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北弥对刘赤的评价这么高,瑷胜轻蔑的笑了声:“呵!你糊涂啊!居然觉得那小子能夺得天下?”
瑷胜的胳膊一把扫向木案,杯盘噼里啪啦的落在地面,只留下了那个人头酒杯。瑷胜用指尖敲击两下,头骨“哒哒”作响。
“看着这个没,刘赤的手下大将周云忠的头,现在是我最爱用的酒杯。百姓死了,是士兵的错,士兵死了,是将军的错,将军死了,是君主的错!刘赤那小子太年轻了,他的不少将士死在了我这里,他不是好君主,吃不了天下的!”
小说里提到过周云忠的死,这个剧情北弥熟,他反驳道:“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大王当时刚被封到代地,又是第一次带兵打仗,是牺牲了很多将士,但,此后大王知人善用,一开战就大胜大捷,狄族王也称大王远比其他诸侯勇猛,将军你前些日子不也败给我家大王……”
“啪!”瑷胜猛拍一下桌子,“刘赤是派你来谈和的,还是来找骂的?”
“是来谈和的。”北弥不慌不忙的说,“不过,将军非要在我面前贬低大王,那我挨两句骂也无妨。我们大夏有句古话叫做,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还得看今朝。将军要真
是一条好汉,那就应该和现在的大王比。”
瑷胜凶狠的瞪了一眼北弥,接着大笑起来。
他手下有很多屈颜谄媚的大臣,都是叛变大夏归顺狄族的人,一脸奴相,看着就想踹远点,像北弥这样坚决维护君主名誉的,反而让人敬佩。
瑷胜:“你这尖牙利嘴的小先生,刘赤可真是捡到宝了,他要是知道你在外面这样维护他,心里不知道得有多开心,肯定会好好赏你。哎……我没想到连你这样的人也会忠于他。真是奇怪。”
北弥:“哦?这有什么奇怪的?”
瑷胜:“像我攻打燕国时,都不用动兵,钱给到位了,燕国的将士们一定会变节倒戈,打开城门欢迎我。都有那么多财富了,谁管燕国诸侯王的死活啊,你说对不对。”
北弥:“将军说的对。”
瑷胜盯着头骨酒杯:“就刘赤的将士最难收买,他们投降,我就饶他们一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他们偏偏要往死路走。就像这周云忠,被拷打了十天,筋脉挑断,骨头全碎,依旧忠于刘赤,他都要死了,还在说……”
声音戛然而止,瑷胜紧闭着嘴,表情阴沉。
北弥追问:“瑷胜将军,他说什么了?”
“哦……哈哈哈,我忘了。”瑷胜摆摆手。
这反应肯定不是忘了,而是记得太清楚了。
北弥笑而不语,其实瑷胜不说,北弥看过全文,也知道周云忠最后的遗言是什么。
“总之,刘赤在我手上惨败过!这就是证据!”瑷胜拿起头骨酒杯,“他的大将周云忠要继续为我承酒,永远不得回归故土安葬!”
残酷的拷打在骨头上留下了很多裂纹,为了不漏酒,便用纯金填补缝隙,迎着阳光一照,金光灿灿,精美华贵。承了几盏果酒下肚,瑷胜半醉半醒,眯眼欣赏人头酒杯,陶醉的笑着。
他没有注意到,在身后,刘赤正冰冷的注视他。
一个狄族侍从小跑到台上,恭敬的把一封信递给了瑷胜:“将军,是王的回信。”
信件外面包裹着一层靛蓝色的锦缎,奢华艳丽,是狄族王才能用的布料。
瑷胜指着信件,冲北弥说:“看见没,王这么快就写好回信了,要是其他人,至少要等半天。”
“将军真不愧是狄族的社稷之臣。”北弥拱手相贺。
听到赞美,瑷胜很得意,抖抖褶皱的衣袖,挺起胸膛,缓缓打开了信件。目光快速扫过里面的内容,他的笑容瞬间僵住,很不高兴。像是吞下了苦瓜,整个脸都扭曲起来,又碍于情面不能说出真相。
北弥故意问道:“将军,狄族王同意了吗?”
