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48章 48

不知何原因，身体有点不适，遂跟太医署请假几日在府里休息。

用完午膳刚回到房休憩，就见欣瑶推门而入，焦急的道“六娘，快快准备”我略带疲惫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初瑶，继续闭着眼睛，问“何事这么慌张”

欣瑶道“太子殿下带着钜鹿郡王来了，府里郎君娘子都不在”

我一听到李承义来了，倏地睁开疲惫的眼睛，急问“太子殿下现何处”初瑶回“殿下已至正堂”我忙起身，坐在青铜镜前，让初瑶简单收拾一番后，疾步朝着外宅行去。

踏入正堂前，我略微低头看了看衣服，无不妥这才踏进正堂，李建成与李承义正坐在首位，我率先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万福，钜鹿郡王万福”

只见李承义从李建成的怀中挣脱出来，向着我跑来，一阵风扑进我怀中。

首位的李建成笑了笑“六娘你看承义多喜欢你”我抱着怀中的软乎乎的李承义，柔和的笑了笑，但一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丧命于权位的争斗中，不禁黯然失色。

怀中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我的失意，忙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拍拍我的肩膀，看着他幼稚的脸庞，我勉强的笑笑。我抱着李承义来到案前坐下，逗了一会怀中的李承义，尔后抬头看着李建成，问“殿下今日怎知我在府里”

李建成笑道“既然带着六郎，自是来之前要打探一番，要不然白走一趟”

说话间，李承义捏了捏我的脸，我看向李承义，其发出稚嫩的童音，道“漂亮娘子要陪我玩，不要与父亲玩”我低头笑着怀中的李承义，问”钜鹿郡王想玩什么“

李承义奶声奶气的回着“我想玩藏钩之戏“

我看了一下四周，身边并无银钩，只能拿出锦帕，问“那我们用这帕子代替银钩可好“李承义点点头，我将手藏在身后，锦帕藏在左手中，双手同样蜷着，伸至李承义眼前，笑问“郡王猜猜，锦帕在哪个手里”

李承义坐在我的腿上，眼珠圆溜溜的转着，小手一会摸摸我的左手，一会摸摸我的右手，终是开口“我猜在娘子的右手里”我笑着摇摇头，李承义歪着头，道“那就在左手里”

我笑着张开双手，笑道“郡王好厉害，猜对了”“娘子再来，这次我闭上眼睛”说完便闭上眼睛，李建成见状，笑着走了下来，在我身边落座，必将锦帕抽走，握在自己的右手里，并笑笑看着我，我笑道“郡王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李承义睁开眼睛，兴奋的盯着我的双手，刚想开口，我咳了一声，李承义看了过来，我朝着李建成的方向挤挤眼睛，李承义不解，大眼无辜的看着我，我再次挤了挤眼睛，手掌往后收了收，李承义转向李建成，稚气的道“锦帕在父亲手里”

李建成笑问“那在为父的哪个手里”

李承义看了半天，终是回过头看看我，我悄悄将右手往前伸了伸，见李承义尚未看到，并用右手碰了碰他，李承义低头一看，笑着道“在父亲的右手里”李建成只得张开手掌，无奈一笑“这一局不算，漂亮娘子都告诉你了，你要自己猜才算”

李承义闻言，坐直了身体，道“好，重新玩”

说完复又闭上眼睛，李建成笑笑把锦帕还给我，我忙将帕子藏在左手里，李建成道“承义，好了”

李承义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看李建成的手掌，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我的手掌，我故意将左手我的松了一些，李承义再次看了看我的手掌，拍着手道“帕子在娘子的左手里”

我松开左手给他看，李承义兴奋的涌进我怀中，嚷道“我赢了，我赢了”

看着他兴奋的表情，我又陪他玩了一会，玩着玩着李承义便累了，趴在我怀中睡着了，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我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在我腿上，李建成看着他熟睡的面容，笑道“他若是寻常人家的郎君该有多好啊”

见他如此说，我抬头轻声问“殿下站在高处，危险吗”李建成惊诧的看着我，淡淡道“危险”我接着问“殿下既然知道危险，有没有想过放弃”

李建成面色沉静，盯着李承义面容，无奈的说道“身在其中身不由已，我想放弃，谈何容易，有人也不会让我放弃”我深呼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历代朝代，皇位之争，都是用血换来的，殿下不想要，可别人想要，若是有人要，有人要争，那结果必定要流血的”

李建成苦涩的一笑道“还是六娘解我，这万人之上我还真不想坐，可身在皇家，却有许多言不由衷”我幽幽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问“若这结局是死亡呢”李建成闻言一怔，缓缓抬头，眸光紧紧盯着我，叹了一口气低沉的道“若是死亡，那便是我的宿命”

