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79章 第 79 章

等张锦伤口养好，已是四个月后，这段时间李世民仿若忘了我，起初李靖还会有意无意的说着他的事情，说了几次后，见我毫无反应，此后便只字不提了，因许久未去太医署，课业与其他学生相差甚远，去听了几次后，便再次请假在府里，但空余的时候会去草堂寺的悲田养病坊，救济一下这里的无钱医治的流浪汉。

这日正是五月五日，亦是我们现代的端午节。

五月五正是仲夏，一早起床后，吃了百索粽子，便带着张锦出门，怕耽误时间，遂是和张锦骑马出门，去了房玄龄府上，送了几把绢扇给其夫人，在房夫人盛情邀请下，在其府中用了午膳，午膳用后便起身告辞，去了草堂寺的悲田养病坊。

我与张锦俩人将衣物，糕点，一一发给这里的流浪汉们，待忙好后，却被寺院住持告知现无法下山，因天子出行至此，已肃清道路，路上行人已回避，只得让我避在寺院中，不要到处走动，以免惊扰圣驾。

我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地方去，还是留在养病坊。

不一会便见养病坊周边亦有护卫戒备，还有一人四处查看，我站在坊外，看那身影甚是熟悉，嘴角一笑，朝着那身影摇摇手，那人转身看到我，兴奋的走了过来，唤道“六娘万福”

我笑着回道“樊国公万福”

段志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指指身后道“今儿到养病坊来送些东西”

段志玄看了一圈，疑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来此”我听后笑笑，指了指山下，道“能为何，能劳烦樊国公到此戒严，大唐还能有谁呢”

段志玄稍一犹豫，低声问“要不要去见见陛下”我脚底磨了磨地面，低声道“不必了”

“此次随着陛下出行还有房公，六娘要见吗”我摇摇头，转移话题问道“段郎，今日可食角黍”段志玄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从腰间解下一五彩线，看看我的手，我不解，段志玄撇撇嘴，顺着他的视线，看看自己的手臂，何意？段志玄见此，只得自己将我的手臂抬起，把五彩线系在我的手臂上，道“这是驱邪止恶”

我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的五彩线，笑道“这个能延长我的寿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抬眼一望，见段志玄嘴角笑意已消失，随即道“谢了，我会好好收着”段志玄一笑手一伸道“某已赠你礼物，某的呢”

礼物？

如此匆忙，并未准备其礼物，想了半天，我将手上的绢扇递给他，道“这是我做的绢扇，送给你”段志玄看着手中的绢扇，咧开嘴笑着，刚想说些什么，远处一守卫唤了他一声，我看看他，劝道“段郎还是去忙吧”

段志玄将绢扇收好，道“那某过去了”我点点头，笑笑目送他离开。

段志玄又在寺院巡视一圈后，才去李世民的禅房。李世民正与住持说话，段志玄见此，悄悄走至房玄龄身旁站着，房玄龄无意一瞥，段志玄腰间之物吸引他，低头细细察看，段志玄被看的不自然，遂开口问道“房公在看什么”

房玄龄悄然看了一眼李世民，低声道“你那绢扇是不是昭仪送的”话语虽轻，已然飘到李世民耳中，轻微的看了一眼后继续与住持说话，段志玄一愣，不自然的摸摸腰间的绢扇，低声回道”房公怎知这是郑昭仪送的”

房玄龄再次瞄了一眼李世民，见其没有注意到俩人，回道“今日上午昭仪去我府中，送了几把”房玄龄刚说完，转念一想，疑问道“不对，你刚才还没有这绢扇呢？难不成---”话并未往下说下去，诧异的盯着段志玄，段志玄见其这样问，紧张的看了一样李世民，见其毫无动静，抿了抿嘴，只得老实的回道“郑昭仪在寺院里”

此话一出，房玄龄微怔，二人同时望向李世民，只见李世民正低头抿了一口水，仿若没有听到俩人的对话，朝着对面的住持一笑，从容不迫的放下杯盏。李世民又与住持闲聊几句，便要起身回宫。

我看到养病坊周围的护卫已撤走，知李世民已回宫，本想回去，忽想到去竹林走走，顺手把幂篱扔与张锦，缓步朝着竹林行去，行至竹林，抬头仰望这簌簌声的竹子，正放空中，张锦用幂篱戳戳我，我低头回望，见其比划有人来此，不想打扰别人，我与张锦快速走到一旁躲了起来。

