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梦殇 第24章 24

翌日天刚蒙蒙亮，阿兰欣瑶带着两个婢女鱼贯而入，我还在迷迷糊糊中，便被她们拉起来洗漱，阿兰帮我挑了一件一件素色的短衫，红色的长裙，外加半臂。我脚上穿好高墙履后，便闭上眼睛假寐，阿兰简单的帮我梳了一个螺髻，欣瑶便在我脸上抹了铝粉，胭脂，涂唇脂，复又画了一个细长的眉，又用铅粉把我颈部抹了一通后，这才满意的停下，我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着青铜镜中的面容，青铜镜中依稀映出淡妆羞涩的面容，虽是淡妆，却显得我纤白明媚，对着青铜镜我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得笑了，这是我吗？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上清秀佳人。对妆容颇为满意的我朝着阿兰欣瑶灿烂的笑了笑。

收拾妥当后，等坊门一开，便和嫂嫂一行人乘马车前往太极宫的锦华殿。唐初时期，由于新王朝刚刚成立，内忧外患，李渊只顾攘外安内，无心思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遂初期天子居住的地方只有太极宫。

太极宫的主体由太极殿、东宫、掖庭宫组成。两仪殿是李渊会见少部分内臣的地方；甘露殿则是天子读书的地方；东宫的第一正殿是明德殿，太子则在崇文殿读书。掖庭宫是宫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

太极宫共有十个城门。其中太极宫南面有三个城门为承天门，永安门，长乐门；西面为嘉猷门、通明门，北面为玄武门、安礼门；东面有通训门，北面一门名玄德门。西面门只称西门。众所城门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承天门。承天门是太极宫的正门，初唐时期重要场合都是在这里举行。玄武门则因李世民诛杀李建成、李元吉而留名后世。

长乐门守卫森严，在威严侍卫重重的检查下，马车渐渐驶入长乐门。马车停在空旷的空地上，一行人在宫婢的带领下缓慢前行。我缓慢的走在太极宫内，看到倾心已久的这座巍峨雄壮的宫殿时，收入眼底尽是原汁原味的古城、闻着四处散发出沧桑气味的太极宫，心里无比的欢喜。

宫婢将我们引入锦华殿正殿，礼物则是搬入偏殿，我踏进锦华殿，抬眼一瞄殿内已坐满了各府的夫人。我跟在嫂嫂后面小心翼翼的踏入殿内，殿内的妇人皆起身相互施礼，我紧跟阿嫂身后，并不言语，静静的施礼，待在案后落座，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悄悄打量殿内，传来宫婢的声音“万贵妃至”众人皆起身施礼，只见一身影从我眼前掠过，殿上主位上便传来悦耳的声音“各位请入座”

我恭敬的跽坐，忍不住好奇之心，悄然抬头望向堂上之人，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高髻两侧插着精致的簪钗，体态丰腴，优雅的坐在堂上。我正目不转睛望着雍容华贵的万贵妃，视线接触到万贵妃淡之又淡的眸色，见状我微微颔首，处之泰然的对着万贵妃笑了笑。

此时门外传来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到的声音，全体女眷纷纷起身，恭敬迎接清雅秀丽的王妃们，太子妃、秦王妃、齐王妃款款而来，优雅的落座于万贵妃的左右侧。

秦王妃落座后，环视一圈，看到我后，朝着我微微一笑，我恭敬的回以一笑，万贵妃柔声道“诸位莫要拘谨，今日权当自己府里”话音刚落，太子妃率先开口道“恭祝万贵妃福寿绵长”众人皆齐声道“恭祝万贵妃福寿绵长”

万贵妃则是微微点头，待众人落座后，宫婢纷纷上膳食，红罗丁，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羊皮花丝，仙人脔，小天酥，过门香，葱醋鸡，冷蟾儿羹，头春箸，巨胜奴，曼陀样夹饼，汉宫棋。

看着食案上的膳食，我咽了咽口水，不愧是天家，吃的都比普通人要细致，虽很想吃一口，但万贵妃并未拿筷，我只能直勾勾的盯着案上的美食，耳边并未听到万贵妃说了什么，正咽口水时，身旁的阿嫂推了我一下，我茫然抬头，看到众人已用膳，欣喜的拿起筷子吃着。

