没有桃花胎记,恐怕是二叔认错了。可是,情感上他却相信叔父说的是真的。
要不然,阿涂怎么会见到他便对他异常亲切?要不然,她又怎么会在听到姜涂的故事后,在河边哭得泣不成声?要不然,他怎么和姜涂一样,如此擅长星象之术?!
“可是,阿涂手腕上并没有桃花胎记。”姜衡冷静良久才缓缓说道。
姜祈:“愚钝!胎记虽然不易除去,又不是完全不能!你年纪小可能记不清了,她的长相像极了兄长,我又岂能认错?!再者说,你以为那般的天赋之能天下还会有两个人么?”
姜衡恍然,心里被巨大的惊喜充斥着。呆愣半晌他苦笑着说道:“是侄儿愚钝了,遍寻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识的。”
姜祈郑重说道:“此事,你先保密。不可对他人透露半个字,哪怕是阿涂本人,在我确保她安全之前,你也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姜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