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74章 第 74 章

长孙皇后宴请众位臣子家眷入宫一聚，特意嘱咐阿嫂定要将我带入宫中。

一早天刚蒙蒙亮，我便被阿嫂唤起，试了一身又一身的衣服，折腾了一个时辰才选好衣服画好妆容，我看着身上的衣服，其实衣服在我眼里横竖都一样，无奈道“阿嫂，我们又不是头次入宫，何须这么一早就折腾我”

阿嫂上下打量一番后，满意的笑笑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你首次入宫，理当隆重一点，不能失了身份”我点点头，转身走至榻前，准备小眯一会，眼见我要趴下，阿嫂眼疾手快的拉住我道“不能睡，衣服弄折了，先去用早膳，再去瞧瞧入宫的礼物，对了再带几坛蒲桃酒过去”我在极不情愿下被阿嫂拉出房门。

因宫里少数人知道郑昭仪是谁，遂我此次进宫脸上用面纱遮住，我带着面纱眸中略带祈求的神色，道“阿嫂，我能不能不去”阿嫂听后摇摇头，轻声道“此次皇后特意叮嘱，一定要你前去，只要不露面就行了”

在宫门层层检查下，众人被宫婢引入长孙皇后的力政殿。

夫人们皆朝着皇后盈盈跪拜，待皇后出声后方才恭敬的落座，殿内瞬间安静，长孙皇后笑盈盈的望着众人，率先开口道“众位不必拘谨，今日宣你们入宫，无非是与你们叙叙家常”随手拿起案上的杯子，扫视一圈后柔声道“吾敬各位夫人一杯”说完便抿了一口，众人见状，忙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长孙皇后放下杯子，唇角微扬，温润道“陛下登基不久，诸位臣子皆是天子重臣，天子重臣身后有诸位夫人的功劳，吾在此谢过诸位了”

众人皆起身，诚惶诚恐施礼道“妾惶恐”长孙皇后笑道“吾今后还要倚仗诸位呢，快快请起”众人应诺一声便起身落座。我坐在阿嫂身侧，耳边传来皆是对于皇后赞美之声，阿谀奉承的话语比比皆是，对于这种我听听便是，无聊的打量四周，视线不小心扫到长孙皇后秀雅的面容，四目相对，有点愕然不自在，我微微颔首便垂下头不再乱看，安静的呆着。

长孙皇后看看身侧的宫婢丽箐，丽箐立马会意，步下台阶，行至我身边耳语道“六娘，皇后娘娘命奴婢带六娘去别处候着”我抬眼看了一眼皇后，长孙皇后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我不敢怠慢，对着阿嫂耳语一番后，立即起身随着宫婢走出力政殿。

走了一会，在一处宫殿前停下，宫婢上前跟殿前侍卫耳语一番，我抬眼看向殿匾，“甘露殿”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心内恍然大悟，对于长孙皇后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大度，大气，不愧是一代名后。

丽箐走下来，恭敬道“六娘请”

我朝她笑笑，轻迈脚步，一阶一阶走上石阶，心下一紧，门外侍卫轻开殿门，我深呼一口气，踏入甘露殿，殿内很暖和，李世民眉头紧皱在案前看奏折，一室的寂静，面对天子，我不知道该出声吗，愣愣的站了一会，李世民头未抬拿起杯子喝水，喝了一口杯内已无水，遂放下杯子沉声道“添水”

我环视一圈殿内，没有一个宫婢，遂走近案前，拿起杯子走至一旁添了一杯热水，放置李世民眼前，李世民看也未看，直接拿起杯子饮着，因是热水烫了一下，立马放下杯子，怒眼望向身侧之人，时间一时静了下来，李世民惊讶的望着我，许久未说话，尔后嘴角微微一咧，起身道“芸熙，你怎么来了”

我微微施礼“陛下万福”，李世民起身来到我身侧，我笑道“今日皇后娘娘宣朝臣夫人入宫，我跟着阿嫂一起来了”

我望了望案上的杯子，热气如白烟一样冉冉升起，歉意道“我不知道圣上的水该如何添置，有没有烫到？”李世民不以为意的笑笑道“没事，皇后前几日提过这事，这几日政务繁忙，我都忘记你要入宫了”

案上皆是国事，我避嫌的退了退，远离几步，李世民见此笑了笑道“你何须这么谨慎”

“怎会不谨慎，毕竟我是女眷，这案上皆是国事，轻重自知，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耐心的回着。

李世民轻移脚步，拉着我坐在台阶上，两人面对殿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须臾后我缓缓靠在其肩膀上，开口询问道“二郎治理天下累吗”