“秦王妃，秦王此次凯旋而归，替大唐又立新功。”一个声音响起，阿谀奉承的看着秦王妃。秦王妃放下筷子，笑笑望向说话之人，柔声道“哪里，这是父亲大人教导有方。”说完看向万贵妃微微颔首。

万贵妃回以一笑，眼神继而转向我和嫂嫂，出声问道“李夫人，身旁的这位是？”嫂嫂闻言立即放下筷子，恭敬的回着“回万贵妃，是奴的幺妹，名为李蕴。”

说到我了，我亦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堆满笑容的跽坐，万贵妃细细看了我一眼，温和道“令妹长的很水灵，大气。有夫家没有”“幺妹待字闺中。”“如此乖巧之人，定会寻个好姻缘”

等到万贵妃不再说话，我又拿起筷子开心的吃着。虽是万贵妃的场子，太子妃，秦王妃却是全场的焦点，太子妃自然不在话下，而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秦王凯旋而归，各府夫人眼里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亮，来讨好目前得势的秦王。

相对于笑脸相迎的各位夫人，阿嫂却处之泰然，安静的用膳，柔和的听着各位夫人的谈话，没有任何阿谀奉承之意。我吃饱喝足了，看着各位夫人相谈甚欢，没有人注意我，都是陌生的脸孔，跽坐在垫上实在难受，悄悄的向嫂嫂编个理由，悄无声息的退出殿内。

我站在锦华殿外张望陌生的皇宫，偌大的皇宫威严耸立，鸦雀无声。踩着青砖铺路的宫道，来回的殿外走动，很想在皇宫内四处逛逛，可是又怕替阿嫂惹来事端。我只能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锦华殿的右侧石阶上，默默的看着行动自如的蚂蚁。

我看着蚂蚁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言谨慎为的宫内，只能看着蚂蚁自娱自乐。忽然间低头看到一华丽的重台履停在面前，顺着重台履往上一看，直直的望着台履的主人。庞大的身躯遮住了耀眼的阳光，李建成幽黑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李建成怎会在这里？我赶紧起身，恭敬的施了一礼“六娘见过太子殿下。”李建成看我一眼并未言语，倏地一下蹲下身子，好奇的望着地上，看了半天才问道“蚂蚁有这么好笑吗？”

我环视四周，赶紧蹲下，谨慎道“殿下，这是在宫中，殿下蹲在这里成何体统啊。”李建成不以为意的道“这有什么，又没有人看到。”我用手拨弄地上的蚂蚁，问“殿下，怎么不进去给万贵妃祝贺。”李建成用手指挡住蚂蚁的去路，低声道“今早去过了，刚路过这里，看到你就过来看看。”

瘦小的蚂蚁，在李建成的堵截下，毫无目的的四处逃窜。望着四处逃窜的蚂蚁，爽朗的笑声从李建成嘴中逸出，听见笑声，我抬头看着他，几日不见，还跟以前一样顽皮。有几个宫婢走过，对着李建成施礼，每人低垂的脸上都是讶异的看着李建成。

待宫婢走远，我拉着李建成的衣袖，肃声道“殿下快起来”李建成双手一拍，缓慢的起身，望望四周，笑道“六娘，我带你逛逛。”

我犹豫的摇摇头“不行，待会阿嫂找不到我。”“没有关系，我会派人跟李夫人说的，等到宴会结束，我再命人送你回来。”我歪头一想，反正夹在女眷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还不如去逛逛。遂点点头便跟在李建成的身后，缓步在白玉雕砌的宫道上。

或许因在宫中，又或许来来往往的宫婢，一路上我都是很拘谨的走在李建成身后，不敢逾越，李建成倒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一路上不停的介绍宫中的一切，已然走到御花园中，李建成见我如此拘谨，只能停下脚步，在石凳上落座，并示意我落座，我看看周围，尊卑有别我并不敢落座，只是站立一旁，李建成见状，猛地一拉，我身体砰的一声坐在石凳上，见四处并无人这才安心的坐着。