我悄悄伸头一探，一身影在环顾四周，仿若是在寻人，看着那身影我眼睛一眯，微怔，张锦忙把拉回，李世民不是回宫了吗？怎会在此？

许久未见，李世民那俊朗的脸上多了一丝疲倦之色，在此悄悄探头瞄一眼，是比几月前消瘦了，我木然的将头缩回，怔怔的站在那里。

正恍惚中，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段志玄担忧的望着我，低声道“杵在这里干嘛呢”“没干嘛”“陛下就在那里，你不出去相见”我听后忙摇摇头，低声道“算了，见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话音刚落，身体猛然被推出去，一个踉跄，待我站稳后，我瞪向段志玄，段志玄双手一摊，尔后推着张锦，便走了。

我吐了吐一口气，不远处的身影静静的伫立，并未转身，我微叹一口气，脚步轻轻的挪向前，不情愿的走着，心里无数的翻腾，许久未见，第一句话该如何说，“好久不见”我甩甩头，不行，显得有点僵硬，“过的可好”，这句也不好，堂堂一国之君能过的不好吗？“可否食饭”，我摇摇头这句更不行，抬头看看天色，这个点尚未到晚膳时辰。

不知不觉中已走至李世民身后，看着伫立不动的身影，我咳嗽一声，李世民闻声转了过来，看到我时面上的神情凝固了，我尚未想好如何开口，只能冲着他莞尔一笑，上前一步，牵其手，憨笑道“陛下，刚才可是在寻六娘”

李世民低头看了一眼牵着的手，复又抬头冷哼一声，想要将手甩开，我紧紧握住其手不松手，继续谄笑道“陛下，刚才可是在寻六娘”

李世民一言不发。

我晃晃其手，李世民终看向我，冷冷的道“谁家的娘子脸皮如此厚”“李靖府上的”李世民一手正欲拨开我的手，我挡了一下，依旧握着其手，撒娇道“陛下，气大伤身，若是为了六娘生气，多不值得”

李世民依旧冷冷的站着。

“陛下乃一国之君，不仅勤政爱民，仁厚礼贤，且气度恢宏，英明神勇，大唐有陛下实属大唐之幸”只见李世民听了，嘴角禁不住一笑，见我看着他，很快收起笑容，恢复冷冷的神情，我看其面色，赞美他还是有用的，有点顿悟了，我松开手，李世民见手松开，不禁望向我，我忽地冲其一笑，双臂环绕其腰，紧紧的抱着他，我仰脸撞向其视线，李世民冷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垂着的手臂犹豫半天，终是无奈的揽着我，无奈的道“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在其怀中蹭了蹭，低声道“六娘知道错了，陛下可以消消气了”李世民下巴抵在我头上蹭了蹭，柔声道“朕早就消气了”

我抿嘴一笑道“陛下消气了，这几个月为何不来看六娘”李世民闻言，低首看着我道“这几个月你也没来看朕”

“皇宫又不是六娘家，岂是六娘想进就能进”

“怎会不是你家，你还是朕的郑昭仪呢”

我努了努嘴，轻声道“目前不是”

李世民无奈的摇摇头点头，复又下巴抵着我的头，柔声问“樊国公告诉你朕来了吗”

“告诉了”

李世民闻言，右手抬起轻轻敲了我后脑勺一下，道“真没良心，既然知道朕来了，还不来见朕”

“是，六娘没良心”

李世民道“怎么，你贵为昭仪，朕还不能说你几句吗”

“能，您是陛下，即使是打六娘，六娘毫无怨言”

“朕才舍不得打呢”

“那刚才是六娘自己敲自己吗”

“你-----”

尚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我伸出头一看，段志玄在重重的走过来，脸上略带尴尬，我收回目光，略微仰头道“陛下，樊国公来了“

李世民不悦的道“何事“

段志玄恭恭敬敬的回着“禀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知道了“李世民不舍得紧了紧手臂，复又松开道”这帐尚未算完，下次再跟你算账“说完转身，刚要迈步，我立即拉住其衣袖，李世民不解得回首，问”怎么了“我迟疑片刻，轻声道”若是下次六娘再惹陛下生气，还望陛下不要记恨六娘，要想想六娘得好“

李世民闻言，诧异得盯着我，我随即冲其一笑，微微一福道“恭送陛下“李世民还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恭敬站着的段志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得朝前走着，走至段志玄跟前，脚步略停，躬身的段志玄见其脚步停下，亦不敢抬头，紧张的只得屏气，传来一声”不走吗“

