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 第75章 第五部 水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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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像冬天逐渐远去，它没能夺走小黑性命。随后，春天急匆匆赶来，山野遍地都是野花烂漫，小黑却病了。小黑啊小黑，你能从瘟疫当中存活下来，这本身就说明你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可是，现在的你怎么又病了？

小黑跟着桂芬母子从山沟沟回来，它吃得越来越少，它看上去一天天消瘦。就在它的眼角，不知怎地回事长出两个黑色蘑菇那样的肉瘤极其丑陋，看着触目惊心。头两天，还不怎么起眼，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逐步长大。

两朵肉瘤快要挡住眼睛，使小黑看不清楚前行的路，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张秋水看着可怜的小黑，偶尔没有剩菜剩饭，他会从碗架里找出油渣给小黑吃。足见，张家人对小黑的照顾，不仅厚道，还挺周到贴心。

这段时间，小黑哪儿都没去，就在院坝底下的稻草堆里养病。某次，张童书给小黑弄吃的，他看着两颗肉瘤，心想着动手将其摘掉，不就完事了吗？说起来是张童书这孩子胆大，完全没有想到小黑有可能咬伤他。说时迟，那时快，张童书的手还没有摸到小黑，小黑觉醒性躲闪着跑远。这举动，赶巧给赶来上茅房的张秋水看见，他嘴上凶张童书：“你在干懒样？吃饱了没事干？！”张童书解释说：“我准备把小黑眼睛那两个弄掉。可惜，给小黑跑掉了。”

张秋水明白儿子心地善良，又瞧了瞧小黑，小黑跟着他们不知不觉间已有两年。他跟张童书同样不想小黑就这么生病死掉！

在这天，他用摩托车载着张童书，前往柳林镇大湾河拐角的兽医家买来麻药。晚饭结束，张秋水把麻药拌在小黑要吃的食物里，小黑吃完摇摇晃晃，很快倒地昏睡。给小黑做小型手术，父子两人相互配合，效率极高。锋利的小刀很快把肉瘤刮掉，鲜血像泉水流了出来。张秋水从儿子小手里接过药敷在小黑伤口上，血液迅速凝固，用纱布简单包扎后，很快把小黑抱到它常睡的地方。

冬日，雄鸡报晓，黎明像步履蹒跚的老人缓慢到来，暖阳照常从东边山头缓缓升起，大湾河的水依旧流淌，河岸边沿静止的水面有层清晰可见的薄冰。小黑从稻草堆里出来了，伤口结痂，眼睛雪亮雪亮，精神抖擞抖擞。

张童书看见小黑，小黑小跑到他跟前，使劲摇晃着尾巴，激动得跳起舞来。张秋水张枕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此情此景，自然满心欢喜。逢凶化吉，小黑痊愈，它的康复给张家带来欢愉。经过狗瘟，张家沟整个小山村，只剩小黑，只剩它在张家院坝里孤独地旺旺地吼叫，给静谧的山村增添点点声响。

除夕过后没几天，枯树逢春长出嫩芽，草长莺飞，喜鹊与山楂鸟在洁净的天空唱出婉转的歌。穷乡僻壤是这般风景宜人，请看那春风阵阵吹拂，桃花、杏花、梨花各类花瓣飘散在张家沟这片天地，想来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此刻，远处有老水牛在吃草，附近有农民在锄地，山坡上可以清楚看见地里焚烧枯草的庄稼汉。小孩成群结队在乡间的泥巴路上奔跑，玩着跳山羊，或滑铁环。偶尔爱哭的小孩儿呜哇呜哇，哭声没有让别的孩子同情他，只惹来阵阵肆虐的嘲笑声。

这是张童书在张家沟小学最后学期。五年前，张秋水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从海边码头回来。在张家沟小学，张童书从二年级开始读书。老实说，这孩子，整天就是这样折腾，那样折腾，不是把哪家的树苗折了，就是把教室的玻璃窗弄碎，搞得张秋水隔段时间就要跑到人家里去赔礼道歉，又或者去张家沟小学跟张童书的班主任商量着给他收拾破事。有意思的是，他总能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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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沟小学但凡教过张童书的老师，没有哪位老师不认为这个孩子聪明伶俐的，只是天赋没有完全用在学习上，还有无限的潜力空间可以挖掘。

