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着这般行事不妥,可爹爹一口认定,我也没法子拒了他。”二姐回道。
“许是爹爹觉着四人走在一起他才放心罢,不过这样也行。爹爹阿娘又不跟着咱们,到时装个样子就成。”张儒秀说道。
二姐听罢,眉头一挑,将张儒秀这话细品后,她竟听出了几分迫不及待。“怎么?这么怕我耽误你与那二哥的好事啊?”二姐说罢,将头靠在张儒秀的肩头上,话里是忍不住的笑意。
“我哪儿有,二姐你想多了!”张儒秀被二姐这念头惊到,忙把她的身子推正,义正严辞地言道:“这自古以来幽会便是两人之间的事,我只是觉着,四人同游不常见罢了,哪儿能生出你说的那个念头呢!再说这好事,也当属你同庞小官人才是。我同司马光才相识多久,再看看你,你俩日久生情,根本不是一码子的事。”
“你惯会打趣我!真恼人!”二姐说罢,作势要打张儒秀。只是手伸到半空,那股气劲蓦地窜走,她又下不去手了。
“好啦,我都懂。二姐你放心罢,乾元节那日,甫一出府,我便拉着司马光寻了个犄角旮旯,绝不对打搅到你俩之间的好事。”张儒秀说着诨话,意料之中地被捶了几拳。
*
四月十四,乾元节,北宋休朝三日,官员都卸了官服,与亲眷好友聚在一起。
此时汴京城里的各家赶趁游于各个酒馆花楼,街上摩肩接踵,都在为官家庆贺生。精明的小贩都趁着这大好时光摆摊迎客,客来客往间,就赚到了半月钱。
这日一大早,司马光便骑着马来到了张府。张存一见自己的女婿来立在门口,赶忙起身迎接。张家这时方用过膳,故而腾出一桌糕点就着茶水招待司马光。
明堂间,推杯换盏,张存储着许多话同司马光说,一时停不下来。还是林大娘子提醒了几遍,张存这才意识到,今日司马光前来,并不是同他叙旧聊书的。司马光今日前来,还是为了张儒秀。
前几日司马池叫人给张存送了封信,想让这两位小辈多见见面,多说些话。而司马光今日本来是想骑着驴来的,奈何聂娘子觉着这般太不光彩,便叫司马光租个匹马来迎见张存。
司马光一介读书人怎会懂这些花肠,直言婉拒,最后还是被聂夫人说了几句,才开了窍。
“君实,今日你同三姐同游,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叫我听听。”张存说道。
司马光人虽正直,可张存作为子女的爹爹,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保证自家人不受委屈的。
“回相公,我以为,这事听三姐的便好。”司马光毕恭毕敬地应答道。他今日心里一直是慌的,这出游的想法,实在是没想好。
“听三姐的?她这几日这么欢脱,保不准想出个奇怪的法子,你可能受的住?”张存还是不放心,半信半疑地问道。
司马光点点头。
“那便好。”张存点头,复而跟司马光聊起西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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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阿娘!”张儒秀一阵高呼叫醒了沉于国家大事的二位官人。
“三姐来了,快坐这儿。”大娘子见张儒秀好好拾掇了一番,心里见喜,忙拉着人往桌旁坐。
司马光听到她这声,赶忙起身,本想唤句“舒云”,奈何碍于张存与大娘子在场,那两个字在口中几番辗转,终是又被他吞了下去。
最终,他只动了动口,欲言又止。
司马光起开身来,身姿高大,叫张儒秀抬头才能窥得几分面貌。司马光眼下的乌青淡了许多,先前那新生出的胡茬也被剃了个干净,人看起来清爽利落,精气神十足。
“咳咳,见过君实哥哥。”张儒秀开口唤道。她当然知道司马光此刻的窘迫。她自然也不能当着爹娘的面喊人“光哥”,于是便喊上了那个她自己觉着颇为官方的称呼。只是这句让张存与大娘子听起来,倒是觉着旖旎缱绻,只当是**。
司马光闻言,点点头,不欲多言。
“君实,坐罢。”张存开口道。
“三姐,你二姐呢?怎么还没来?”张存问道。
张儒秀听到张存的问话,心里惴惴不安。就在她来之前,二姐颇为丧气地到了她这屋,同她说了一堆丧气话。问了才知,原来今早庞之道叫旁人捎了个口信儿,说他今日莫名生出了许多事要去办,怕是赴不了这约了。
张儒秀听罢,直骂那庞之道不懂事。明明刚开始是他先提出要约二姐一同游玩,二姐期许那么多日,就盼着这事。谁知乾元节到了,他人却不见了影儿。看庞之道那口吻,确是有要事在身走不开。只是张儒秀心里还是有了个坎儿,甚至对他的人品对存了疑问。
这方张儒秀回过神来,将庞之道的事同张存一说,果不其然,张存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二姐说,既然庞之道不来,那她便不去了。”张儒秀解释道。
“不去了?乾元节城里这么热闹,她说不去就不去了?为了一个小官人,就把自己锁到屋里不出门了?怎么如此冲动?”张存被这话气到,碍着司马光在场,才没有动怒,只是声音拔高了几分。
“老爷莫急,再听三姐说说罢。”大娘子忙劝道。
“三姐,你再说说,二姐现在怎么了?”大娘子问道。
一时间,三双眼都紧盯着张儒秀,压力蓦地就升了起来。
“其实方才我那话还没说完。二姐说的是既然庞之道有事来不了,那她便不去二人先前约好的地儿了,可并没有说她今日就不去其他地儿了。二姐说她心里不舒畅,想去再量几身衣裳,游个湖,散下心。”张儒秀一字一句地解释道,生怕漏了什么信息。
果不其然,这话说出口后,那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想必现在,她已出府了。”张儒秀又补充道。