“是“段志玄直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冲其做了个鬼脸，段志玄见此，气的直举拳头，这时李世民忽转身，我立即安静的站着，段志玄触到其眼神，拳头尴尬的举着，复又挠了挠头，这才放下拳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身后行着。

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趁着宵禁前赶回府里，急步向着山下走着，刚行至门口，张锦已在门口候着，见我出来，忙把手上的幂篱递上，我带上幂篱，在张锦的帮助下，上了马背，二人朝着府中疾驰。

一路的奔波，略使我有些疲惫，直至到了府前，张锦跃下马背，见我毫无动静，遂牵着缰绳来到马前，另一手牵住缰绳，担忧的看着我，我冲其一笑，身体确是不如以前了，坐在马背上，算了算日子，离开的时间不远了，想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还是无力下马，略想休息一下，只见李靖从府中走出，看到此情形，略微猜到一二，立即上前举手将我掐下马背，并担忧的看着我，我稳了稳身体，抓着李靖的手臂，道“阿兄，我无事，只是许久未骑马，有些累罢了”

李靖闻言，嘴角挤出笑容，问道“食饭没”

我摇摇头，依旧拉着李靖的手臂，李靖想要扶着我，我摇摇头道“阿兄的手臂，我不能扶吗”“能”李靖见此，转身替我拿下幂篱，交与张锦。

我紧紧的拉着李靖的手臂，慢慢的朝着府内走去。

待用完晚膳，我正在园中沉思，李靖悄悄的走了过来，在我身后站着，静静的陪我看天空，待感到身后有人，我才转脸看向李靖，仰脸问道“阿兄，什么时候来的”

李靖担忧的回着“刚来一会，见你在发呆，便没有唤你”我朝着李靖莞尔一笑道“阿兄莫要担心，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李靖道“以后若是身体吃不消，就不要去外面了”

“嗯，阿兄所言极是”

“怎么坐在地上”

我并未回话，伸手拍拍地上，李靖略看一眼，随即大方的坐在地上，李靖若无其事的问“蕴儿，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为兄带你去”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还真有一个地方想去”

“说来听听”

我仰头望着星空，道“我一直希望能归隐乡间，离开这纷扰，耕田织布乃是我的向往”李靖听后微微一怔，道“你又不在朝中任职，何来归隐乡间一说”

我侧首道“阿兄，你这是瞧不起女子，为何我不能归隐”李靖无奈一笑，道“行，为兄说不过你，耕田，你会吗”

我笑着回着“不会，我学呀”

李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道“这么多年，为兄尚未见你做女红”“阿兄这就不懂了，高人一向都是低调的，岂是你一介凡人能懂得”

李靖“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原来你是仙人”

“对，且是一小仙女”

我头轻轻靠向李靖的肩膀，俩人静默不语，须臾后我才缓缓道“阿兄，墓志铭能不能让芸熙来写”李靖微微一怔，轻声问“你想写什么”我略一沉吟，道“我想写蕴诞于雍州三原，父李诠仕隋，兄们皆文武才略，蕴自小聪敏，且闻诗识关雎之美，于兄嫂姊恭孝，于友尽仁，奈何寿命终短，但不枉此生，虽不想离去，但时间已至，遂当远游也，归旅虽犹远，然愿世间安。”

李靖敲了敲我的头，道“这是谁家的娘子，言语间全是称赞自己”

“李靖府上的，我也夸兄长们文武才略”

“那为兄还得多谢六娘称赞”

“兄长客气了”

嬉笑后，李靖略一沉吟道“陛下可知你的病”我摇摇头，道“不知”

“若是现在不与陛下禀明，日后陛下该如何是好”听他如此说，我久久不说话，须臾后方才缓缓道“阿兄，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李靖叹息一声，道“不要留有遗憾便可”

“阿兄，遗憾是不是也是一种美”

“不知，要看自己怎么抉择”

我直起身，侧首看着李靖，沉声问“阿兄从未怀疑过我不是李蕴吗”

李靖眉头一抬道“又在说什么胡话呢，你不是李蕴，那谁是李蕴”说完拍拍我的手臂“不要多想，你永远是为兄的李蕴”

我心中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倘若我是从-------”李靖打断道“芸熙，明日为兄休沐，可有想去的地方”

“容我想想，明日早膳再说与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