看着园中的美景，俩人聊了许久，我这才返回锦华殿。跟着阿嫂拜别众人，回到李府时都已夕阳西下了，简简单单用晚膳后，我便回房休息，朗朗星空，微风习习，满院尽是白色月光，在这恬静的氛围中，唯独我辗转难眠。

记得在科室里同事们时常讨论，倘若没有玄武门之变，唐朝又会如何发展呢？

白天的一切在脑海里过滤。白天在宫中与李建成闲话家常，从蚂蚁说到诗经；从汉人聊到突厥；尽没想到俩人同为孔明的智慧而折服，为桃夭之美而沦陷，恍惚间才发现我们觅到知音了。

在古代，人的思想比较腐朽，封建思想常把一个人牢牢套住。身处皇权中心顶端的李建成，反而谈吐间少了朽味，多了一颗仁慈的心，无形中散发出淡泊名利的气息。或许这是上天冥冥中安排好的，有这样仁慈的心的确不适合当天子，主宰人间的一切。若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肯定是个仁君，在军事上或许比不上李世民，文治定能拔得头筹。玄武门之变迎来了贞观之治，却为唐朝后继位者开了恶例，如若没有玄武门之变后面的皇位继承上或许会平顺很多，不会有那么多次的权位之争。

一切都是枉然，历史没有假设。

不可否认当知道李建成身份，有很多的迟疑，亦有很多的疑惑，或许是跟我所看到书本上的不同，今日的一番交谈后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亦深知他是权位斗争中的败者，继续把他当成朋友，或许会为自己带来灾难，在这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得为自己留条后路，然而这时我却逐渐打消这种想法，不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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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时分，阿兰跟在我身后，准备去阿嫂房中。一路走过去，府上的仆役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每人脸上带着丝丝笑容。我看着仆役们脸上的笑容，百思不得其解，转脸道“阿兰，今儿府上有什么喜事？”阿兰一直呆在内宅，亦不知外宅的事情，只能回道“六娘，奴婢没听说府上有何喜事”

阿嫂正坐在案后翻阅账簿，倾国倾城的俏颜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心中疑问加大，走向前出声问“阿嫂，我一路过来，仆役都在忙碌，府里有何喜事啊？”阿嫂覆上账簿，抬头看了我一眼，柔声回道“六娘，秦王今日要来府中用膳。”

我听到秦王二字，微微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阿嫂朝着我招招手，我走至其跟前落座，阿嫂拉着我的手，笑道“六娘，你曾在天策府呆过，可知秦王有何喜好，我好让婢子们准备”我想了一会，把李世民的喜好，特别是不喜欢的，一一说与阿嫂听，阿嫂听完便吩咐身旁的婢女去准备。

李正明，李翊，阿嫂皆在在正堂中，等待李世民的到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或许是许久没有见到李世民，我心里有点惴惴不安，越发的坐不住，起身来回的在堂内走动。李翊修长的手端着杯子，薄唇微启，爽朗的道“六娘你能不能不要晃来晃去，晃得为兄头都晕了。”

我忽的转头瞪了李翊一眼，不满的撅撅嘴。李翊被我突如其来的一瞪，口中的水鼓在腮帮里，过了一会才缓慢吞下。看到李翊被我噎到的神情，心情大好，加快步伐，故意在李翊面前绕来绕去。

阿嫂看到我们的举动，不以为意的笑笑，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反倒是李正明一脸的愕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和李翊。

当仆役来报，李世民已抵达坊门，众人忙起身至大门处恭候。我站在阿嫂身侧，略有些期待的望着街面，须臾后只见李世民身着紫色袍衫，腰带旁边挂着翠绿的玉佩，面带微笑从马背上跃下，闲步至门前，众人皆施礼“秦王万福”

李世民止住脚步，微微扶了扶李正明，在李正明的引领下朝着府内行去，行至我跟前时，脚步并未停下，眼神只是掠过一眼，便走了过去，李正明恭敬的引着李世民拐过崇屏便到了正堂，待李世民在上位落座，阿嫂与我刚想离开，便被李世民唤住“怎么我一来，夫人便离开，这是不欢迎我吗”

