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33章 33

阿嫂对那块砚爱不释手，一有空便拿在手上看着，我坐在那里嚼着古楼子，随口道“阿嫂很喜欢这砚”

阿嫂心情甚好，愉快的回着“这你就不懂了，这砚是澄泥砚，你看它的色泽，六娘可知这鳝鱼黄可是澄泥砚中上乘颜色”阿嫂轻轻抚之，柔声道“这是经过澄洗过细泥烧制而成，这抚上手感细腻，储墨不涸，厉寒不冰又不损毫，此品可是好砚”

说到这儿，阿嫂轻轻放下澄泥砚，幽幽的看了几眼，沉声道“六娘你说，温夫人为何送如此上等的砚给我”

正在吃古楼子的我，很认真的侧首想了想“不知，正巧逛到温夫人就买了，就是一块砚，阿嫂过多思虑了”

阿嫂眉头紧蹙凝神想了一会，终是无解，遂摇摇头，继续欢喜的拿起案上的澄泥砚，细细的看着。我看着阿嫂满脸的欢喜，咬了一口古楼子，不以为意的继续吃着。

除了礼佛还是礼佛，倒是清闲的过了几日，或许是在寺院，我心情亦是平静不少，这几日在寺中却没见到李世民的身影，就连段志玄亦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日礼完佛，我撇开素心，独自一人闲散的在寺中走着。

行至高处时，我站在石阶上，舒目四望，湛蓝的天穹下，四面山峰幽壑纵横，两旁葱茏绿树耸立，雾霭泛起，山泉淙淙，如同置身在白云缭绕的仙境中。

我伫立看着满山的冬景，思绪不禁漂远，以往的事情在眼前细细的虑了一遍，自己的人生真是丰富，居然无厘头的穿越到初唐，又是毫无防备的走入李世民的世界里，史书上的一段一段字，在我眼前上演，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即使牵挂家中的父母，却不能------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我循声望去，几日不见的李世民正骑马。看着远处挺拔的身影，我陷入沉思中，来到这里这么久，我从未审视过自己的内心，现在回想起来，我与李世民之间并没有一开始的一见钟情，情愫什么时候开始我亦说不清。

我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放慢脚步一阶一阶缓缓而下，李世民笔挺的坐在马背上远眺，当听到轻而浅脚步声，忙不迭转头，我抬眸间见其嘴角微微上扬，我缓步至马前，盈盈一施“大王万福”李世民嗖的一下跳下马背，柔和的说“芸熙，这儿没有旁人，免了那些礼节。”

我低声回了一句是，却见棕色的马不安分的抖着鬓毛，后蹄不停的踢着泥土，看着眼前低垂着脖颈的马，我很想摸摸它，遂出声问道“我能摸摸它吗”

李世民牵住辔，抬手摸了摸鬓毛，道“可以”

我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其鬓毛，刚抚了几下马躁动起来，李世民随即抚了抚，马这才安静下来，我悻悻的收回手，李世民复又抚了几下，抬头瞥了一眼，轻声道“芸熙，想骑吗？”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马，忽的有点害怕，遂摇摇头道“这马看上去桀骜不驯，我恐无法驾驭”

“放心，有我在”

我看着李世民殷切的眼神，虽还是犹豫却不好再拒绝，遂点头道“那我试试”话刚落音，只见李世民牵着缰绳，拍拍马背道“上来。”

我拽住缰绳，脚蹬马镫，奋力的翻上马背，摇摇晃晃的坐着，李世民仰头道“芸熙，抓好缰绳，身体坐正。”按着李世民的指示，慢慢的坐直身体，不再摇晃，遂回过头对着李世民嫣然一笑，李世民呆呆的看着，手上的缰绳瞬间松开，就在这时安静的马不知受到什么刺激，一声长嘶忽的一下奔跑，看着狂奔的马，我吓得不轻，正想拽紧缰绳时，却被狂奔的马颠下马背。

刹那间我只觉的身子一飘，“哎呦”叫了一声，僵硬的身体已经剧烈的撞在地上，李世民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影，瞬间飞奔过来，紧紧的抱起伏在地上的人，撕裂心肺的喊着“芸熙，芸熙。”

李世民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脸庞，不停的呼唤怀里的人。

迷蒙中恍若听到李世民那痛楚的呼声，不是不想睁开眼睛，而我却身处云雾中。看着时隐时现的薄雾，我孤零零的环视四周，脑内不停的想着这是哪里？不一会，身边的云雾渐渐散去，不远处，一男一女缓慢走来。