我抱着李承义静静的坐着，看着李建成眼里的忧郁，眼角的泪水不知不觉的留下，我低头抬手悄然拭去，嘴角一扬，勉强的笑笑道“哪有什么宿命不宿命，殿下贵为太子，自会平安”

见天色不早，腿上的李承义睡得正香，李建成轻轻的将他抱在怀中，慢慢的走着，我一路将其送到门外，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我这才收回视线，走回府内。

太子幕僚与秦王幕僚之间已是明争暗斗，朝堂之上的大臣派系分明，各自为自己的主子筹谋划策，拉拢势力，两派朝臣都想争取在外领兵的将领。李孝恭李世勣李靖李道宗李艺中，只有李道宗与李世民交好，李艺与太子李建成交好，其余几人中立皆不想卷入这皇位之争中。武德年间，李建成与李世民多次到访李靖的府邸，然李靖仿若不知二人的目的，笑脸相迎，却迟迟不表态支持哪一方，就算李靖如此，李建成李世民二人对待李靖还如往常一样。

天策府的车骑将军张亮受李世民之命悄然去洛阳，密结豪杰巩固势力．尽管事情做的很隐秘，但消息却不胫而走，齐王李元吉得到消息，便上报李渊，李渊一气之下，派人悄然拿下张亮，押在大理狱中审问．

李元吉缓慢踱下狱中的石阶，看了一眼被铁链拴住的张亮，默然的问道“幕后主使有没有供出来”一旁的狱卒摇摇头，李元吉慢慢跺到张亮身旁，细细的看着已处于昏厥的张亮，喃喃自语道“居然是块硬骨头”

李元吉朝狱卒招招手，转身站到一旁。

狱卒提起一桶冷水直接泼在张亮的身上，昏厥的张亮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刺骨的疼痛打了一个激灵，身上的鞭痕数百道，鲜红的肉绽开皮肤，剧烈的疼痛如车子碾压过一样，张亮费力的吐了一口血水，浮肿的双眼环视一圈，目光牢牢的盯着李元吉，吃力的道“齐王怎会来这肮脏之地”

李元吉轻轻笑道“不愧是天策府的车骑将军，这么重的刑居然只字未吐”张亮忍着疼痛，依旧吃力的说道“不知何事冒犯了齐王，居然给某上刑，不知齐王为何如此”

李元吉阴森森的看着张亮，道“你无需装傻充愣，我奉陛下旨意，只要你交代出让你在洛阳招兵买马的幕后主使，我立马将你放了，你也无须在这里吃苦头了”张亮费力的抬头，急忙喊道“齐王，这莫须有的罪名某可担待不起”李元吉上前，手指按在撕裂的鞭痕上，低低问道“莫须有的罪名，那可否告知你去洛阳有何事”

张亮忍住撕裂般的疼痛，一字一句的回道“某去洛阳乃是去见未久未见的故人，不知齐王这私募兵马的罪名又从何而来”李元吉手指离开张亮伤痕累累的皮肤，笑道“私募兵马可是谋逆之罪，你这私会故人，陛下可会信你这番言论”

张亮微抬头，道“某一直忠于陛下，向来没有二心，即使齐王今天把我打死了，这谋逆之罪某也不会承认”李元吉道“不急，你在好好斟酌斟酌”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牢房。李元吉站在大理寺外，阴郁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牢房，默然不语。须臾后，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因李承义在东宫哭闹不止，非要到李靖府邸玩耍，太子妃哄了半天还在哭闹不止，无奈下只得让宫婢宣我入东宫。

说也奇怪，李承义跟我玩了一会便安静了。我牵着李承义肉嘟嘟的小手，懒散的东宫闲逛。闲步至一偏角的房间，隐约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

“阿兄，张亮受了这么大的刑，居然还只字未吐”

“那他为何去洛阳”

“他说是去见故人”

片刻的安静后，声音再次想起“阿兄，实在不行，趁着父亲与二郎到我府上，不如---”话未说完，便被另一男子严厉呵斥，听到这儿，我心里已一目了然，房里的男子是李建成与李元吉兄弟二人，正思虑中，踩在树枝上浑然不知，吱吱吱的声响引起房中人的注意。

李元吉大喝一声“谁在外面”

我忙拉着李承义后退几步，刚站稳，房门已被李元吉拉开，我压抑住心内的慌张，泰若自然的施礼，李元吉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杀气，冷冷的望着我，转脸对着承义道“承义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玩的”我听后倏的紧张起来直冒冷汗，握住李承义的手不自觉的加重，李承义稚嫩的回着“我跟六娘刚到这里”

