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下乡变形计 第38章 chapter 38

“Lee？”

叶尚声睁开眼，偏向后头，是送他书的那位读书博主格雷特。英国人，在美国留过学，也在中国定居过一段时间。

“你还好吗？”格雷特抿着儒雅的笑朝他走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给叶尚声递了其中一杯。

叶尚声接过，“谢了。”

两人并肩靠在船栏，格雷特杯中的晶莹液体随着船只晃动。淡金色的头发被风卷得飞起：“我有点好奇，你来南极的原因。”

他们的语气都很淡，像蜻蜓点水，水面荡起微弱的涟漪。萍水相逢，点到为止。这就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叶尚声并不喜欢向外人吐露心声，但在这片圣洁的地方，他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冰川会为他保守所有的秘密。

“因为想逃离。”他说得很简洁，说完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朝格雷特举举杯。

冰蓝色的海面之上，极寒冰川与天际的交界处，生出一条粉色的光带。

“你似乎很伤心？”格雷特说话总是这样，过于文绉绉，过于谨慎，过于客气。

“也许吧。”叶尚声不想去回忆与之相关的任何事情。至于当下伤不伤心，叶尚声不知道，但最起码，他还算平静。

风变大了，叶尚声没戴帽子，耳朵开始刺痛。但风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格雷特的声音比风还轻，淡淡的哑，随着风吹进叶尚声的心坎。

"If something makes you sad when it ends, it must have been pretty wonderful when it was happening."

如果某件事的结束让你悲伤，那过程一定是美好的。

“出自一部美剧，this is us。推荐给你。”

空气凝滞了好长一段时间，它化成流动的黏稠的熔浆注入叶尚声的心脏，刹那间融化了他心里头筑起的万丈冰墙。

悉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像慢电影似的重新开始播放，他曾经疯狂地想要把这段回忆删掉，刮骨疗毒般的痛不欲生。可是偏偏忘不掉，他深陷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渴望有人来救他，最后发现，竟是自己将自己推入泥潭不肯出。

他永远是亲手埋葬自己的第一人。

梦里梦外的，爱笑的不爱笑的，唯独对自己袒露出真面目的，偏执又没有安全感的。

这到底是宵行云还是自己的梦魇，后来连叶尚声都分不清。

格雷特的话，如同一支镇定剂，把叶尚声从麻木的自以为安稳的兵荒马乱中拉扯出来。

像囚徒终于得以解开枷锁，叶尚声的呼吸道仿佛在这一刻才被真正地打开了。地球最南边的冰冷气息卷着他的五脏六腑，大脑也跟着冷静下来。

他为什么会觉得宵行云会干出背叛爱人的事情呢？

这件事明明那么荒谬，明明到处都是漏洞。他竟然迟钝地，在二十多天后才反应过来。

宵行云那么好，会担心女孩子当众表白被拒感到尴尬而贴心地给一个虚虚的拥抱，会在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那么好的前提下出手帮他击退校外的一群混混，会暖心地给流浪小猫买火腿肠......

叶尚声觉得自己被自我情绪冲昏了头。

对啊，如果这个人不好，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喜欢了那么久。

都说归心似箭，叶尚声头一次觉得回程的路如此漫长。他真的屏蔽了宵行云太多的信息，譬如当下，他连宵行云的新号码都不记得，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邮轮上偶尔会举办音乐派对，其实就是钢琴演奏。叶尚声偶尔去听，但更多的时候都在看格雷特那日和他说的那部美剧。

俩人还聊了许多，叶尚声意外发现格雷特曾经在美国留学时和他上的是同一所学校！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只不过格雷特读的是文学专业。他乐意和叶尚声分享自己的过往经历，异国他乡漂泊的两个灵魂，因为某种特殊的磁场，撞在一起。

格雷特分享了自己的恋爱经历。他说自己只谈过一次恋爱，就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爱人是一位设计师。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得了很严重的病，他当时很慌，很害怕，胡乱编了个离谱的借口，便偷偷离开。

叶尚声很震惊，他为格雷特感到难过。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如那天在小区里，他同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宵行云。脱口而出只有一句：“会好的是吗？”