我眯眼看着朦胧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靠近。待他们靠近，我才发现这两人不是旁人，而是我的爸妈，我看到朝思暮想的家人，泪眼婆娑的上前，紧紧握住妈妈那温暖的手，泣不成声的说着“爸，妈，你们终于来看我了。”

妈妈慈祥的看着我，温柔的说着“小熙，爸妈也想你啊。”拉着爸妈的手，我轻声道“爸妈，我们回家吧。”

爸爸妈妈笑而不语，缓慢松开我的手，慢慢的退到一旁，温柔的朝我挥手，看到渐渐远去的面庞，我忙上前想拽住，我奋力的挥舞双手，却拽不到他们的手。

冰冷的泪水顿时滑下脸庞，令人窒息的痛楚蔓延在我心底。

我缓慢的睁开眼睛，目光凝望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脸庞，儒雅的脸上尽是苦楚的神色，我缓慢抬起手，细细的抚平那皱皱的细纹，李世民恍若未闻的抱着我，直到感到脸上的冰凉，方才抬眼望向怀中之人，看到我已苏醒，不禁面露喜色，拽着我的手连声道“你醒了，你醒了。”话毕紧紧的抱着我，生怕他一松手，怀中的人便会离他而去。

我被李世民抱的喘不过气，轻微的咳了几声，吃力的道“大王，能不能让我喘口气。”李世民心急如焚瞥了一眼，忙把我扶起，焦急的问道“芸熙，你有没有不舒服？”

肩膀泛起阵阵的麻意，我晃晃僵硬的脖子，含糊的回着“没事，只是摔蒙了，活动一下便好。”李世民敛了敛神色，道“要不要叫医师来瞧瞧。”我眉头轻蹙，徐徐说着“不用，歇息一下便好了。”

李世民手扶着我，蹒跚来到一树下，缓慢的坐下。李世民倚在一旁，怜惜的盯着我，眼里尽是歉意的神色，喃喃自语道“都怪我，非让你骑马，害你摔了一跤。”看着满脸歉意的李世民，我忙安慰道“这怎么能怪大王，是我要骑的。”

李世民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迟疑了一会，方缓缓的说道“芸熙，刚看到你跌下马背”顿了顿用手戳了戳心脏位置，紧促的说着“这里好痛，我以为要失去你呢。”

看着李世民关切的眼神，我微微一怔，下意识的躲开目光，惆怅的别开头，李世民瞬间将我的脸扭过来，正色道“芸熙，看着我，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会离开我。”

听到此话，我不禁闪神，我都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消失，不离开这几个字这是我永远都承诺不了的，久久未听到我的答复，李世民心里骤然一紧，苦涩的盯着我。我看着眼前隐忧的脸庞，我心蓦地一沉，明知不能给予肯定的答案，却不想让他失望，故而莞尔一笑，安慰道“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空旷的地上，渐渐的刮起了风，风声掠过树枝，飒飒的敲打着，我紧了紧披风，道“我没事了，大王回去吧”李世民倏地一下，眨都不眨的盯着我，我纳闷问道“大王，我脸上可是有脏东西？”李世民摇摇头，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唤我大王？”

我不由得一惊，诧异道“不唤您大王，该如何称呼？”李世民静静的坐着，望着闪飘落眼前的树叶，不发一语，忽的像是想到什么，道“叫我世民或是二郎。”

我一听吓得顿时咳了一声，暗自思量他可是驰名天下的唐太宗，我再不懂得分寸，也不敢冒犯其名讳，直呼其名，有点胆大，我嫣然一笑，无奈的道“大王，我一时改不了口，还是按照以前的叫法吧。”

李世民嘴角一沉，忽的站起来，不满的呓道“怎么不好改口，我看还是不想叫。”尚未说完，头也不回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李世民远走的身影，我禁不住笑起来，没有想到李世民居然还有如此孩童的一面，我自己从地上爬起，低头拍拍衣上的尘土，再抬头时李世民已走远，忙不迭的高声唤着“大王，等等我。”

太阳渐渐西沉，直至大地不再有光影。

我刚踏进阿嫂的房间，见阿嫂从案前起身，我乖巧的唤了一声“阿嫂”阿嫂轻声道“你去哪里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

我吐了吐舌头，上前环住阿嫂的手臂，笑吟吟道“房里太闷了，我只是到外面透了透气。”阿嫂回头瞪了我一眼，说“你出去要跟我说声，找不到人我很着急。再说在佛门圣地也是有禁忌的，不是哪里都能去的。”