沉默了一会儿瑷胜才开口:“他说什么和亲公主不能轻易休掉转嫁他人,此事以后再议。”
北弥唰的一下站起来,甩起脸色:“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了。”
“哎!北大人,你等一下!”瑷胜急了,他跟着站起来,抓着北弥的手肘,“我这会儿再写一封信过去,我亲自开口要,王一定会同意的。”
北弥:“太后是狄族王的母亲,她写信都没用,将军你只是国舅……”
瑷胜:“哎呀,我妹妹和她这儿子经常吵架,我妹妹说往东,他就要往西。现在不同意这事,是又和他娘闹脾气了。我不一样,他还是个小娃娃时,我就陪他骑马射箭,他脑子里的知识全是我教的,我们关系好的很!”
“哦!”北弥假装恍然大悟,开始捧杀,“原来将军还是狄族王的老师啊,那将军开口确实有分量。”
瑷胜得意洋洋:“对对对!相当于你大夏的太子太傅!”
北弥坐回了原位,伸出手彬彬有礼的做了请的动作:“那请将军亲自写信问狄族王。”
侍从拿来的纸笔,瑷胜拿起来快速的写着,墨迹干的慢,他急得很,把纸拿起来吹了会儿,半干时就折叠好放入信封。
把信交给侍从,瑷胜低声嘱咐:“快马加鞭!速去速报!”
“是!”侍从跑着离开了。
北弥眼中闪过精光,狡诈而美丽。
这么着急,瑷胜真的很怕狄族王斋戒出来了,发现这还有五箱礼物等着送人,到时候就没他的份喽。
然而,君主就是君主,即便臣子和君主有血缘关系,做事也要有分寸。
瑷胜越急,狄族王的怒火越大,死亡也离他越近。
对付瑷胜这样的人,提前把刀磨好,然后等着他自己把脖子撞上去。
台下的祭祀准备工作完毕,150个人牲都被绑在了架子上,脚下就是柴火堆,旁边的狄族士兵举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燃。小部分人已经认命,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表情麻木,大部分人在哭泣,恐惧的瑟瑟发抖。
这都是刘赤的子民,他远远的遥望着,想带他们回家。他的视线移到瑷胜身上,寒冷刺骨,杀意满满,又转向了北弥,才稍微柔和点。
他必须要耐心、耐心、再耐心。
肩披羽毛的大祭司走上台,对着瑷胜一拜:“将军,您该开启祭祀了。”
不耐烦的撇了对方一眼,瑷胜没好气的说:“我这会儿没心情,你去和龙鳞神另请一个时间。”
大祭司板着脸,瑷胜不尊重祭祀祈祷,人尽皆知,但现在兵权在他手上,谁也拿他没办法。
唉声叹气的走下台,大祭司拿了块骨头扔进火里烤,爆裂声中,焦黄的骨头上出现了新的裂纹。
解读过后,大祭司宣布:“辰时开始杀牲祭祀。”
这是意外收获,对于这群人牲,北弥根本没有解救的办法,现在祭祀推迟,看太阳,到辰时还有两三个小时,也能好好想对策了。
视线扫过周围的环境,北弥观察地形和侍卫布局,守卫的很严密,带着150人趁乱逃跑不可能成功,得用更灵活的招数。
忽然,北弥注意到了有一男子离开了人群,鬼鬼祟祟的,刻意影藏自己行踪,仔细辨别,北弥认出来了,是狄族翻译甘马。
北弥立刻紧张起来。
甘马一定是去给狄族王“通风报信”了,他知道礼物是挑拨君臣关系的诱饵。而这个计谋能成功的关键就在于,狄族王没法和瑷胜直接沟通,君臣之间的误会加重到无法调和才会爆发杀意。甘马把事情给狄族王说清楚了,一切就毁了。
刚想站起来去阻止甘马,一只手放在了北弥的肩膀上,把他摁回了座位。
刘赤微微欠身,在北弥耳边轻声道:“勿虑。”
说完,刘赤起身,仿佛无事发生那样凉薄冷静,继续站在北弥身后扮演暗卫。
北弥定了定神,刘赤说勿虑,那应该是已经安排好了。
之前三人商量计谋时,刘赤单独出去过一段时间,当时北弥还挺奇怪的。
刘赤多疑,总怕我跑了,恨不得24小时360度无死角的盯着我,怎么突然人不见了。
两人略显亲密的互动被瑷胜看见了,他视线在北弥和刘赤之间来回扫。
这种时候最忌讳露怯了,哪怕天突然塌下来了,也应该淡然的和瑷胜谈笑风生。
更何况我有刘赤相助,他能雄霸北方,不止是因为他善用兵,也因为他善权谋,一定能处理好甘马的。
拿起酒杯,北弥笑着对瑷胜说:“将军,我先敬你一杯吧,红莲公主要是真能跟了你,你可以要怜香惜玉啊。”
瑷胜打起了精神:“北大人放心,红莲公主现在才25岁,很漂亮,性子高傲,我想要她,也是真心喜欢她,以后绝不会亏待她!”
