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高连先下车进了家门,他从背后帮我脱去外套,神色微妙地在空气中抖着衣服。
那个表情劲劲儿的,五分嫌弃加五分憋屈。
我轻拽他的耳朵,“你撒癔症了?”
“用的是什么洗衣液?有股怪味道。”高连低下头用脸颊来蹭我的额头,“我今天要把你带来的衣服全洗一遍。”
...啊,我知道了。
这是对陈朗给我洗的衣服不满意呢。
“是国内很出名的一款洗衣液,我觉得蛮好。”我糊弄着回复,其实根本不知道陈朗买的洗衣液长什么样,只记得香气很清爽。
上周,陈朗大概是哪根筋转不对了,非要在给我准备行李前狂洗衣服,一点也不心疼电费。
洗衣机转个不停,满屋飘香,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高连靠着墙壁不说话,神情是黯淡落寞的,纤纤玉手却顽强地勾在我的衣角上。
唉,懂了,现在的剧情是洗衣男之争。
“没想到你对气味这么敏感。”要我说,闻起来都是不厚重的香型,犯不着重新洗吧。
“嗯,我就是矫情事儿多。”高连接过我换下的薄毛衣,晃着脑袋轻嗅四周空气。
“小狗鼻子。”
“嗯,对的,我是很会洗衣服的一只小狗。”高连凑近我的头发猛然一吸鼻子,“洗发水是我给你带回去的那瓶,真好。”
...事实上洗发水也是陈朗新买的,或许是撞款了吧。
我想起来要使唤陈朗帮我找个U盘,掏兜去找手机,半天都没摸到。
“找不到手机吗?”
“好像落在车里了,我出去拿一下。”
高连把手里的衣服丢在一边,从衣架上取了一件新外套给我披上,搂住我就要往外走,嘴里说着“穿好衣服,别着凉了”。
看他那小心眼的样子,还非得让我穿他高连洗过的衣服。
我懒得说高连,用胳膊别开他,“你赶紧去烤面包,说好的蒜香黄油面包呢!”
小厨郎高连屁颠屁颠地去执行任务了。
别墅前的庭院不大,Steven正在敞着车窗吹冷风。
“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史迪奇对安琪是一见钟情。”Steven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安琪是谁?”我手撑车顶俯视他,“英式冷笑话?”
Steven递给我一个奇怪的眼神,“网上说是史迪奇的女朋友。”
“果然是英式冷笑话,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谁有兴趣听你讲动画片啊?
Steven也没恼火,车内灯调得很暗,仍隐约可见他放松的眉眼。
我就说吧,高连不在的时候,Steven正常多了。
“接机的时候,你先注意到的人是我,在这之后才去看高连。”
“哦,我在想今天是工作日,你居然有空跑机场。”我拉开后车门,翻动软垫找手机,“我可是知道啊,高连一年到头给你打不了两次电话,偶尔找你一回,你还嫌人家打扰你开会。”
呼,终于摸到手机了。
Steven通过车内后视镜与我目光交汇,言语间无所忌惮,“我想有时间就会有时间。”
“搞笑,难道你是钟表厂的仓库管理员么?”
真要说时间管理还得看我,一边跟Steven闲聊一边给陈朗发消息,两不耽误。
忽然听到高连呼唤我回去,我有点纳闷,他备餐这么快吗?
Steven轻飘飘地挖苦弟弟:“那面包是他在超市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做的呢,从小就会邀功。”
“超市买的怎么了?我就爱吃超市买的。”没有某位高连阻挠,我终于成功揪到Steven的嫩滑脸蛋,“再说了,高连给我做中餐每天不重样,你只会拼凑三明治。”
我到底还是心慈手软,收着力度没使劲捏,只在Steven苍白的脸上留下极浅的红痕。
咳,主要是怕被高连发现了不好解释。
冒犯男友亲哥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罪名。
“我爸纯英国人,把中餐学到能一个人做好几桌菜,但妈妈后来还是踹掉他,选了高连他爸。”Steven凉凉开口道,“同理可得,你迟早也会腻了高连。
额,此等家族秘辛...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到这个,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不去高女士的公司上班啊?”
Steven搞金融确实很赚钱,但远远比不上高女士这种富豪级别。
那么大的跨国企业,真让人眼红。
我什么时候也能上个富豪榜啊!
不知道高女士和迟舒学姐两个人相比谁更有钱。
像这种能在A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能不能加我一个。
求求了...
我真的会因为没权没势而哭得很伤心...
周遭环境骤然暗下来,是Steven彻底关闭了车内灯,“高连什么都不跟你说吗?妈妈还有个小女儿,家里企业等着她继承呢,没我俩的份儿。”
哈?居然还有妹妹!?
