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谜月录 第179章 上阳宫上尊离席

裴素自通天浮屠的那场政变之后，心态变化非常大。他眼睁睁地看着崔珩因为谢姮的缘故死去，又亲眼目睹了昆仑墟的种种异事，他虽恢复了此前的记忆，只不过那些记忆太过飘渺，一时无法让他从鲜活的日常中抽离出来，只得当做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

崔珩死去，他比其他人都伤心难过。

崔珩复生，他比其他人都欢喜雀跃。

可眼前的这个崔珩，是真的崔珩吗？他竟然会觉得陌生。

“景麟，你知道我是谁吗？”

“凤沼，你不是我的至交好友，又是我的表弟吗？”崔珩诧异，“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裴素呆呆地望着崔珩，倏忽生了气：“你究竟是谁？景麟是绝无可能这般说话的！”

是啊，景麟会面无表情地冲着他翻个白眼，绝无可能如此认真解释。这个人虽然说着合情合理的话，却根本不是景麟！

崔珩莫名其妙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他，摊了摊手，表示你到底发什么疯，我完全不懂。

“我自苏醒以来，虽说这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但是我无比肯定自己就是崔珩。”

崔珩说得认真，裴素却只觉得胸口憋闷，至此他终于明白，陪伴了自己二十余载的表兄，已经抛下他彻底走了。

而此时，九霄之外的净居天上阳宫，却热闹非凡。

欲界众仙灵，正齐聚在上阳宫恭贺九曜上尊归位，就连欲界天的天君阜衡与天后元芜也亲来贺喜。而净居天的天主，也就是九曜的父神圣魔帝君太襄，母神元皎，本是欲界众神根本无法企及的神祇，今儿也出现在了上阳宫。

许多欲界诸仙可能终其漫长的仙生也不能得见□□诸神的一面。更别说是净居天的主人，欲界的创世之神了。

这都是因为九曜归位的缘故。

而今日的这位上神，虽已经敛去了万千毫光，在众神的簇拥之下，依然金光辉耀、夺目璀璨。只见他外袭金色天衣，长袍委地，头戴各色璎珞宝石镶嵌而成的无上宝冠，神情淡淡地依坐在九层莲台宝座之上，仿佛眼前种种热闹的景向，与他并无干涉。

“曜儿许是刚从南瞻部洲历劫而来，神魂经历种种的五欲轮转，有些不适吧？”天后元芜与她的长姐元皎小心询问。

元皎望了一眼自己儿子那懒惫的神态，玫色的红唇微微掀动：“等玄樾自下界归位，来上阳宫住上一段时日，曜儿便能畅怀了。”

“也是，平时这兄弟二人都是形影不离的，本以为这回能够一同归位，却不想那小子竟然阳寿未尽，还得生生在人间历经些时日。”元芜想到自己那惹祸不断的儿子，叹了口气。

“说起来，玄瞳当时也跟着偷偷下了界，如今也未回来？”元皎突然问道，“她是与玄樾在一块儿？”

元芜觉得自己长姐的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想必是在一块儿的，只是下凡历劫的事情仙神二界都不可干涉太多，瞳儿有何造化也只能看她自己的因缘际会了。”

元皎点了点头：“还是盼着瞳儿他们早些回来，否则曜儿要是起了闭关的心思，没有千年可见不着面了。”

元芜大惊：“怎么曜儿要闭关？”

“他刚归位，便已经向他的父神禀明，要去无见顶海金刚窟闭关，他父神虽然还没答应，但是曜儿的决定，此前也从未有人违逆过。”

无见顶海在五不还天的混沌之地，别说有情众生，就连无情众生在也罕有踪迹，是仙神都去不得的地方，故而金刚窟虽然众宝杂错，辉煌无匹，但是那也是要修为到太上神阶才能有缘得见，三界之中有此品阶者寥寥数人，其余之人便只能望洋兴叹了。

九曜要去金刚窟闭关，心思昭然若揭，他是不想跟众神打交道，要把自己关禁闭。

“莫不是在下界又遇见了那……”元芜刚想往下说，便看见了九曜往她此处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虽然一如既往地淡漠，但浓郁的威压感扑面而来，令他的这两位长辈面面相觑，连忙喝琼浆酥酪加以掩饰。

元皎轻咳了一声，九曜这才将视线又落在了他手中的金杯中。

“曜儿，玄樾在下界之时没有闯什么大祸吧?”这厢，天君阜衡问得小心翼翼，就生怕自己那个混子儿子真得罪了九曜。

九曜摇头，答得意兴阑珊：“莫不说他没有，即便有，历劫作为提升修为的捷径，风平浪静岂不是毫无裨益?”