格雷特也不知道，但三四年过去了，他还活得好好的。难不成他还有什么别的任务没完成？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算是医学奇迹？”格雷特自我调侃道。

但叶尚声笑不出来，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鬼门关走过一趟的奶奶，想起了和宵行云那次的车祸。

“会好的。”叶尚声笃定地说，“我等你来中国找我玩。”

格雷特仍旧维持着儒雅的笑：“好。”

海面漂泊的生活终于结束，他们拥抱着。

格雷特：“很高兴认识你。”

叶尚声拍他的肩：“我在中国等你。”

交换联系方式后叶尚声终于踏上归国的道路，绺绺薄云漂泊在湛蓝的天，大片的土地从脚下掠过，叶尚声头一次觉得放松，在长达十年，不见天日的漫长人生旅途中。

困意很快席卷，血液被阳光照得温暖，漫向四肢百骸。

再次睁眼，看到的是万家灯火，像星星一样。

他想起了北斗七星。

落地时是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叶尚声家都没回，凭借着记忆中的路线，去了宵行云家。

门铃按响时叶尚声的心跳不可遏制地越变越快，说实话他还没组织好语言，也不知道见到宵行云后要说什么。

和宵行云说我喜欢你吗？好像不太现实，毕竟隔了十年，彼此的变化都是天翻地覆。更别提心境，感情这些虚空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打开。叶尚声张开口方想说什么，看清开门的人后又收了回去。

是安洛洛。他穿着睡衣，见到叶尚声那刻眼睛都亮了：“叶摄！你终于回来了！”

叶尚声不知道为什么安洛洛说的是“终于回来”，而不是“你怎么来了”。他也没反应那么多，“不好意思洛洛，那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宵行云......在吗？”

安洛洛邀请叶尚声进去坐，五月份到了，梧城的天彻底回暖。

“他这一周都没回过家，应该出差去了。”安洛洛倒了杯水给叶尚声，还问他饿不饿，要不要点东西吃。

叶尚声摇头，他还想再确认一遍：“洛洛，你哥......”话说到这叶尚声硬是拐了个弯：“你在谈恋爱吗？”

“咳咳咳！”安洛洛闻言呛出声，叶尚声的话题转移得太突然，他脸都咳红了才缓过来。

“没！绝对没有！”安洛洛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肯定，“虽然说我目前还很糊，但好说歹说也是偶像，勉强也还在上升期，绝对不可能谈恋爱！”

叶尚声感到好笑，大概是因为安洛洛的反应太激烈了，他忙抬手去拍拍小朋友的后背：“你紧张什么啊。”

安洛洛盯了他几秒，转而认真道：“叶摄，你今天笑起来好好看啊。”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笑得那么开怀的叶尚声，是那种发自真心的，无芥蒂的，无忧无虑的笑。

叶尚声收住脸上的表情，一刹那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夸赞，但这话从一个小朋友嘴里说出来，他竟然感到了一丝错愣。

“噢，以前笑得特别难看。”他熟练地打趣道，只不过这次打趣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不是！”安洛洛比叶尚声自己还在乎叶尚声的形象，忙不跌解释道：“以前笑得也好看！但以前你笑得总是很牵强，而且，怎么说呢。”

安洛洛歪着嘴想了想：“就是很苦，像一场雨一样。”

朦胧的，静谧的，内敛的，自带忧伤的。

“哎呀，我也说不准。如果我哥在他肯定能形容出来，他看过的书多，自己还出过一本书呢。”

这事叶尚声倒不知道，但他不知道也正常。不过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去靠近，去了解那朵云了，那朵流动的云。

“书名是什么？”

“嘶，给我问住了。”安洛洛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忘记了叶摄。”

叶尚声被眼前的小朋友可爱到，不知不觉又和他多聊了几句，问他最近拍摄得怎么样。

安洛洛一下子抿起嘴，委屈巴巴地抱住叶尚声的手臂。他们的关系真的没有很熟，但安洛洛e人属性大爆发，晃着人道：“叶摄，你能不能回ind的啊......”

