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38章 第 38 章

回到府里时尚未到用膳时间，我一人在府内溜达，园中正好有一池，现是冬日，池中也是一片荒芒，看着那池中平静的水，我蹲下身子，拿起树枝轻轻的撩动水面，看到水面旋起的一圈一圈波层，我不禁一笑。

耳边忽传来一男子声音“没想到你竟是李长史之妹？”

我回头看向说话之人，一男子幽黑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我，我看着这冰冷的眼神，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脑内忽地一闪，面前的男子不就是从洛阳回来河边遇见的那位男子吗？

我错愕的愣在原地。

男子走了几步蹲在我旁边，凝望着我，道：“看娘子的神色”略一顿，道“我猜，娘子已经认出某来了。”我点点头，男子继而冰冷的问：“既然已经认出我，为何看不到你的恐慌？”

若说不恐慌那是假的，只是腿有些发软来不及挪动，我微颤拨动池中的水，用着毫无起伏的声音回道：“郎君莫要忘了这里是李府，即使你身手再快，一旦我喊起来，我料你跑不掉”我拨动的手停住，扔下树枝，稳声道“郎君既知我是李靖之妹，那我应该不会有生命之虞”

那男子听后眉毛一挑，黑瞳中闪过一丝讶异，疑惑的问：“娘子为何那么肯定某不会伤你？”我对上男子的眼神，良久后，看着那冰冷的眼神，从未见过这么冷的人，感觉到周边的寒气，这寒气实在让我冷栗，说不怕那是假的，赶紧挪开眼神，轻声的说道：“你我本无冤无仇，若是真想杀我，上次你就可以”

我的话音刚落，男子眼中闪过赞许的神色，出声道：“不愧是李长史之妹”

我听着那不羁的话语，心中一禀，微微一笑：“阁下，应该不是来逛我李府吧，府里简陋实在不入郎君的眼，若是郎君没事可以离开了”

男子倏地起身，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冰冷，道“某当然不是来参观李府，某是特地来找你的。”我闻言起身，紧了紧身上的狐衣，脑中飞速的运转，思考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见他毫无恶意我倾身上前，淡然的盯着男子，不急不慢的说道：“应该知道在这里久留的话，时间久了未必好脱身，郎君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男子眼神一瞬，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问：“你当真不记得你在王府为何落水？”我冷哼一声，道：“记得你奈我何，不记得你又奈我何？”男子眼中的杀气越来越浓，我暗自害怕，真不该逞口舌之争，男子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暗暗的使劲道：“别以为某不会杀你。”胳膊上传来的疼痛，令我眉头紧皱，用力的想甩开男子的制约，奈何男子力气极大，我却挣脱不了。

我停止挣扎，怒声道：“你放开我，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男子听罢，嘴角扬起狡黠的微笑，我心中一顿，顿时感觉胳膊上疼痛消失，待我想离他远点时，已然忘了我们是在池边，这才发现我重心不稳，整个人嘭的一声，摔进了池中。

周边传来刺骨的冰冷，求生的意识使我拼命的在水中扑腾，男子冷冷的在池边观望着在水中挣扎的我，毫无救我的意思，我狼狈的在水中挣扎，出声喊道：“救命啊，救命。”突然呛了一口水，胸口顿时喘不过起来，我以为自己要死时，池边的男子终于出手，跳进池中把我捞上来，我瘫坐在那里一阵猛咳，终于喘过气来，我愤怒的冲着男子喊道：“你有病啊，这很好玩吗？”

男子幽幽的开口：“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莫要再逞口舌之快。再说这不是你第一次落水，权当某帮娘子寻找回忆”我坐在地上，手扶着心脏喘气，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是得谢谢郎君的好意。”

男子目不斜视，严肃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要不然我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我全身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子，无奈问道：“郎君，今日来到底所谓何事？”男子阴冷的黑眸紧紧的盯着我道：“我是来-------”话未说完，远处便看到李翊带着一帮人赶过来，男子忙说道：“看来我们今日的话还没有谈完，要被李统军打扰了，李六娘后会有期。”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李翊忙跑到我身边，解下身上的狐衣，紧紧包在我身上，急问道：“蕴儿，没事吧。”看到我青紫的唇色，立马抱着我往内宅疾行去。

李翊将我抱至房中，阿嫂闻讯已让婢女备好热水，李翊将我放下，李翊眼中透出焦急与担忧，沉着脸道“赶紧沐浴”说完便沉着脸走了出去。

浑身冰冷，解下狐衣，吩咐身旁的阿兰帮我沐浴，眼前热气腾腾我静静坐着，脑中一遍一遍的闪过那男子未说完的话，不知为何，想到以后还会与那男子碰面，顿时浑身一阵寒栗，想到以后的交集，不禁暗自头痛。正想着，门外传来阿嫂焦急的声音“六娘可有洗好”