“累，却无人述说”

“怎会无人？皇后温柔贤淑，皇后会是二郎的良佐，是在后宫之中的典范，二郎可与皇后多多倾述”

李世民将头侧向靠了过来，柔声道“我登基不久，皇后忙着后宫之事，有时还要聆听我的愤怒，还要化解我的难处，她太难了，操心的事情太多，我不想徒增她的烦恼。说实话整个后宫唯有皇后一人我才能说真话，其他嫔妃宠爱可以但不能让我托以真心”

“六娘钦佩皇后之德，相信她能成为一代名后”

李世民拍了拍地面道“这天子之座不好坐，后宫之主之位亦不好坐，哎，另一个可以倾述的又不在宫中”

我不应声，片刻后打趣道“六娘愚昧，听不懂二郎之言，二郎难不成在宫外金屋藏娇？”“金屋藏娇，我愿意那位娘子未必愿意”

“天子之下皆是王土，怎会还有如此不识趣之人”

“虽是王土，却有着我毫无办法之人，愿有一天我的诚心能令她感动”李世民略一顿，低沉的道“我知道你与兄长素来交好，兄长去了你会悲痛万分，兄长临终之前我告诉他你这个朋友他没有白交，兄长走时嘴角微笑，或许亦是欣慰你是他的真朋友”说到这儿，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六月之事，你认为我做错了吗”

我一惊，头僵硬的离开其肩膀，他身为九五之尊，话里话外皆是权威，他能开口问，对于玄武门之变我却不能一吐真言，毕竟他是皇帝，有着生杀大权，思虑至此，淡淡的回道“哪有什么对错，只不过是你们的立场不同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二郎又何须往回看，我曾记得王五娘曾问你能给百姓带来何样的天下，那时二郎是那样的自信，我相信日后史书工笔皆称大唐盛世”

李世民闻言，侧首直直盯着我，眼睛一眯道“芸熙此话皆是肺腑之言”我调整好心态，转脸认真回道“皆是肺腑之言”李世民听完，再次紧盯，沉默一会忽而一笑道“你难得入宫一趟，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宫殿”

我摇摇头道“不要，这半年我不是郑昭仪，我只是李六娘而已，再说二郎日夜操劳国事，我还是不添乱了，静静的陪着你便好”

李世民道“如今跟往日不同了，你在宫外，我也不能时常出去看你了，不过如今我有画像，仿若你在我身旁一样”

我打岔问道“二郎觉得是画像颇为好看，还是本人好看”

“嗯，算是----两个都毫无差别，都美若天仙”

“算是？那二郎此言--------”话未说完，便被门外声音打断，原是皇后那里用膳结束，命人来通知我阿嫂在等待，抬眼望见李世民眼中的失望之情，我伸手抱了一下李世民以示安慰，正欲起身，被李世民紧紧抱着，我默默的拍着李世民的背，不一会李世民默默放开，起身送我至殿门，我微微一福，退到殿外。

从甘露殿出来，两殿之间很近，不一会便回到力政殿，阿嫂正在殿前等着，我立马上前歉意一笑，阿嫂对着宫婢道“烦请送我们出宫”在宫婢的引导下，向东一路行出宫门，到了宫门外，坐在马车里，阿嫂才好奇的问道“从力政殿出来，你去了哪里了”

我抬眼看着阿嫂，笑道“阿嫂这么聪明，去了你猜的地方了”

“甘露殿”阿嫂疑问道

我点点头，车内瞬间寂静，阿嫂犹豫再三，终是开口道“陛下可知你的情况”“不知”阿嫂担忧道“若是你现在不说，他日陛下得知，你就不担心陛下是否承受住”

我斜倚在马车窗旁，低声道“在这里，我终是一粒尘土，风一吹我便去我该去的地方，痛苦都是一时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的宿命是当个好君主，而我的宿命是回到我应回的地方，这才是尘归尘，土归土，对于我来说，这里的一切是一场梦境，梦醒了我也醒了”

“瞧你说的，怎么会一场梦呢，过往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在梦境里”我扭过头看着阿嫂，其脸上忧虑的神色，我笑道“阿嫂说的都对，六娘听之，这世上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阿兄身边有阿嫂，我也能走的心安了，要不然还要担心靖阿兄，岂不是死不瞑目了”

“呸呸呸呸，在兄嫂面前出言不知道忌讳”说完便扭过头不再看我。

寂静的车厢，两人皆陷入沉思，随后，车外传来一熟悉的声音才打破这寂静，“车内可是李府六娘”我与阿嫂皆掀开车帘朝外看去，车外是段志玄，段志玄见阿嫂微微施礼道“不知道李夫人在车中，段某失礼了，在此赔罪”