我看着阿嫂焦虑的脸庞，娇嗔道“阿嫂，我向你保证，下次若是出去定先请示阿嫂。”阿嫂听了哧的一笑，道“你呀，你同我出来，若是有事我无法给你兄长交待”话毕便携着我再案后落座，抬头对着一旁的婢女挥挥手，婢女便退了出去，我知道阿嫂有事要问，遂先开口问道“阿嫂有事要问我”

阿嫂闻言，含笑看了我一眼，道“今儿万贵妃问起六娘的婚事，还要在朝中替你物色”我一惊，急问道“阿嫂是怎么回答的”

阿嫂道“我三言两语给绕开了”说完视线直直盯着我，尔后莞尔一笑道“六娘，我与你阿兄皆是明事理之人，你若是有了心仪的人，我们给你看看”

我忙摇摇手道“没有，没有，日后若是有了我第一个告与阿嫂知”

阿嫂见我连连否认，狐疑的盯着我，疑问道“真的没有吗”“没有”我斩钉截铁的回着。阿嫂见我这样讲，不再提此话题，复又唠了一会其他的闲话。

晚膳用后，我回到房内，遣开素心，独自一人倚在窗口沉思，

房内一片沉寂，忽听到轻微的敲门声，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有人回答，我心中一紧，蹑手蹑脚的走至门后，忽的一下打开房门，伸头一探门外无人，正要关上门，却从旁边窜出一身影，吓得我喊了一声，黑影忙出声“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的道“段志玄，有你这么吓人的吗”

段志玄弯腰看着我，问道“真被我吓到了”

我没有回答，朝着房内走了几步，转头一想，复又走到房外，瞪着眼睛看着他，直呼其名道“段志玄，说吧，何事”

段志玄看了一眼四周，并无他人，这才低声道“今儿我侧面打听了一下那日约你我到后山之事”听他如此说，急忙问道“可有眉目”

段志玄眉头一皱，沉吟后方才低声道“我问了那个侍卫，那个侍卫说是一郎君让他到大王面前说看到刺客了，至于那人是谁，他也不清楚，因为那人蒙着面”

我“哦”了一声，侧首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手段，要不然那侍卫怎会如实告诉你”段志玄见我如此说，不由得一笑，听着其笑声，我怒气顿时上来，嚷道“你笑什么”

段志玄看到我僵硬的脸，立马止住笑容，道“当然是威逼利诱，要不然他岂能说实话”说完段志玄瞥了我一眼，问“六娘可还记得给你送信那婢女的容貌”

我想了想，道“那婢子低着头，没说几句便走了，若是让我遇见她，我应该能认出来”

段志玄沉思许久，缓缓道“你是当朝李长史之妹，我只是秦王府一统军，陷害你我又有何用呢”我点点头道“即使让大王当场看到你我二人，他们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呢”

段志玄低头想了一会，轻声道“此事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会不会与你在王府落水有关，又或是他们想借大王的手除掉你”说到这儿，段志玄细细的看着我，沉声说“你到底在王府听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苦笑道“至今我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若是知道我听到了什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人家牵着走”

段志玄无奈的撇撇头，想了一会，道“目前形势不明，只能当心，若是别人给的东西或是膳食都要当心”说完复又看了一眼四周道“时辰不早了，你且歇息，我走了”

看到段志玄远去的身影，我抬头仰望星空，须臾后方才回到房内休息。

翌日，阿嫂与我又在万贵妃处用膳，用完膳后，万贵妃留下阿嫂，我便出来了，寺内声声鸟鸣，举目望去，淡黄的余晖将寂静的寺院照的别有一番风韵，看着清幽的寺院，不觉得叹了一口气，身后的素心问“六娘，好好的叹什么气？

我没有答话，依旧望着远处的余晖，须臾后方才缓缓道“如此清幽的地方，还真舍不得离开”素心问“这里没有京师繁华，六娘喜欢这里”

我轻轻叹一口气，为什么不喜欢这里？像我们这种上班族，平时工作忙碌，不敢有一丝松懈，因为你的责任在那里，唯有下班后才是真正的自己，才能享受难得的清静，身为现代人的压力，古人哪能体会到。

想到这儿，我转身看着素心，道“芸芸众生，无处不是净土，身在这凡尘之中，又有谁会大彻大悟呢”

素心听的满头雾水，睁着眼睛疑惑的听着，半天后才道“奴婢愚钝，六娘所说，奴婢皆不懂”

我冲着她微微一笑，道“别说你不懂，我亦不懂，懂或不懂，又如何呢”

素心看着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不再言语，抬脚继续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