我收回心神，忙道“阿嫂，马上好了。”不一会的时间，我穿好衣服，忙拉开门，便看到阿嫂眉头微皱的站在那里沉思，阿嫂听到吱吱呀呀的门声，转身看了一眼，立马走上前，摸摸我的额头，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朝着阿嫂笑笑，拉起阿嫂的手道“阿嫂且宽心，六娘无事，阿兄呢”

“你阿兄在正堂”说完携着我往正堂行去。

尚未跨进门，便见李翊一个箭步跨了出来，焦急的问“蕴儿，可有不舒服”

我拍拍李翊的臂膀，柔声道“阿兄，我没事”伸手拉着李翊跨进堂内，在案前落座，阿嫂低沉的问“六娘，害你落水的男子是谁”

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衣，阿嫂见状忙让婢女将炭盆里炭火端至我身侧，我伸出双手在边上烘着，看了一眼阿嫂一眼，低声道“阿嫂可知我在王府曾落水”

阿嫂李翊闻言，原本阴沉的脸上，眉头更加紧蹙，李翊立即询问道：“为何会落水？”我摇摇头，继续说道：“我醒来后，一点都不记得如何落水，当日发生何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估计是脑部受到冲击，以前的事情却想不起来了。”

李翊略一沉思，肃然道：“那此次闯入府中的男子，可是与你在王府落水有关。”我点点头，却突然感到脑子有点混乱，甩开脑内的不安，继而说道“此次陪同万贵妃出行，在回府的路上，也碰到了此男子，但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像今日他明明有机会对我下手，他却没有，我是挣扎间后退方才落水，还是这男子将我救了上来”

阿嫂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我抬起头，略一沉吟，把目光转向阿嫂，徐徐道“在秦王府受伤时，有一晚上，迷糊中看到一男一女走入我的房间，女的是王府的婢女，而那个男的就是闯入府中的男子。”

李翊忽把拳头握紧，嘭的一声砸在案上，眼内闪过一丝寒光道“敢动我妹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说道这里飞快的扫了我一眼，“蕴儿，我们可以从这个王府的婢女查起。”李翊说完，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手指猛地掐住我的脸，一字一句的道“蕴-儿-，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跟--我--们--说--。”

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担心，我苦笑了一下，若是告诉他们，徒惹他们为我担心，不告诉也是无奈之举，看着李翊，我仰起下巴，嘴角扯出弯弯的弧度，撒娇道“阿兄，我不是怕你们担心吗？”

李翊手上的力道加重，怒声道“你不说，我们就不担心吗？万一出了事情，你叫为兄如何是好”我深吸口气，密密长睫忽闪忽闪，无辜的看着李翊，右手碰碰放在脸上的手，轻声道“阿兄，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你就饶我这一次，好阿兄，手下留情，轻点，痛”李翊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淡淡道“为兄还以为蕴儿不知道痛呢。”

看到李翊放下双手，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自小走丢后，靖阿兄一直活在自责中，我是怕靖阿兄知道后，又要自责。”我看着阿嫂李翊，柔声道“我不想让靖阿兄自责，所以此次落水不要告诉靖阿兄”

阿嫂闻言，低头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李翊复叹一口气，轻轻揉着我的头，道“蕴儿长大了，都会替兄长分忧了”

“靖阿兄不欠我的，当初走丢是我没有紧跟阿兄，我不想让靖阿兄整日活在自责，内疚里，我只希望阿兄日后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阿嫂哽咽道“难得你为你兄长考虑，你兄长确是自责，一直怪自己当初贪玩，让双亲失去天伦之乐，让你颠沛流离的生活，自从找到你后，你靖阿兄生怕你怨恨他”

听到阿嫂如此说，不禁为李靖心疼，若是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他们的妹妹，该有多伤心啊，我霸占着李蕴的身体，虽不能体同深受当年的一切，但看到李靖的自责，这些年他或许过得并不好，毕竟是血浓于水，有啥原谅不原谅的，都是过眼云烟，何苦拽着放呢，想到这里我摇摇头“阿嫂，我从未恨过靖阿兄，再说当年的事情也是阿兄无心之过。事情都过去了，希望靖阿兄不要在背着包袱生活了，都说人活一辈子皆为一个情字，亲情亦是情，不管发生任何事，亲情都剪不断的，希望靖阿兄放下便可”