阿嫂看了我一眼，笑着对着段志玄道“樊国公此言差已，六娘确是在车内，何来失礼一说”

我掀起车帘，将头伸出车外道“六娘问樊国公好”

段志玄瞥其阿嫂一眼，道“六娘万福”阿嫂见段志玄欲言又止，知是自己的存在令他拘谨，遂开口道“六娘，我一会要去柒娘府中，不如你自己回府”见阿嫂如此说，我起身只得下车，闪到一边让阿嫂马车通过。

“李夫人真是聪慧”段志玄在一旁赞叹道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夫人，对了，既然我已被阿嫂丢下，劳烦樊国公送我一程了”段志玄看了看身侧的马，疑问道“你要与我共骑一匹马”

我问道“关键是你敢吗”

段志玄立马摇头道“如今你贵为昭仪，我可不敢放肆，万一传到圣上耳中，我是很惜命的”话音刚落，两人很有默契相视而笑，我转头看看四周道“不如我们到食肆坐坐”段志玄点头示意，来到坊中一食肆，虽是月末，但天气尚未暖和，食肆堂中放置一碳炉，自从跌落山底，身体不如从前，略微怕冷，我选择靠近碳炉附近落座。

虽未到暮色，食肆里几乎满座，三两成群簇拥说笑，食肆里仆役忙上前招呼，待点好，我又多加了银两让其到李府通知来此接我，先是与段志玄瞎聊，须臾后我才低声问道“段郎可知前太子葬于何处”

段志玄口中的水一呛，猛地咳嗽起来，惊讶的看着我，我沉声道“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段志玄止住咳嗽，环视一圈，小心翼翼的说道“大惊小怪，前太子现在可是宫中大忌，有哪个敢谈前太子之事”

“现在又不是在宫中”我小声的嘀咕“虽不是宫中，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小心隔墙有耳”段志玄压低声音说道

“你知道在哪里吗“我再次发问

段志玄复又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葬在献陵“

我沉重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前太子的稚子呢“段志玄闻此，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女子皆收留在太极宫中，你问这些干嘛“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笑道“纯粹好奇，不行吗“说完瞥了他一眼，继续问“那太子妃呢”

段志玄拍拍胸口道“烦请六娘饶过我吧，这种话题能不提就不提，更何况是在食肆里，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想多活几年呢“话音刚落，小心翼翼的环视一圈，低声道“也在宫中”

段志玄见我沉思，手指敲敲案面，我回神望向他道“对了，今日在街上唤我有何事“段志玄笑道“没事，只是看到李府的马车，遂前来跟你打个招呼“

我疑问道“就只是打招呼“段志玄笑着“嗯“了一声，我视线直直盯着他，声音尽量平缓的道“你纯粹打招呼，我就被阿嫂丢下，阿嫂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事情呢“说完我拿起案上杯子喝了一口，正喝着一旁的话语引起我的注意，我端着杯子侧耳聆听旁桌的对话，隔壁一肥胖身躯的郎君道”陛下虽登基不久，但国泰民安，的确是个好君主“

“是啊，一登基陛下就下制，三品以上入阁商议都要有谏官跟随，若有不当之处，谏官立即进谏“

“陛下还废了肉刑“

“以后咱大唐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听着他们讨论氛围正浓，我收起耳朵，这只是贞观之治的开始，没有记错的话，二月会分疆域设十道，记得在通鉴卷192中记载着“初，隋末丧乱，豪杰并起，拥众据地，自相雄长，唐兴，相帅来归，上皇为之割置州县以宠禄之，由是州县之数，倍於开皇/大业之间。上以民少吏多，思革其弊，二月，命大加并省，因山川形便，分为十道，一曰关内，二曰河南，三曰河东，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陇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剑南，十曰岭南。“

段志玄见我不语，轻咳一声，我收回脑中的快闪，看向他，段志玄疑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通鉴“

段志玄身子前倾，疑问道“通鉴是什么“我敷衍的回着“吃的“

段志玄听后直摇头，怀疑的眼神直接扫向我，道“我怎么没有听过通鉴是吃的“我眉头一抬，笑道“你没有听过不代表没有，你看你身为樊国公，孤陋寡闻了吧“

段志玄半信半疑的看着我，方才缓缓道“若是有，那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改日得去尝尝“我看着段志玄一本正经的说着，我忍不住笑出声，段志玄见此怒声道“你看你，六娘又骗我，改日遇到李尚书，我要好好告一状其妹的恶行“

两人复又闲聊一会，待张锦来接我，我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