“不过妈妈也很照顾我,我这几年工作这么顺利,基本都仰仗她的资源。”Steven平静补充道。
“高连怎么不跟我说啊!”
“他不喜欢妹妹,因为小妹是妈妈和现在男友的孩子,高连特讨厌那男的。”
我反思,我对男友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如此说来,高连能接受我和陈朗的关系,是不是得益于他的家庭教育啊?
额,也不是得益于,我的意思是耳濡目染,额,好像还是不对,我想说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总之...感谢高女士培养出一个好高连来给我当牛做马...
“你到底看上高连什么了?不会真以为他是傻白甜吧。”Steven语气中浮现出真切的疑惑。
“你管得着么?”我忍不住又去揪Steven的脸,“至真至纯大美人,我说他是傻白甜,他就是傻白甜。”
“看来傻白甜也会防着你。想和你认真走下去的话,为什么要隐瞒家里的事?”
“啧,问题不大。谁都有不想说的事情。”
我自己还有一堆秘密呢。
Steven不以为然:“我就没有不能说的,一切都可以坦诚,无论好坏,没有忌讳。”
“没有秘密的人是肤浅的!”
“肤浅好过心里憋着坏。”
“高连才不会憋着坏!”
高连有不高兴都直接写在脸上好伐!
你们兄弟关系真是奇怪,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
吵吵闹闹的夜晚悄然过去。
太阳重新升起,我和Steven都要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去。
没课的高连则是安心留在伦敦,全心全意做好我的贤惠小男友。
他手写了一页笔记,购入各种材料,准备尝试家庭版自制烤鸭。
我也有点小期待。
“唉,男朋友嘛,把我们家打理好就行,老往外跑的男人都不守夫道。”我如是说道。
坐在对面的董越坏笑着递给我一小袋白糖。
我利落地撕开糖袋子,将其尽数撒入深色红茶中,“你那是什么怪表情?你敢不认同?”
她眨眨眼睛作怪:“不敢不敢,您是老板,我绝对拥护您的圣意。”
咳,说得我像是经常耍老板威风似的。
董越两年前被派到伦敦实验室常驻,在这期间十分尽职尽责,我对她观感相当好,发奖金从不吝啬。
我俩关系融洽,经常一起吃工作餐。
刚才去餐厅点了外带午餐,此时我们正坐在研究所的休息室里侃大山。
结束了一上午的忙碌,本来应该享受一些悠闲时光。
但下一秒我的心情就被破坏了。
如果我没有失忆的话,我点的是汉堡包配炸红薯条。
为什么出现在纸盒里的是平平无奇土豆薯条!?
我明明加了2.5镑换成红薯条!
二十块钱打水漂。
今日运势堪忧。
我一言不发,神情肃穆。
董越拿到了正确的红薯条,她提出要跟我交换:“人在英国,我一天不吃土豆就浑身不舒服。”
我扒拉着她的手护住了自己的餐盒,“红薯条是你应得的,因为你也多花了2.5镑。”
我可不是会剥削下属的小人!
“人生在世免不了有阴差阳错。”我故作宽容,表示并不在意。
不知道董越是否相信了我不拘小节的人设。
反正我本人是完全不相信的。
什么狗屎餐厅!?
我简直怒气冲天!
更让我恼火的是我甚至有可能讨不回来这2.5镑。
其一,我已经在下属面前狠狠装大度,不可能现在气势汹汹提着餐盒杀回餐厅,否则就是表里不一了!
其二,来回往返一趟要20分钟之久,而我实在饥肠辘辘,或许会在讨债的路上饿晕。
其三。
如前所述。
本人只会窝里横。
一想到要打开餐盒,对着餐厅工作人员解释,拆开小票时和收银员对视几次,种种预想场景都令我尴尬到头皮发麻。
呵呵,窝囊吧。
我早就看透了。
出门在外我就是一个懦弱的社恐。
我咬着牙端起茶杯,不说话是因为我怕一说话就有火星子冒出来。
董越拿起汽水跟我碰了个杯,“怎么光喝茶不吃饭?”
“不急,我还不饿。”我听见自己在撒谎。
承认吧姜领帆,你还是想把2.5镑要回来。
一盏茶的功夫,抠门战胜了社恐。
我急中生智,表演出在回消息的样子,其实是抓着手机偷偷连拍三张照片。
取证完毕。
等下班之后避开董越,就可以用照片和小票去退钱,这样我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如果届时我还有勇气的话。
要是到时候怂了就算了。
才二十来块钱。
我又不缺这点钱。
...呵呵,不行。
绝对不行。
那可是二十多块!