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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卧底提供的可靠情报,山鸡隔段时间会到金迎宾馆“消遣”。只有这段时间,他们有机会搞掉山鸡,其他时间防守严密无从下手,因而机会渺茫。刀疤傻乎乎问:“山鸡为什么不把小姐带到自己的地方?”
“可能是他觉得这块地面上没人敢动他。”刀郎回应这样。春来心里猜想,金迎宾馆是山鸡名下的产业,谁在家里玩女人还要遮遮掩掩?
设计具体的暗杀方案,刀疤负责引开山鸡的手下,刀郎提前把面包车停在距离金迎宾馆两条街的预定地点。春来则负责最危险的环节——暗杀。方案设计出来,只有他们仨知道具体详情。光头强都没有告知,他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他不在乎。天黑后,他们按照计划潜伏到目标附近等待机会。
秃头、肥胖、油腻、大腹便便,这是山鸡最显著的特征。黑色奥迪缓缓停车,保镖开车门,山鸡下车走了出来。山鸡走出车门瞬间,刀疤冲撞过去,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石灰撒向那些人的眼睛,石灰粉散落开来……
保镖直追刀疤而去,剩余两名保镖在帮山鸡抖落身上撒落的石灰粉。计划实施得异常顺利,春来等这瞬间许久。他的神经紧绷,再紧绷,仿佛拉到极限的弹簧即将断裂。随即像猎豹从隐秘的角落提着钢板刀直直扑了过去。
刹那间,春来仿佛听到骨骼断裂。砍完,扔刀,来不及确认山鸡生死,这个年轻人撒腿就跑。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郎看着面包车打开车门横在马路中间,春来纵身一跃跳进车去。面包车扬长而去,它以最快的速度飞驰,闪电般逃脱山鸡手下弟兄们的追杀。春来不知道山鸡死没死,可他知道自己紧张得要死,有那么瞬间,他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的手仍旧颤抖不止。以生命为代价的搏击,玩的是心跳。没有顽强的心理素质,怎么成功?
面包车飞速开进山区,山雾缭绕没有人烟,他们把面包车推向山涧,短暂静寂后传来轰鸣,随后滚滚浓烟冒出。三人抄小路翻山越岭,穿越茂密丛林来到马路边的凉亭。光头强在喝茶,他身后站着保镖似的心腹,“你成功了!”
春来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是我的承诺”,光头强把行李袋打开,一沓一沓堆放整齐的钱呈现出来。“拿着这笔钱,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连夜乘车到东莞,在这里找到住处,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该睡就睡。
期间,春来得知山鸡当天没有死,他那刀不足以让他归西。据说,救护车把山鸡拉到厦门最高档医院重症监护室,奇迹般被抢救过来。随后五天极度昏迷,生命特征仍存。警方还在调查袭击事件,事情又被山鸡的死亡推到另外的境地。有人摸到山鸡的病房,把他的氧气罩摘到,致使山鸡死于缺氧。
这件事让案件扑朔迷离。山鸡五个月把摊子做到这么大,没有任何前兆,足见他背后的力量有多雄厚。警察立案,他们以金迎宾馆为中心展开调查。据老农报案,他们追查到被销毁的面包车。只是,线索到这戛然中止。
山鸡不是正经人,他混□□的,跟头面人物有利益往来,存在非法交易,那些人里有人希望他死。警方查不到线索,又因突发案件,把这事暂时搁置。半年后,警方将这起案件定性为黑吃黑。像石头落水溅起水花,逐渐归于平静,很快没有人再关注此事。从人性的角度来看,春来很快把它遗忘。
5
春来把钱处理完,跟着刀疤刀郎到东南亚旅游。期间,国内发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他主动跟光头强那伙人断了联系。潜居偏僻的角落避风头,并且默默读书,他知道他没有接受过教育,拓展知识视野就得读书。这个社会日新月异、信息爆炸增长,各种乱象层出不穷。人可以创造形势,但创造形势的人,首先得读书。不读书,别说创造形势,就是跟上形势都不容易。
光头强那晚当众许诺两百万干掉山鸡,很快被山鸡的弟兄查到。山鸡那边的人都认为,这是光头强干的事情。于是,他们纠集人手,扬言要给山鸡报仇,还说什么誓必要铲平光头强。哎,报仇是假,抢夺地盘是真!
二零零五年秋天,市城北地带曾发生重大的□□火并事件。双方高达两百来人的管制刀具火并,半小时后,城北地带狼烟四起血流成河。空气沾染刺激性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黑吃黑,警方封锁现场,依法逮捕涉案人员,草草结案。春来没想到,挑衅的那边反倒全军覆没,强哥这边差不多没人,主要原因在于他们那边没有枪。坊间传闻,这起□□火并事件惊动中央,引发政府扫黑除恶专项活动,为社会营造和谐氛围,同时为经济建设赢得安全稳定的环境。
在那场惨烈的火并事件里,光头强奇迹般幸存下来,他左手被砍掉,全身上下有五处严重刀伤。逃离现场,他像从地狱跑出来的魔鬼。然而,十多天后,他死在农村某间老旧残破的房里。他被人砍死,死后大卸八块。警察发现他时,已死八天。他的尸体布满苍蝇,有让人觉着恶心的蛆虫不停向前驱动着爬行。
光头强死后,春来回到厦门,已是春夏交际的事情。这晚,他收到短信,短信这样说:“东海岸边海景长廊尽头,凉亭处不见不散。”
见到胭脂,春来觉得自己跟她已是多年的老朋友,多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胭脂走到凉亭尽头,纤纤玉指垂放在石栏杆,月光落在睫毛上,她吟诵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春来心想是胭脂自己触景生情作出来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没有接话,他不知该说什么,用眼睛在触摸这个女人,月光下闪烁的目光流露的是赞许。胭脂转过头,眼含秋水,痴痴看着春来,缓缓走来。“今后,你准备做什么?”说这话时,他感受到她的心在燃烧。
“我做什么都行!你呢?”