阿嫂听了眼中的止住的泪花又溢出眼眶，梗咽的说不出任何话语。

李翊紧抿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放心，为兄不会将今日之事告知兄长的”阿嫂点点头，道“我亦不会说，谢谢你不记恨当年的一切”

“阿嫂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谢呢”

李翊双手抱胸沉思，缓缓道“当务之急是要防止那男子再次对六娘下手”

我脑内忽然闪过当日段志玄说过的话，道“阿兄，王府的那个婢女换晴儿，她每月都会去东安街上的一家食肆，阿兄可以从那里查起”李翊点点头，黑眸中带着许担忧，道“明日我去太医署给你告假，你先在府里修养几日”

我猛的打了一个喷嚏，道“好，你再去针科找王明远他们，让他们日后帮我温习这几日的课”

“好”

怎知入夜了我却起了热度，阿嫂急忙用冷水帮我敷着额头，若是还是高热不退，明日一早便去太医署请医师前来诊治，我虽是迷迷糊糊中，亦能感到阿嫂的焦急，翌日一早，我便醒了，额头有点痛，我摸摸额头，顺便拿下锦帕，抬起身却看到倚在一旁的榻上，或许是动静过于大，阿嫂惊醒了，看到我坐起，忙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见无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抿了抿嘴唇，道“阿嫂，我想喝水”

阿嫂闻言，忙走至食案旁，倒了一杯水递于我，我接过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阿嫂在一旁道“慢点喝，慢点喝”

我将杯子递于阿嫂，抿了抿嘴唇道“阿嫂，我饿了”阿嫂笑笑，点点我的鼻子道“你呀，就是知道吃”阿嫂口中念念叨叨的起身，去准备膳食。

刚过了巳时，便见兰儿行色匆匆而来，道“六娘，太子殿下至”

这李建成昨日不是刚来过吗？今日又是为何而来，我整了整衣服，正要出门，便被兰儿唤住，给我披了一件狐衣，我细细一瞧，正是李建成那日所送之物，我在青铜镜前再次看了看妆容，面色已恢复，这才朝着正堂走去。

踏进门内，却见李建成负手立在那里。

见他沉思中，我故而加重脚步，李建成闻声回头，我笑着施了一礼，道“殿下万福”李建成上下打量一番后，问“身体可有不适”

我一怔，问“殿下怎知我身体不适”

李建成上前一步，道“今日我去太医署，那里的人告诉我你身体不适”我微微一歪头，试探性问“不知殿下今日去太医署是所为何事”

李建成瞥了我一眼，旋即走到案后落座，我亦在其下位落座，李建成并未言语，堂内寂静的连呼吸声亦能听到，我咳了一声，问“殿下可是有不悦之事”

李建成缓缓道“身在朝堂中，皆是身不由己，又怎能随心所欲呢”

见他如此说，我亦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静默，忽闻李建成一声叹息，抬眼间望去，李建成已无愁容，只见他轻启唇，道“六娘，昨日之话是我有意为之”

我一怔，继而恢复神色，轻声道“殿下所言是何意”

李建成低头无奈一笑，慢慢道“自从在仁智宫与你相识，我知你与那阿谀逢迎之人不同，与魏徽那般直言不讳又不同，你会顾虑我的心情，故而我当你是肺腑之交”至此复又叹了一口气，问“六娘，在你的心里，我是处于何种位置”

听他如此说，我略有些感动，呆呆的看着李建成，须臾后我低头平复心情，抬起头眸中已是笃定的神色，缓缓道“我视殿下为金玉之交”

李建成身子一震，定定的看着我，忽地一笑道“既然你拿我当友，亦不怕你生气，昨日我所言若是惹得你与世民生嫌隙，那你们日后亦该何去何从，我视你为友，自是希望你能幸福”

“六娘自是知道殿下的心意”我低头喃喃道“王妃与大王少时结发，携手走过飘摇的乱世，自是伉俪情深，燕贵人德才兼备，韦贵人德容俱佳，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

李建成蓦然起身，踱步至我案前，蹲下身，柔声道“六娘在我眼中美若天仙，冰雪聪明，自是不比任何人差” 我听后扑哧一笑，道“我若是认同殿下所说，岂不是显得六娘脸皮颇厚”

李建成伸手敲了我的头，道“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说完起身淡淡道“你若是心情不畅，不如与我同去东市”

我起身道“哪里是我心情不畅，我看是殿下心情欠佳”

李建成道“权当我心情不悦，你就陪陪我这个至交散心”

“是，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