叶尚声愣了愣，没推开他：“拍摄不顺利吗？”

“不是。”挺顺利的，安洛洛在前面三期的拍摄本来就学到很多，“但我不喜欢那个摄影师。”

按照叶尚声的性格，安洛洛以为他会说什么“跟着新摄影师好好学”之类的话。但叶尚声没有，而是问他“为什么。”

安洛洛用委婉的话道：“那个摄影师太强势了，而且凶巴巴的，比我哥还凶。”

叶尚声听罢极短促地笑了下：“你哥很凶吗？”

安洛洛点头又摇头：“他有时候会很凶。”

特别是七月份。

叶尚声若有所思道：“我会考虑的。”

安洛洛的眼睛又亮了。

太晚了，叶尚声回去后换回原来的电话卡。他登上微信，点开联系人一栏。

宵行云的申请还摆在那，叶尚声的动作顿了顿，没按下去。Elvin和杨泓哲的信息发了一大堆，舅舅和舅妈的电话都快打爆了。

叶尚声一一回复报平安。

杨泓哲最先回复：叶尚声！你再不声不响跑路！你还辞职！我不同意！

叶尚声刚要打字回复，杨泓哲的视频电话就打来了。叶尚声半点没犹豫，转成语音通话。

“叶尚声！”

听出来很生气了。

“在——”他稍微有点心虚，但确实不太想听人叨叨。

叶尚声被迫听杨泓哲巴拉了一大堆，骂他的，关心他的，诘问他的，都有。火气过了，杨泓哲继续道：“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多考虑一秒他都担心杨泓哲再给他念叨一通。

“我真没事，你那么晚还没睡？不用陪女朋友？”

“噢，她和闺蜜出去玩了。你别转移话题，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还要回北斗吗？”

辞职是叶尚声自己辞的，现在又要回去，他有些愧疚。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北斗那边的拍摄还Ok吗？”

杨泓哲实话道：“一般般，新来了两位摄影师，还没磨合好。其他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最近在忙新产品的开发。”

“新产品？这么快。”

“对啊，老板亲自去实地调查了，应该蛮重视这次的产品的。”

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叶尚声装作不在意问：“宵行......宵先生去哪调查？”

“卞源，里面蛮偏僻的一个小村庄。”

“带了很多人去吗？去多久？”叶尚声把行李箱的厚重衣服拿出来，用肩膀夹着手机。

“两三周吧，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不让人跟着。欸，你别转移话题！你还要回北斗吗？”

这个答案真不是叶尚声说想怎样就怎样的，他选了个折中的答法：“看情况吧。”

电话挂断后，叶尚声重新收拾行李。都是很简单的一些衣服。第二天一早他就开车出发了。

八点，Elvin的电话也打来，问他在哪。

叶尚声：“去卞源的路上。”

对面安静了几秒，“Lee，你但凡有点良心，也该和我见一面。”

叶尚声听到对面车门合上的声音，风呼啦啦地吹。

叶尚声：“你去我家找我了？”

Elvin没好气道：“不然呢。”

他们说了好一会，ind最近的情况叶尚声大致了解：“知道，放心吧，我回去之后再看看。”

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叶尚声终于到卞源，这是个小镇。

哪个村庄呢？叶尚声突然没了判断，他惊觉自己的冲动。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这么不管不顾地突然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而且他还没问过宵行云的意见，是不是太擅自主张了。

小镇慢慢活跃，人群来往，集市变得热闹。叶尚声的手搭在方向盘。灼热的光线晒着他裸露的皮肤。纠结半晌，叶尚声决定打个电话。

铃声悠长，阳光笼罩住的车体迅速升温。心底暗藏多年的种子终于开始汲取能量，破土而出，根须盘根错节。

“喂。”

对面的声音很温柔。晴朗的天际铺满了白云，其中一朵正悠悠缓缓地朝叶尚声的方向飘来，跨过远处的山峦，最终停在车子的上方。

不晒了。

种子迅猛生长，短短数秒，繁茂的枝叶抵达咽喉。人间的五月天，是春日谢礼，夏日序幕，是梧桐生长最旺，生命力强盛的时候。

叶尚声不知道隔了多久，才发出声音：“宵行云，你能来接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