阜衡一下子就愣住了，忙不迭道：“本君可真是老了，你说得对，当初你在天宫闹了那么大一出，不就是为了下界历劫吗？虽然当时众人都有所不解，现在想起来，可不就是为了晋太上之神位吗？想必在南瞻部洲走这么一遭，你一定尝遍了人情冷暖，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瞬间斩断了悟，这才顺利归了位。”

这位欲界之主自然是无限慈悲的，非但如此，他对人性的了解和感知，对福德的探索和积累，都是一等一的。

故而九曜只需透露这么一点点，阜衡便已经开始合理化地浮想联翩了。

偏偏，不大中听……

九曜不想搭话，他只觉得这偌大的上阳宫，没有一处合心合意的。若不是父神的神光一直笼罩着自己，想必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上尊，地界异动，正是南瞻部洲。\"仙侍玉衡星君回禀。

还未等众神反应过来，莲台宝座上的那位上尊，便已经没了踪影，大家面面相觑，只能尴尬道：“上尊体恤三界众生，从来不顾个人安危，真是三界的未来之主才有如此品性啊！”

元皎和太襄自是心中不悦，可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待筵席散去，玉衡星君便跪在地上向两位太上之神请罪，他虽不知自己究竟有何罪过，但是惹得帝君帝后不悦，自然不是小罪。

\"你作为曜儿的仙侍，明知道他刚刚元神归位本就不妥，怎又拿下界之事再打搅他？\"元皎帝后很是不悦。

太襄帝君一向不是个多言的，见帝后开了口，便端坐宝台，只是三界之主的威压感实在沉重，让玉衡星君几乎喘不过气来。

\"帝君、帝后明鉴，\"玉衡星君忍受着巨大的压迫感回道：\"上尊自元神归位便吩咐小仙，若地界有动，须得即刻上报，小仙不敢违逆上尊之令。\"

太襄帝君冷哼了一声，元皎立刻向玉衡星君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威压感消退，大殿恢复了静谧，元皎愁眉不展向太襄诉苦：\"这都十万年了，曜儿为了那只来历不明的丹凤，竟然从天界荒唐到了地界，若不是我们帮着遮掩，早就成了三界的笑柄了。\"

以前在天宫的时候，元皎就对那个叫阿姮的小丹凤非常不喜，她心中九曜的天妃至少是他的表妹玄瞳。可是九曜不喜欢玄瞳，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元芜不愿意逆了儿子的心意，可九重天上那么多女神仙，身出名门者有，仙法高超者有，教养端方者更是多如牛毛。偏偏九曜看上的是那无父无母的丹凤！

那丹凤不过是个散仙，空有一副颠倒众生的美貌，虽说是战神嶎缭的关门弟子，可若不是看在九曜的面子上，嶎缭上神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呢?

当初九曜不管不顾地将她藏在了上阳宫，整整三百年。她本以为曜儿只是多了个仙婢并未曾放在心上，可谁知曜儿竟然说要娶她作天妃！

作为圣魔帝君的嫡子，九曜自降生以来便是未来的三界之主，这并非是一个轻率的角色，需有三界之德方能坐镇主人的位置。虽然九曜是嫡子，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血统尊贵，可届时的九部天雷的大考，是需要帝君与帝后共同承担的。没有精深的修为和无暇的德行，根本不可能过得了关，届时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丹凤怎可能陪着曜儿经历这样的磨难？故而元皎和太襄都不赞成九曜的鲁莽举动。

但此时，元皎也只能腹诽一番，十万年前的悲剧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经历的，除了稳住神识归来的九曜，她别无她法。

\"你生的好儿子，\"太襄的话极少，但句句戳人心窝子，\"上清境本是欲界最清净之所在，故而本尊才会从中挑选你做帝后，可未曾想，这最清净所在到底是来自卑下的欲界，连欲念都放不下，如何能做三界之主？\"

元皎顿时就没了言语，太襄的后宫帝妃无数，但是帝后却只有她一位，她们都是来自于欲界的天女，若不是因为她出生于上清境，也未必能荣享这三界第一女主人的尊位。

只是这色|界天人早已摆脱男女之欲，欲界之主太襄亦是如此，若想繁衍子息，必得觅得欲界的天女，而元皎已然是最清净无暇的存在了。

至于太襄后宫的那些帝妃，都是他为了巩固欲界的职责所在，若说有何男女之情，一个都没有的，故而他万万是无法理解九曜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