“我想回老家发展。”
“老家很好,祝你成功。”胭脂越说越近,直到轻灵的鼻梁触碰到他的脖颈,她说:“我想要你,我想要咬你。”春来早已不是羞涩的处男,他自然明白胭脂说的想要是什么。他的手从后面缓慢地把胭脂搂抱在怀里,他看着他妩媚的眼神,体内热流涌现。对年轻的男人来说,最大的满足,就是性。
明月中天,夜凉如水,春来亲吻怀抱里的女人,倚靠在栏杆上抚摸着她,享受奢华。星星闭上眼睛,月亮睡着了,唯有海浪不断撞击海岸泛起白色的泡沫,溅起朵朵浪花。春来抱着女人,来到附近沙滩,他们在这嬉戏,在这里感受天地最深处的神秘。男人就在女人丰腴而饱满的身体播种、耕耘。
经过几番折腾,终于把种子引诱到湿润的福地。这晚,不停地重复着简单机械,时而暴风骤雨,时而春风吹拂白色的帆船。现在,胭脂依偎着春来,她看着春来,眼睛像温柔的秋水。“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6
我是胭脂,我的本名叫蓝岚,我家住在清水县大湾河河畔,我吃着大湾河里面的鱼喝着大湾河水长大。我爸爸是蓝天,他曾经有一个温柔美丽又贤惠的妻子,曾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儿就是我蓝岚。一起生活的还有我奶奶。
七岁那年,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遭遇事故,从此所有的美好都只存在记忆。我爸爸像往常下班回来,很快会到我们小区。然而,在他进小区的马路对面,他猛地看见我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中间,一辆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汽车!
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件事,那时,我千不该万不该去追那只蝴蝶,没有那只牵引我的蝴蝶,我不会跑到马路中间,我爸爸就不会出车祸,我的人生就不会走到今天。漂亮的蝴蝶跟我招呼。若即若离,我追赶着它,有那么瞬间,我觉得我就要抓住它。然而,那辆该死的汽车向我疾驰而来,我已来不及躲闪。
汽车冲了出来,那辆汽车为什么冲了出来?那司机或许没有注意到我。如果我爸爸没有出现,没有冲过来救我,我想我肯定死掉了,绝不会活到今天。阳光明媚,风是那么温柔,像恋人的手。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的命运发生改变。
顷刻间,我要被撞飞。几秒后,我有些擦伤的疼痛,伤口像是被野兽撕咬。后来,我明白,我爸爸就在马路对面,他眼看着我要被撞飞。若是换了别人,爸爸他肯定不会冲上去救人。此时,危在旦夕的是女儿。无论主观意愿,抑或是发自本能,我爸爸丢开手提公文包,向我直冲过来。
直冲过来,就能挽救女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后果。他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救我,那种本能的,近乎疯狂的行动,把我从死神的镰刀里救下。他冲过来,把我推走。我受了一点擦伤,可我爸爸却付出高昂的代价。
我爸爸到底是以怎样的速度跑过高速行驶的汽车?我不知道,只是觉得神奇,没有深究背后的东西。在那场事故里,我爸爸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场景悲惨。他来不及思索被汽车撞飞,他的后脑重重撞击地面,他听到来自后脑勺,听到来自身体深处的声音。他的眼前漆黑,瞳孔失去光泽,失去意识。
风华正茂,他当场死亡。对此,肇事司机没有作出补救行动,迅速逃逸。血泊中,爸爸有思考未来?他来得及思考未来?他被撞飞的瞬间,行色匆匆的路人还在赶路,蝴蝶还在起舞,周遭的世界没有任何改变,全像往常那样。
人类在特定情境中会爆发出超越常理的力量。或许,这个世界就是有那么些力量,那些力量超越客观存在的已知世界,巧合般不可解释。
初二那年,我在政治教科书里遇见相似的情景。那时,我哭出声音来,老师走到我身边,以为我有事。我就是忽然明白,我爸爸为什么可以从车轮底下救我。人在危急情况下为挽救儿子可以搬动整辆汽车,就能在生死存亡间从高速行驶的汽车轮下挽救自己的女儿。每当我为此痛苦,我就会幻想我爸爸。
他没有冲出来,没有救过自己,没有在那天回家遇见……让我死在那场飞来横祸,该有多好。然而,人活着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们家像煤油灯,缝隙里吹进来的风都把它吹得摇摇晃晃,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黄,熄灭在黑暗当中。在那以后,我背负着某些不该背负的东西。我妈妈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病倒。醒后,浑浑噩噩,消沉很长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