阿嫂笑道“秦王乃尊贵之躯，前来陋室生怕招待不周，冒犯了秦王”李世民闻言笑了笑，道“夫人请坐”阿嫂便在李正明下位落座，我只能在李翊身侧落座，无意间抬眼一望，李世民幽黑的眸中正看着我，我回以一笑。

阿嫂纤手一挥，一旁恭候的管家便吩咐门外的婢女们上膳食。食案上皆是李世民喜欢的膳食，李世民并未动筷，先是端了一杯酒，朗声道“我今日前来叨扰各位，我敬大家”众人皆端起食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李世民嘴角噙着笑放下酒杯，夹菜吃了起来，席间李世民与李正明，李翊兄弟谈论着国家大事，军事政治，我对这些话题不敢兴趣，只是低头不语默默的吃饭。偶尔能感受到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不时的飘向我。

因吃撑了看着李世民他们聊的正酣畅，我便悄悄起身退到堂外，溜达了一圈后又不想回到正堂，遂在园中徘徊，来来回回的走着，实在无聊，唤道“欣瑶，去把棋盘摆上”

在扬州空闲时间经常与李靖切磋棋艺，现在对弈的水平渐长。欣瑶将棋盘摆好，我斜倚在院中的石榻上，仔细的研究棋盘上的棋子。

一盏茶后，欣瑶转身看到李世民走了过来，刚想开口唤我，李世民大手一挥，示意不要吱声，欣瑶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退到一旁。

无人对弈时，经常一个人分饰两角摆弄棋子。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我眉头紧蹙，绞尽脑汁的考虑下一步如何走。只见棋盘上多了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拿起黑子，黑子轻轻移动，瞬间解决了我的难题。

我眼睛一亮，感激的眼神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一看，撞进了李世民深如潭水的黑眸中。我望着深不见底的黑眸一惊，我倏地一下滑下石榻，施礼道“秦王万福”

李世民静默不语往榻上一坐，眯着双眼看着棋局。我原地站着，他没有开口让我坐，我也不敢坐。园中沉默还是沉默，李世民望着棋盘，推乱了棋子，唤道“芸熙过来跟我对弈一盘”

我在其对面落座，将杂乱的棋子分别放置各自的眼前，李世民让我先走，我拿起白子先走了一步，没走几步我便被李世民的黑子拦住，挣扎半天，我死死的盯着棋盘，思考了半天，才放下白子。李世民进攻的招数无奇不有，招招致命。虽说我的棋艺不精，就算是我的棋艺高超，也不敢赢李世民。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一局对弈终于结束。结果当然是李世民胜。

李世民俊逸的面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只见李世民修长的手指拿起我的白子，轻轻的放在中间，手指咚咚的敲着，轻声道“这样又是另一个结局。”

我看着李世民摆放白子的地方，重新盘算一番，的确是步好棋，“人就跟这棋局一样，有没有用心对手一清二楚。”李世民斜倚在石榻上，把玩手里的棋子，意有所指的说着。

我莫名的看着李世民，这话中肯定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世民想传达什么样的意思。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笑道“奴婢恭祝大王凯旋而归”

“那我也祝你与家人团圆”

“多谢大王”

“怎么两月未见，你反倒与我生分了”

“大王说笑了”

“在王府我怎不知你会下棋”

“在扬州与阿兄学的”

“再过不久，你这棋艺我都要甘拜下风了”

“奴婢惶恐”

李世民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慢悠悠的说“你回长安这么久，也不知道回王府看看”抬眼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并无不悦，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没有大王与王妃的召见，奴婢哪敢擅自前往”

李世民又说“那你的言下之意，我若寻你，你便来”我想了想此话并无不妥，只是“嗯”了一声，李世民闻言，唇角的笑意咧开，从怀中掏出一木簪，递到我眼前，我心中浮起一丝疑惑，小心翼翼的接过，只见李世民淡淡的道“这是我在豳州刻的，送你了”

我拿着木簪，睫毛眨着，脑内想了半天说辞，终是轻声回“多谢大王”俩人复又说了一番寒暄的话，李世民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