“出去了?怎么不同我说一声?”张存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过下一刻,他又言:“罢了罢了,都是一厢情愿的事。她想怎样便怎样罢,只要欢心就行。”
大娘子附和地点点头,颇为欣慰。
这幕张家人觉着没什么不妥,只是在司马光看来,便觉着张存的脾性太宽容了些。先前他只知晓张存是位极其注重礼数的相公,却不曾想,原来他对子女如此上心。
这样便好……
想到此处,司马光的视线便停在了张儒秀身上。脑里乱哄哄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如此,三姐,今日你便同君实待在一起罢。”张存说道。他那叫四人一同出游的想法早已破碎,不过好在他对司马君实还是比较了解的。把三姐托付给他,这颗心也能落得下去。
“好。”张儒秀答道。视线一转,正好同司马光的视线相撞。一时两两相对,还是司马光先行避开了眼,脸皮红了几分。
“好了,该交代的我也都交代过了。你俩出了这府,便是自己做主了,想去哪儿随你们自己罢。”张存说罢,摆摆手示意。
*
于是司马光同张儒秀便在张府上下数十口人的注视下离去。至于这出行工具,司马光还是骑上了那匹马,而张儒秀坐上了马车。二人按着之前说好的规划,出发去矾楼。
只是张儒秀总觉着,二人这般并行,氛围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马车在前,单马在后,一前一后,任谁都觉着这是下人护送贵人的场景,任谁都不会联想到,这一前一后分开走的两人,其实是要去约会的一对佳偶。
张儒秀在马车上如坐针毡,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的司马光,人倒还是那副清清淡淡无欲无求的模样,只是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就在张儒秀将这皱眉理解成“他也觉着气氛怪异”之时,突然瞧见了一句弹幕。
“西夏不得不防,可如何防?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话一出,可真是叫张儒秀也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她原以为司马光终于跟自己处在了一个频道上,不曾想,人家的心还在国事上,根本就没转过来。
得了如此一位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按理说是该高兴的。只是……
罢了罢了,等着司马光主动,不知要等到何时。主动出击才有故事。
“光哥!”张儒秀唤道。
这一声说出口,司马光发愣的眼立马亮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却觉着二人相距甚远,自己的话会被风吞个干净,便驾马走快几步,同马车并行。
“怎么了,舒云?可是有什么事?”司马光问道。
张儒秀看着车帘外一脸疑惑的司马光,总有种看自家傻儿子的感觉。这会儿,她好似失去了那种世俗的**,问就是实在冲不动了。方才那句弹幕一出,兴致减半。
早知道就不看了,徒增烦恼。
“你能同我说说,西夏的事么?”张儒秀问道。
她存心逗着司马光,瞧他对这事这般上心,不如顺着他的思路聊下去,省得到时二人半晌无话可言,干坐着也是难堪。
“什么?舒云,你真的想听么?”司马光眸中一亮,莫名迸发出希望来。
“噗嗤。”张儒秀被他这一副兴高采烈的“大狗狗”样逗笑,不仅如此,此时司马光头上又来了一条弹幕,更逗得张儒秀忍俊不禁。
“她想听,可是我却怕自己说不清楚。若是她嫌我,可怎么办呢?”
原来还是在意她的感受的。
“无妨,你说便是。我本就对这局势不甚清楚,你只说出你知道的事便好,其余的,我自会分辨。”张儒秀开口宽慰道。
这话一开口,司马光那皱着的眉头立马平了起来。
“我以为……”
于是在接下来半个时辰中,司马光滔滔不绝地说着西夏的局势,一刻都不曾停歇。
张儒秀从他的话中,也是收获了许多新知。许多事她只知道个现状,司马光这么一说,倒是叫她了解到这些现状产生的原因。
譬如这马匹供应问题。自宋建朝以来,凡能控制燕赵、陕西一带,马匹供应便不成问题。而如今陕西大部分地区都被西夏掌握着,燕赵又在辽人手中,故而整个王朝,马匹供应都十分紧张。
汴京城内,能骑上高头大马的,尽是些春风得意的士大夫或是家境良好的世家子弟。
司马光早先从父游历,便在陕西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这西夏问题自然是上心许多。
不过司马光这一路上话不曾断,虽是解了张儒秀心中存着的不少疑惑,自己的嗓子却哑了不少。
*
待到马车稳稳地停在矾楼前,司马光才默了言,不再开口。
“这一路上,想必是累坏你了罢。”张儒秀下车,对着他打趣道。
不过还未等司马光开口,张儒秀就又说道:“来罢,今日我请你,进去随便点。”
意料之中,她迎来了那人的一脸惊愕。
赶趁:吹箫、弹阮、格策杂耍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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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十九:乾元私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