李元吉接着问道“那承义在跟六娘玩什么”

李承义正欲回答，静默不语的李建成缓缓开口“元吉，若没有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李元吉凌厉的望了我一眼，便扬长而去。穿到唐朝至今，唯有李元吉的眼神让我害怕，望着李元吉远去的背影，寒颤耸上心头，此人心机颇深，那眼神仿若能把人看透，看来下次要避开李元吉。

等到李元吉走远，李建成亦是凌厉的目光看着我，须臾后轻咳一声道“六娘，进来吧”我回神，恭敬的跟在李建成身后走入房内。

待宫婢将李承义带出去后，李建成伫立在那里不动，尔后徐徐转过身，肃声问“六娘，方才在门外，你都听到了什么”

这跟我以往认识的李建成不同，看着他锋利的眼神，吓得我一激灵，全身瑟瑟发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道“不瞒殿下，我一字不漏全都听到”

话音刚落，房内一片寂静。李建成沉默还是沉默，房内连呼吸声都能听到，我跪在那里亦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

须臾后，头顶才传来李建成的低沉的声音“你这么坦诚，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人灭口”我抬眼望去，视线正对上李建成明亮的双眸，我低声缓慢的说着“怕，是人都会怕死的，我怕我死后，家人会伤心，我怕我舍不得这里的一切，虽然怕但我一直相信殿下向来有颗仁慈的心，我相信殿下不会杀我”

“何以见得我有颗仁慈之心”

“若殿下没有仁慈之心，也不会在齐王面前帮我打掩护；若殿下没有仁慈之心，也不会让天策府的羽翼日益壮大；若殿下没有仁慈之心，也不会制止齐王对某位的杀心”

李建成沉默许久，终是缓缓走至我面前，盘腿坐下，苦笑着道“或许这仁慈，成了我的软肋，当断不断反而会使我失去一切，甚至包括性命”我看着面色沉重的李建成，踌躇了一下，道“殿下-----”未等我说完，李建成自言自语道“六娘，你知道吗？你知道我后悔什么吗”

我闻言微微摇摇头，李建成笑了一声，接着道“我后悔自己生在这帝王之家，我不想跟自己的手足争夺任何东西，但我深知我没有退路，我身后的幕僚，都希望我能坐上太极殿的宝座，我也深知，若是因为我的仁慈在斗争中输了，我死了不可惜，可惜的是我的家人，我东宫的幕僚，我的孩子们跟我一起命丧黄泉，这是人世间多可悲的事情”

李建成哽咽了一下，眼角两道泪水悄然流下，木然的道“世民从小与我很亲，小时候跟着父亲，却不觉得辛苦。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但我也不想让世民命丧黄泉，到目前都是无解的，若是能生在普通人家多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即使是粗茶淡饭，亦无所谓，一辈子安安生生的，多好”我看着李建成悲伤的神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终归还是未开口。

李建成擦拭眼角的泪痕，忽莞尔一笑“这世上也只能对你说这样的话了”李建成将我扶起，重重的拍了拍我手臂，道“六娘，若是哪天我去了，你要多来陪陪我聊天，这东宫平日里很冷，我想那下面亦是很冷，我怕我在下面孤单，你要多来看看我”我静静的望着他，尔后笑道“放心，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不管多老，我都会陪你说说话”

李建成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道“天色不早了，待会宫中要下钥了，你还是早点回去”

我施礼后，踉跄的爬了起来，因长时间跪着腿有些发麻，晃了一下，李建成忙扶住我。我朝着他微微一笑，便转身朝外走着，耳边却传来明亮的声音“张亮的事情，你若是担心世民，可以透露给他”

我听到此话一怔，转过身，低声道“殿下所说的这个事情今日我并没听过，六娘亦不知此事，天策府的事情自有人操持，不需要我为他操心谋算”

李建成讶异的笑了笑，沉吟片刻说“你若不说便烂在肚里，若是世民以后知道此事，你知道却未告诉他，你俩又要生嫌隙了，今天的事情你都忘了吧”我点点头，转身离开。

待走出房间，我踉跄了一下，忙扶住身边的宫墙，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说实话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方才在房中与李建成所说的话，完全是赌了一把，幸亏是赌赢了，还能留着这条命，自从找到家人后，我越来越珍惜自己的这条命，人真的不能有牵挂，有了牵挂会变得畏首畏尾的。

看着前方走来的宫婢，我忙站好，调整好呼吸，擦擦额头沁出的汗滴，朝着宫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