两人碰了一下杯子,瑷胜仰头全喝完,北弥小小抿了一口,剩下的偷偷倒掉。
一切还未成定局,有一点偏差事情就会瞬息万变,必须保持清醒,随机应变。
另一边,飞羽地的大路上。
甘马挥舞着鞭子用力抽了一下马,疾驰而去,这次私自跑出来,瑷胜将军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他不能看着那小人奸计得逞!
一想到对方顶着个女人一样的漂亮脸蛋,凑到将军面前各种蛊惑谄媚,将军还相信他,甘马就浑身犯恶心。
大夏尽出些男不男女不女的孽畜!各个坏到骨头里,搅的狄族不得安宁。这样的混蛋,不亲手砍烂他的脸,吃他的肉,都不解气!
祭祀地离王寝不远,不到一刻钟甘马就到了,他翻下马背,阔步向前,看到了瑷胜派来的信使刚到门口,元老大祭司甘皈依正在审问他。
“你怎么又来送信了啊!都说了王在闭门斋戒,没用紧急的事不得打扰!”甘皈依捋着花白的长胡子,甩了一下宽大的灰锦缎衣袖,“你哪来的,就回哪去吧!”
信使急得满脸汗:“甘祭司!将军让我速去速报 ,这就是紧急的事啊!”
“爹,别让他进去,根本不是什么紧急的事!”甘马跑了过来,“将军被大夏人迷惑了,写信要……”
“你扯那么大嗓门干什么!”甘皈依怒气十足,举起手杖冲着甘马脑袋框框砸,“不许叫我爹,都说了多少次了,在公事面前,我们只是同僚,不是父子!”
亲爹打儿子那是绝不会手软的,第一下时,甘马就两眼冒金星了,第二下,人都要晕倒地上了。
“行!我知道了!甘祭司!”甘马捂着脑袋惊慌的躲开,“你可千万别让他进去送信!”
甘皈依撩起长袍,追上前,又猛敲了一下甘马的脑袋:“你是什么品级官,我是什么品级官,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主管的事,你还想插手啊?”
一把拿走信使手里的信件,甘皈依说:“将军都说速去速报了,那按规矩就是紧急的事,我要亲自把信送到王身边。”
甘马:“不是的!爹,你听我解释,有个叫北弥的夏人……!”
“闭嘴!我不想听!”甘皈依一棒子砸在了甘马的脸上,这次打的格外狠,都见血了,“我安排你去瑷胜将军那边做事,是为了让你有机会翻译大夏的典籍,好好做人,可不是为了让你参政议政!”
甘马还想张口说话,一动就痛的咧嘴,感觉门牙都被打松了。看见甘皈依举起了手杖,甘马本能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立刻给我滚回去!不然,你这条命我都保不住!”见对方服软了,甘皈依没再打,而是气呼呼的戳了一下自己儿子,看着他跟个球一样在地上滚。
人最怕小聪明,这逆子总觉得自己是看清事态的智者,其实连棋子都算不上。
甘皈依拿着信件迅速的走进王寝,甘马连忙爬起来,想追。两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拔出弯刀,在空中交叉。
他们大吼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哎!”甘马气的跺脚。
平时爹脾气很好的,是远近闻名的和蔼老者,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爹看见,等王闭门斋戒出来,就能搭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