“如果培养的方法得当，这孩子将来肯定会出类拔萃。”这是小学校长当着众人的面，曾对他作出的评价。事实上，五年来，他都不怎么学，整天忙着烧火做饭，偶尔忙碌地里的伙计，可每学期他都是第一名。

每天背着小书包，跟村里的伙伴往返走在家跟学校的路上，这天中午小黑跟他们去学校。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有，张童书像往常捡起路边的泥土块扔小黑，他啊要把小黑赶回家。小黑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张童书。

少年看着小黑心底泛起隐隐的忐忑，他说不出为什么，他像一只铺展开翅膀的老鹰小跑冲向小黑。小黑不知像是被吓着慌不择路，还是自己不小心竟踩滑滚落到泥巴公路外边的水稻田。这些年来，还是头回出现这种事，加上这天下午，张童书发现右眼皮跳来跳去，心神有些不安宁，担心有事情发生。

集合完毕，从张家沟小学操场回来。沿路，水稻田长满杂草，依照往年的经验，张童书知道，杂草嚣张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各类花都凋谢，花期较长的油菜花都寻觅不到。那时会有牛带动犁铧翻田，翻起的泥巴像鱼肚朝天很快被混水淹没。同时，杂草很快会葬身水稻田深处，成为水稻生长的养料。

回到家，只有婆在他家门前的小凳子上刮洋芋，其他人都不在。他把书包丢到床上，随即来到小沟附近菜园子。张童书这年，十二岁，张枕月目前不在张家沟，她柳林镇里寄读，学费贵了点，但省事放心。

菜园子，只有他妈桂芬，张童书上去跟他妈说起话来，说着说着。他注意发现，小黑居然不在。“妈？小黑呢？我一天都没有看见它！”

小黑不见了，等到张童书下定结论，小黑三天已经没有回家。这三天，张童书除了上课，他都在找小黑，他时常到小黑出没的地方，可他还是没找到。少年啊少年，你想念小黑吗？是啊，你没有想念它，怎么会去找它啊。

为此，张童书召集伙伴帮忙找小黑。事后，他请他们每人吃小果冻，算是酬谢。于是，张家沟漫山遍野都可以听见稚嫩的声音在呼唤小黑。张童书回想自己跟小黑最后见面的场景，他知道，小黑再不会回到身边。朋友，人活在世上，许多事情是有感觉的，虽然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真真切切存在着。

每次上茅房，他都会去看看小黑是不是悄悄回到稻草堆附近的狗窝。然而，小黑离开的日子像大湾河水，不舍昼夜地往前奔流。后来，白虎山的毛婆婆说：“从柳林镇坐车回来，我看见小黑在路边走。”；再后来，坪场坳的李大嘴说：“我在山坳里砍柴，好像看见了小黑，不太确定，太远了没看清楚。”；再后来，张家沟的张支书说：“柳林镇政府最近掀起吃狗肉火锅的浪潮，小黑可能是被狗贩子抓去，被人剁成肉块，成为某些领导的狗肉火锅……

关于小黑的消失，一时间张家沟众说纷纭。这种事情像后来互联网时代有许多新闻，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因为小黑，张童书有很长段时间都闷闷不乐。仿佛就是从小黑消失开始，张童书慢慢懂事，不再惹事添乱，没跟同学伙伴打架斗殴。

“张童书啊，我看小黑是回不来了！”

“我早就知道啦！”

“你还想养狗吗？想的话，我到周围看看，再给你找来。”张童书看着他爸爸，他爸爸在这四五年里，把他们家从那间泥巴房里搬到这里，他觉得他爸爸很了不起。张童书摇摇头，回应：“秋天，我就不在张家沟读书啦。”

张秋水忽然明白，他儿子快上初中，还是柳林中学，自己的母校。

“我以后要努力学习！”张童书看着他爸爸说：“我以后要努力学习！”他的目光灼灼，眼神坚毅，不像是说笑话，不像是头脑发热。

这位父亲觉得他的儿子懂事许多了。张秋水眺望对门的山，山上长满葱郁绿色的树，他想起自己像张童书的那个时候，对面的山还是光秃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